因为庄子来了好几位客人，晚饭极为丰盛。
不知从哪家酒楼跳槽过来的厨子手艺极好，为人憨厚内向，被夸时只顾着低头憨笑，还是他媳妇外向开朗，接下夸奖的话。
一顿饭吃得主客尽欢，唯一的小插曲就是魏莺儿和仲成周了。
前者千里迢迢离家出走来找暗恋之人，本来想的是如话本般轰轰烈烈的爱情。
然而仲成周看到她的反应却先是惊愕，继而得知她离家出走后，又苦口婆心的规劝这位大小姐赶快回去，别让家人担心。
凭心而论，仲成周的反应其实很正常，为魏莺儿着想嘛。
但他忽略了，或者说根本没想到的是，对方辛辛苦苦来找他，为的可不是听他说教。
于是结果显而易见，魏莺儿气得摔下碗筷离开，魏蓝紧随其后，生怕小小姐出什么事情。
仲成周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对周围人拱手道歉，“让诸位见笑了，莺儿姑娘小孩子心性，在下之后会再去劝他的。”
可惜，还是没抓到重点。
*
饭后，夜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主动来到幕盛和夜婵面前，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更是冷硬下来。
“老板，夜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一月之期早就过了，如今夜婵还好好活在世上，便证明她真的有解毒的药。
而夜镇不单单是为了观察夜婵来的，还是为了观察可能会成为他们新主子的幕盛。
幕老板是个好人，夜镇虽然没接触过什么好人，但脑子是很正常的。
心善宽容脾气好，这些词安在幕盛身上毫无违和。
这些天里，他干了很多以前从未设想过的活计（比如搬东西、招待客人甚至是给木头刷漆），他从中体会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平静。
比起杀人，他更喜欢干这些。
更喜欢和溪布一起抓鱼，听香儿背古诗词，而不是和死气沉沉的同僚窝在黑暗里，等待或生或死的任务。
所以他该回去复命了，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有经历和体悟，全都告诉顶头上司。
但在此之前......
夜镇轻轻吸了口夜里寒凉的空气，面对幕盛单膝跪下，深深低下头去，表示臣服。
“属下真名为夜镇，七岁那年被父母卖入森罗楼，而今愿成为主人手中之刃，且献上全部的忠诚。”
“...好，起来吧。”幕盛双手将他扶起。
才满十六岁的少年到他肩膀位置，以现代的眼光看，是个刚上高中的孩子。Μ.chuanyue1.℃ōＭ
“很好，既然已经对我献上忠诚了，那老板的第一个命令可就要说了。”
“是，您请吩咐！”夜镇抱拳行礼，心想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这第一个任务都要完成的极为漂亮。
幕盛憋着脸上笑意，道：“第一个命令，好好成长。”
“是，属下一...啊？”
夜镇呆滞空白的表情取悦了幕盛，他放任自己舒展开脸上笑容，笑道：“哈哈哈，很难吧？”
“呃...属下不明白。”
“真要解释的话我也解释不清楚，国家栋梁也是成长、小偷强盗也是成长，非要说的话，我希望你能和溪布一样。”
幕盛用力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直到那头黑发被揉成了鸡窝头才放手。
“该笑就笑、该哭就哭、该偷懒就偷懒，有错时爽快认错，做好了事情会要求表扬和奖励，你只要能做到这些，这第一个命令，就算你完成了。”
“可......”这算哪门子命令啊。
夜镇憋下想要说的话，带着几分茫然和思索，记下了这个命令。
“阿镇！阿—镇—！”
院落外，隐约响起溪布那小子吃饱了没事干的声音。
他拖长了音，明明声音响亮，人却反向趴在椅背上没精打采的。
夜镇十分迅速的到了附近，又拍了拍衣服，这才放弃轻功慢慢走过去，“你找我何事？”
“哦，阿镇！”溪布一个激灵直起身来，“你去哪了啊，我到处都没找到你。”
夜镇没有回答对方，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他已经完全摸清了溪布的性格。m.chuanyue1.com
果然，溪布根本没有等他回答，直接进入了下一个话题，“猫子说晚上要一起玩投壶，就在宿舍大堂里！”
猫子是灾民带来的孩子，十四五的年纪，很容易玩在一起。
夜镇还没想好是要明天出发还是今晚就走，就在这迟钝的功夫，溪布已经过来拽着他往大堂跑去。
唉，算了，明天一早走也是一样的。
——
庄子里的路都铺了规整的青石砖和碎石，月光照上去，显出一层莹莹的银光。
幕盛哼着不成样的调子，视线看了旁边人一眼，又一眼。
从方才开始，夜婵便陷在沉默里，她清晰漂亮的侧脸微微低垂着，月光在她鼻尖和嘴唇上点了莹亮的几笔高光。
许是幕盛盯着的视线太过热烈，她终于转过头来，松散在耳侧的一缕长发又向下坠了几分。
“我不认为现在是找楼主报仇的好时机。”
“嗯。”幕盛点点头，等着夜婵把想法说出来，却没想到对方说完便又沉默下去。
行吧，他叹了口气，搭上夜婵的肩膀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这才问道：
“理由呢？我可不是那种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惧内。”
夜婵沉默片刻，忽略掉后半句，将自己的理由和盘托出。
“只有楼主才知道解药放在哪，若是现在杀了他们，森罗楼不仅会陷入混乱，还会失去理智向我们复仇。”
“森罗楼的杀手就像一盘散沙，楼主是托沙的盘子，若是你先将盘子打碎，沙子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冷冷的，没什么起伏，但就是这样的声音才最容易让人冷静下来。
幕盛笑问：“你这么想让我成为森罗楼的新主子吗？”
夜婵停下脚步，抬头定定的注视着幕盛。
她漂亮清冷的眼睛缓缓眨动一下，才笃定道：“你是森罗楼未来最好的选择。”
“...那你呢？”幕盛直白反问，“我是你最好的选择吗？”
“是。”回应他的，是夜婵毫无迟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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