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次融入车水马龙的街道,辛夷笑着问他,“看来你对本大夫很没有信心嘛。”
傅九衢低笑,在她的手背吻了吻。
“死期将至,有备无患。”
辛夷沉下脸,佯做生气,“我不喜欢听这种话。”
傅九衢连忙讨饶认错,“说错话了,娘子怎么罚我都行。”
辛夷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嗯。我信。”
傅九衢搂住她的肩,撩开一丝车帘。
秋风凉凉吹拂,市井街面被小雨洗涤后,显得洁净澄清,再缀以金菊,画面极是美好。
马车悠荡悠荡地行走在街上,辛夷很快便靠着傅九衢迷迷糊糊地睡着。
傅九衢用披风揽住她,换了个舒服的位置,这才低下头去。
女子眉头微蹙,睫毛密而长,浅浅地覆住眼缝,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白皙得似乎能生出一种摧毁男子意志的光,多看几眼,五脏便如有火炙……
“美色杀人、天不管。”
辛夷依稀听到他幽幽的叹息,心里有明媚的暖意,但困意让她没有睁眼,很快便被那满城的菊香带入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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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那天,安娘子大清早起来便将彩绸剪缝的茱萸和木芙蓉端出来,盛在一个篮子里,每人赠上一朵,男女都有。
重九插茱萸是习俗,辛夷也觉得有趣,拿一朵茱萸便插丨入傅九衢的发间。
宋代男子有簪花的风气,那是风流倜傥的表现,但辛夷觉得很是娘气,幸好从来不见傅九衢簪花戴蕊,可今儿这茱萸配上他乌黑的头发倒是恰到好处。英武有余,俊美更甚。
“好看。”
她笑着将一朵木芙蓉递给傅九衢,背转过身。
“你帮我簪上。”
阴雨天光下,她粉白的小脸浅笑带俏,傅九衢勾起嘴角,抬起她的下巴,将那朵木芙蓉的花瓣慢慢剥开,让它更加绽放出更为俏美的模样,这才轻轻地插在辛夷的发间。
“好看吗?”
没听他说话,辛夷不停地眨着眼皮,想获得赞美。
傅九衢笑而不言,将她拉回到铜镜前坐下,又对着镜子稍稍挪一下木芙蓉的位置。
“我愿做一世牛马,换佳人九九相伴。”
辛夷有点害羞。
依她的审美来说,她远不如镜子里的傅九衢俊美绝艳,但不知道为什么,傅九衢每次看到她,那专注模样就像是面对世间至宝,让她很是心虚,就像在欺负古人的审美。
“别夸别夸,招人笑话。”
傅九衢看出她局促不安,莞尔。
“只要本王欢喜,管他人做甚?”
辛夷笑了起来,扶了扶鬓发,起身挽住他的手。
“走吧,我们不要坐等吃饭,重阳节,好好跟大家聚一聚。”
重阳有登高的习俗,因此酒宴摆在了楼上的平台。
一念和二念今日休沐,由长公主带着入宫,只有三念来了药坊。
有小孩子在,气氛格外喧闹。
秋高气爽,众人齐聚。
辛夷作主让服侍的下人都各自入席,不用布菜添水,省得麻烦。
傅九衢一应依她,从头至尾没有多说一句,慵懒轻松地坐在她身侧,一袭长袍垂软落地,将他挺拔修长的身形衬得贵气慑人,在众人的欢声笑语里,遗世而独立。
席间很是欢乐,却无人饮酒,只用湘灵调好的金菊饮来代替。
于是乎,大人小孩一应同饮,周道子几人还作了重阳诗,负手站在凭栏处看着五丈河水,感情充沛地高声吟读,获得掌声阵阵。
酒席撤下,天际的黑云低压下来。
好似又要下雨。
安娘子和几个姑娘在楼下的亭子里玩叶子牌,三念和贞儿手里拿住菊花,在四处捉迷藏,两岁的轩儿脚步不稳地在胡曼的牵引下到处找姐姐……
二楼木窗里,辛夷和傅九衢相对而坐。
“十一,几时开始手术?”
辛夷沉默一下,“再等一个时辰,我们便去手术房。”
傅九衢朝她伸出手,“过来。”
辛夷好笑地看着他,走过去便被他拉入怀里,坐在膝上,紧紧地相拥。
他的呼吸落在耳畔,有缠绵的味道,“不如现在就开始吧,熬着等时辰更是难受。”
辛夷扭头:“要空腹才行,再等一会儿。”
傅九衢眯眼看他,“你昨夜嘱咐过我,我今日便没有多用,只饮下一杯金菊饮,不妨事吧?”
“那也要等。”辛夷拉开他束在腰间的手,反过去搂住他,勾唇浅笑,“听大夫的话,好吗?”
傅九衢喟叹一声,“依你。”
辛夷道:“不如你小睡片刻?”
傅九衢嗯声,“也好。”
从今日早上起床,辛夷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并让他提前服下了汤药。
卵圆孔未闭最大的隐患便是脑卒中。
原剧情里傅九衢便是在重九节上入宫,在太清楼的赏菊宴上突然发病,被太医诊断为“中风”,急性死亡。
那他今日没有入宫,没去赏菊宴,又有手术,结局肯定会不同……
辛夷将傅九衢扶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刚刚为他掖好被子,孙怀便急匆匆上来。
“爷,小的有急事禀报……”
傅九衢睁开眼睛,想要坐起,被辛夷按住。
“今日你是病人,什么都不用管。我去看看就行。”
傅九衢看着她双眼里的坚毅,点点头没有作声。
辛夷拉上房门出去。
“怎么了?”
孙怀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小声道:“方才府里来报,福康公主跑了。”
辛夷神色一凛:“怎会这样?侍卫呢?”
孙怀道:“公主说重阳节,要回宫给官家叩头。郡王和长公主都不在府里,侍卫自然不肯放人,可公主竟以自尽要挟,侍卫无奈,赶紧让人来报,郡王妃,你看,要不要让爷回去一趟……”
“不行!”
今日天塌下来辛夷都不会让傅九衢入宫,去那个赏菊宴。
她断然拒绝,双眼冷冷地看着孙怀,“她要走,便让她走。各人有各命,她要作贱自己,我们还拦得住她不成?”Μ.chuanyue1.℃ōM
“可是,官家今日在太清楼摆赏菊宴,列侯王公、内臣命妇都在。公主就这样跑回去,保不齐会说些什么……万一丢了皇家的脸面,让官家怪罪下来?”
“管不了那么多,郡王的身子最重要。”
辛夷怕孙怀不懂个中厉害,沉下声音,一句比一句冷。
“孙公公,你若不想郡王有事,最好按我说的做。从现在起,一应消息,勿让郡王知晓,只私下里通报给我。”
“这……”
孙怀素来只忠诚于傅九衢一人。
可辛夷的话,让他有些害怕。
思忖片刻,他咬了咬牙,低头拱手。
“小的明白。只要主子大好,便是回头处罚小的,小的也甘愿。”
辛夷笑了笑,“有什么事我来承担。”
说罢,她将程苍叫过来,让她快马回去,想法子截住福康公主。
程苍应下,“是,属下这就去。”
辛夷想想又道:“务必以保全自身为要,公主若一意孤行,那便由得她。”
程苍抬头看她一眼,“属下明白。”
等安排好这一切,辛夷再回屋子,傅九衢还睁着眼睛,没有入睡。
“孙怀找我何事?”
辛夷看他一眼,云淡风轻地道:“福康公主回宫了。”
傅九衢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辛夷坐在床沿,侧头看他,“你放心,我让程苍带人去追。公主没车没马,身子又虚弱,想必没那么快……”
傅九衢道:“这一来去,追不上了。”
辛夷沉默一下,“追不上,你可会怪我?”
看她乌黑的眼睛不停地转,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样子,傅九衢忍不住笑开,“傻瓜。”
他拍了拍身侧的床。
“上来。”
辛夷乖乖地脱了鞋子爬上床去,靠在他的身边。
傅九衢合上眼睛,掌心顺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抚捏,那盈盈一握的削肩,在他掌中化成一股酥酥的痒。
辛夷不作声,默默地看着他,目不转睛。
眉峰冷峻,鼻梁很高,广陵郡王这五官生得实在精致。
以前她总是想,是哪个画师把他画出来的,后来见过生物舱中的那个人才知道,那原本就是他的模样……
“再看,本王便要蒙住你的眼睛了。”傅九衢将手盖在辛夷的眼上,似笑非笑,温声哄她,“你也睡一会儿。周道子说,做手术很累人。”
辛夷努力睁眼,只能看见他的手掌。
她伸手去扳他的手,又被他捉住。
傅九衢见她哭笑不得地挣扎,侧过身来,安抚般拍她的后背,“睡吧。”
辛夷软下来,“那你也睡,不许骗人,不许等我睡了离开。”
傅九衢低低地笑,“我何时骗过你?”
辛夷哼一声,放心地靠着他,浅浅闭上双眼。
暖帐生温,熏香袅袅。
辛夷的梦里是提刀走来的傅九衢。
他看着她说,“十一,我杀过许多人,所以从不畏死,也活该有一死。你不要害怕,即便是我死了,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后来他又同辛夷说一句。
“三千时空轮转,百万众生过客,此生得遇十一,本王无憾。”
辛夷猛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发现脊背已然汗湿。
好在,傅九衢没有骗人。
他安静地睡在一侧,手搭在她的腰上,双眼紧闭,一动也没有动。
“九哥。”辛夷打个哈欠,轻轻推他一下,“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虽说你今日也没有发病,但总归还是要做了手术才能放心。其实这就是一个小手术,也不用太过紧张……”
她说完,没有听到傅九衢的回答,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凉意。
“九哥?”
“傅九衢!”
辛夷的手颤歪歪探上他的鼻尖。
尚有呼吸。
这是发病导致的肢体无力和短暂缺血昏迷……
“快来人!”
段隋和孙怀等人就候在门外,闻声冲了过来。
辛夷给傅九衢做了急救,刚刚送入手术房,程苍就回来了。
看到手术房里手忙脚乱,他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退到一边。
孙怀悄悄走过去,“怎么样了?”
程苍眉头一蹙,“有负郡王妃所托。”
孙怀长长叹息一声。
程苍又道:“公主夺了马,并未即刻回宫,而是去了春煦巷。待我追过去,公主却又回宫了,我再赶到宫门,便晚了一步。”
孙怀拍拍他,“没事,你尽力了。”
程苍抬头,“公主直奔太清楼,想必是得闻了张枢直的事情,尚不知会闹出什么来……”ωWW.chuanyue1.coΜ
孙怀道:“那不是我们该管的事,眼下杂家只操心主子的病……”
说着他便抬手抹眼泪。
程苍也焦急起来,“方才看到郡王妃那脸色,我都没敢问,郡王如何了?”
孙怀低低地道:“一息尚存。郡王妃说做好手术应该就会康复。”
他双手合十,望着天上开始祈祷。
“满天神佛,诸方菩联,求求你们大显神通,保佑我们家主子大难不死,度过一劫,信徒愿折寿十年,换主子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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