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扶的两封书信如她所吩咐的那般,一封送到了惠安公主府,另一封放在了西郊。
这日,惠安公主刚醒,就见婢女面色欣喜地拿了一封信过来,低声说。
“公主,西郊来信。”
惠安公主顿时迫不及待地接过书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她一目十行地扫过。
“太好了,太好了。”
沙哑的声音满是激动,她面容上的疲惫和倦怠一扫而空,整个人容光焕发起来。
“快扶我起来,为我更衣。”
“公主这是?”
婢女忙扶住了她,拿起屏风后的衣衫为她更衣。
“那位贵人说,让本公主亲自过去一趟,他可告知我如何解当下的死局。”
“公主要去西郊?”
惠安公主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是,恕奴婢斗胆,如今京城盯公主府盯得紧,您……”
若是在这个时候贸然出去,惹了别人的注意,只怕有些危险了。
“怕什么?”
惠安公主扬声反问,紧接着冷笑一声,眼神阴鸷。
“这些贱民想掌控本公主,简直是痴心妄想。”
等贵人将她如今的困境解了,她要这群贱民好看。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这次行踪被旁人盯着了,也没人能查得到那位贵人的身份。
何况……
惠安公主看着婢女诚惶诚恐的视线,眯了眯眼。
“再差能比如今更差吗?”
江岸城的兵力被清剿,京城流言纷纷,西域出尔反尔,她身中百花蛊,数次冒着危险去救巫师,最后却什么都没落得好。
一想到这,惠安公主心中便浮起一阵阵的怒意。
她迫不及待地换好了衣衫,挑了戌时过后,上京城夜幕降临的时候,赶着马车去了西郊。
她这边刚走,守在公主府外的暗卫就回了王府,将这件事禀告给了晏青扶。
“我去一趟。”
晏青扶站起来,理了理衣袖,往外要走。
容祁伸手拉住了她,道。
“我跟你同去。”
纵然有暗卫跟着,但惠安公主如今要见的贵人就是三番两次指使她害晏青扶的人,容祁自然不放心。
晏青扶稍稍颔首,二人一同趁着夜色,往西郊而去。
二人到西郊的时候,惠安公主恰好也赶着马车到了近前,她下了马车,鬼鬼祟祟地往四周看了看,才往前面一处废弃的院子去。
晏青扶跟在身后,屏住了呼吸,动作极轻。
她用与惠安公主一样的字迹,往西郊藏匿信件的地方放了一封信,若对面上了勾,这会该在西郊出现,与惠安公主会面才是。
她眯了眯眼,往前一错不错地盯着。
直等了半刻钟,废弃的院子还是悄无声息。
惠安公主一人前来,漆黑的夜色本就让她觉得有些阴森森的,身上的蛊毒折磨着她的身子都疼的厉害,凉风吹来,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往外张望。
外面依然空无一人,空荡荡的院子只她一个人的影子,与一旁树叶垂下的阴影相照。
她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往常贵人过来都是极为准时的,少有她等了这么久还没来的时候。
难道是她来的迟了?还是贵人改变主意,不想救她了?
惠安公主脸色一白,面上渐渐焦躁起来。
时间慢慢流逝过去,直在小院外等了一刻钟,也依旧不见人来。
晏青扶藏在树后,心中估摸着时间,压低声音蹙眉道。
“看来是不会来了。”
也是,对面能有那么深的深思和手腕,教会惠安公主染花色算计她中毒,不动声色地将惠安公主与西域联系在一起,连江岸城出了那么大的事都能沉住心按兵不动,显然也不会轻易信了一封轻飘飘的信。
“不急在一时,他总会有出来的时候。”
容祁只担忧她失望,温声安慰道。
“不过无妨。”
晏青扶勾唇一笑,紧接着摇头,从衣袖中掏出另一封信。
“之前惠安公主往西郊递了那么多封信都石沉大海,我早料到对方不会轻易被我一封信骗来。”
能被一封信骗来的也只有惠安公主这样走投无路火急火燎的人了。
但有惠安公主就足够了。
这是她留的后手。
晏青扶附耳对容祁耳语了几句,容祁接过信,悄无声息地离开树边。
“嗖——”的一声,破空声顺着传来,惠安公主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旁的树上多了一把匕首,钉了一封薄薄的书信。
她咬住唇,没敢去拿,反倒警惕地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地喊。
“谁在装神弄鬼?”
小院安静了片刻,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粗粝的声音。
“主上不再来了,这封信是主上承诺过给你的解局之法,你且按这上面的去做就是,主上会为你善后。”
冷不丁的声音让惠安公主皱眉,她心中顿时起疑,往前走了两步刚要推开门出去。
一阵劲风却从墙头上扫过来,逼着她后退了两步。
“不必出来相见,我也不会见你。”【穿】
【书】
【吧】
惠安公主听了这嚣张的声音,顿时发作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我要见主上。”
“少拿你的公主脾气摆在我面前,别忘了如果不是主上,你如今能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公主,圆你的造反梦?”
对面毫不客气地冷笑。
“我凭什么相信这是主上的信?”
主上虽不常和她相见,但既然传信让她来了西郊,也没有折腾这一番却不见面的道理。
“你可以不信,但如今京中流言如此,江岸城兵力尽失,你拖着这幅残败的身子,还能有什么翻盘的可能?”
辛辣的话让惠安公主脸上一疼,她咬了咬牙,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对面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又慢条斯理地说。
“记住,这是主上最后一次给你善后了。”
最后一次!
惠安公主瞪大了眼睛,也顾不上方才的冲突,急急地喊。
“大人,主上如何说?”
喊出的话落在院子里,没人应声,惠安公主又喊了两声,依旧听不见回应。www.chuanyue1.com
她这才大着胆子往外去推门。
才走了两步,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将匕首取下来,将那封书信如获珍宝地藏在衣袖里,才又转头走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早已经不见了人。
惠安公主捏了捏手中的信,又等了片刻,顺着小路回了马车。
她走后,晏青扶顺着树后走出来,容祁从墙沿上飞身下来,走到她身旁。
“这样可行?”
“当然可行。”
晏青扶稍稍勾唇一笑。
变个声对她来说是最简单的事情,知道惠安公主不会轻易相信来路不明的信,她索性换了个声与惠安公主演一场戏,最后在惠安公主犹豫不决的时候添一把火。
惠安公主对这位“贵人”显然很是相信,何况如今她走投无路,一句“最后一次”就足够压垮她所有的猜疑。
背后的人既然没来,那多半是要放弃她了,这封信带回去,只要惠安公主按着上面的去做,就会自己走进这个局里。
晏青扶敛了心头的思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院子,与容祁一同离开。
二人一走,废弃的小院安静了片刻,从后面走出来两个人。
二人俱是一身黑衣,身形隐在暗色里若隐若现。
“主上。”
暗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可要我去提点一下……”
暗卫话没说完,前面的人扬了扬手,止住他后半句。
那就是不必了。
暗卫心中了然,顿时住了嘴。
“这么蠢笨的人,在晏青扶手里走不过一招,救了也无用。”
低沉的声音落在院子里,无端让人察觉出几分阴冷。
“只是可惜了,我费心思设了这么一场局,最后还是被这个蠢货毁了。”
暗卫低着头,不敢搭话。
不过他显然也只是自言自语而已,话说完,他又眯着眼盯着晏青扶离开的背影。
“果然是颜家女,大名鼎鼎的……青相。”
若非自己亲自出手,只怕惠安公主回来的第一日,就要被发觉端倪输的一塌糊涂。
“那西域那边?”
“不必再管了,西域本也没打算和惠安有联系。”
若非是他用了计促成这一场合作,利用巫师对晏青扶的讨厌,和惠安的野心,以及在宫中的通便,只怕惠安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西域有联系。
如今惠安已经被八王府盯上了,八王府设了一场局引她进去,西域已经及时止损按兵不动了,他也该早些抽身才是。
这人沉沉地看了一眼远处,而后扬声说。
“无用的棋子,弃了吧。”
*
接下来的几日,上京流言愈演愈烈,众人从惠安公主身中奇怪蛊毒说到她和西域有勾结,又说她从章城和离回来,一个弃妇在回京之后大张旗鼓地摆宴却害上京贵女受伤,实则是她自己自导自演设的局,想害得上京城大乱。
最后又有人传言说惠安公主在自家府中养几千精兵,是意图不轨狼子野心。
流言纷纷扬扬,众人本就对惠安公主印象不好,这样一来更让百姓对公主府指指点点,连公主府白日里出来的婢女都被人唾弃着翻白眼。
惠安公主拿了书信回去,看了上面的内容只觉得心惊,她纵然有野心,但并非没有脑子,这上面的计谋无论哪一个,用了都是兵行险招,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的结果。
她正犹豫不决着,又整日听着外面的流言,自然烦不胜烦。
身上的蛊毒日日拖着,折磨的她形如枯槁,她心烦意乱,正要喊了婢女端药,一见婢女躲躲藏藏在外面,顿时怒上心头,将人喊了进来就是好一通骂。
“外面那些贱民又传了什么,说!”
骂够了人,她瞥了一眼婢女,怒声喊道。
婢女吓得一哆嗦,顿时不敢隐瞒,将外面流言和盘托出。
惠安公主气的心口疼,哆哆嗦嗦地扶着身后的柱子,冷笑。
“我看这些贱民是真要反了天了。”
她才去入宫跟皇帝解释了半日,让皇帝勉强相信了自己这个便宜姐姐,这流言却越传越荒谬,甚至将这些时日里京中发生的事情都传的与真相一丝不差,她当然心中慌着。
“去,去外面找几个传流言传的最多的给我杀了。”
她眼中闪过几分狠厉,冷声说道。
“公主……”
婢女脸色一白,咬唇欲劝。
惠安公主的野心不止于一个小小的公主位,这些年也苦心经营着心善纯良的形象,回大昭的路上还不忘一路帮着苦难的百姓们,好不容易才得了些好名声,如今京城的百姓因为夜宴的风波和流言一时怨着,可公主却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不顾及以后啊。
惠安公主不欲听解释,咬牙切齿地说。“本公主要善待的是听话的子民,这些喜欢乱嚼舌根的贱民,怎么配得上做本公主的子民?”
暗卫得了话,忙领命而去。
可杀了这么几个人,城中的百姓却似乎毫不畏惧,流言愈说愈疯,隐约有控制不住的趋势,甚至有人直言离奇而死的这两个人是她动的手,一时在民间难得起了民愤,连皇帝都又传了惠安公主进去问话。
惠安公主面上带笑地周全了话,转头回了公主府就砸了满屋子的东西。
碎片残渣碎了一地,婢女跪在地上,惠安公主犹不解气,想起自己在宫中对皇帝忍气吞声的样子,顿时又是眼前一阵发黑。她转头摁了房中的暗室,后面的暗室打开,里面竟是一件,精心准备的“龙袍。”
那龙袍金光闪闪,用最好的丝线绣着,平整干净,惠安公主隔几日就要来看一次。
她神色渴求地上前抚了抚龙袍,声音沙哑地说。
“这些贱民,我一定要他们好看。”
皇帝能信她一时,未必每次都信她。
她也不能靠着废物皇帝为她处理这些流言。
何况如今她手中有底牌,贵人说了会帮她那就必然会帮她。
惠安公主捏紧了手,感受着手下龙袍的丝线,眼中挣扎的神色忽闪忽现,蓦然现出几分狠厉。
“罢了,与其费心解释,与其屈居人下……不如大胆赌一把。”
声音落在屋内,只余下她沉重的呼吸声。
*
入九月初三,是中秋盛宴。
皇帝依着规矩大摆宴席,上京城的名流世家都赶了马车入宫参宴。
此次中秋宴,除却宴席之外,还有皇上最受宠的沅妃娘娘有喜,自然人人都想巴结着,争先恐后地去了紫宸殿。
紫宸殿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自然没人在意一个名声臭了又在上京城大闹风波的惠安公主。
她隐在角落里,一身宽大的宫装在身上穿的有些不合身,脂粉也盖不住面容的憔悴,唯独一双眼暗沉狠厉,早没了初回上京城那日,温柔如水的样子。
惠安公主看着面前一群推杯换盏的官员和欢声笑语的贵妇贵女们,悄无声息地从宴席上退了下去。
宫宴之上最是忙碌,路上宫人来来往往,她挑了近路,隐匿在柱子后面,看着暗卫扮作的太监守在御书房外,悄悄朝她使了个眼神。
她安静地进了御书房,纵然心跳快的要跳出来一样,也不敢多耽误时间,按捺住心中的慌张和兴奋,关上门转头看过去。还没走近到桌案,忽然面前寒光一闪,一把冰冷的刀刃抵在了她脖颈上。
惠安公主脸色一白,咬了咬牙就要去抢匕首。
还没来得及动作,忽然嘎吱一声,她手腕一疼,刚抬起的手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紧接着轻轻的脚步声走到身后,一道熟悉清冷的声音响在耳侧。
“好久不见啊,惠安公主,不知道您这会在这,是要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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