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青枝小心翼翼的吹着伤处,泪眼婆娑的,“小姐,你昏睡了好些天了,奴婢都快吓死了。”
我心口发疼,扭过头望着垂拱窗外竹叶上结了的霜,只觉得浑身都浸在了冰里。
见我没说话,青枝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奴婢听说,北蛮战事吃紧,大将军打了败仗,大爷又是兵部的,这几日一直在外头,没回来。”
“败了?那大哥呢?”我心猛的揪作一团,哪里还顾得上背后的伤!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后,府里就只有我与兄长相依为命了,他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办,我那出世不久的小侄儿可怎么办!
“眼下还没有消息传来,小姐莫急,等大爷回府,想必就知道情况了!”青枝极力的安抚我,可我心里乱成了一团!
我挣扎着要起身,那外室莲步款款而来,身上披着的狐裘大衣衬得她金贵又柔媚!
这外室虚扶着我,面露担忧,“姐姐,我那是回去是发了热,可我没想到会连累了你,你若是气不过,你就打我骂我吧。”
我紧了紧拳,冷冷的凝着她,“谁让你进来的。”
她坐在床侧,半点没拿自己当个外人,“姐姐,我知道你怨我,当时我昏睡在床,当真不知会连累你挨了打,不过我已经同老太太解释过了……。”
“出去。”这外室到底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我盯着她愈发大的肚子,恨得咬牙切齿!
“姐姐,你难道不想问一问明郎,令兄在战场的战况吗?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她搅弄着药碗,侧了头,笑盈盈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看!这外室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什么交易!”
她吹了吹已经微凉的药盏,盛了一勺子递到我的嘴边,“姐姐把药喝了,我代姐姐去问。如何?”
我抬手将药一饮而尽,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么配合,笑意僵了僵。
“去问吧。”我不是个会同自己作对的人,尤其是还受着重伤,家人生死未知的情况下!
“明郎进宫去了,待他回来,我定让他过来。”外室说着又将手搁在肚皮上,柔声道:“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呢,姐姐,你给他起个名字好不好?”
我心系长兄,无心与她作戏,“你真以为我是顾府里的软柿子不成?我告诉你,我自幼与父兄便在北蛮,那会子,我也是提着剑杀过蛮子的!”夶风小说
外室没有预料中的害怕,反倒双眼亮晶晶,“我最敬佩的,便是姐姐这样的,姐姐是天上的雄鹰,该有一片辽阔才是,困在这四方的院墙里,埋没了。”
我后头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我从没想过,如今这府里,最懂我的,竟然是一个夫君从外头带回来的外室。
我猛的抽回被她拉住的手,心下膈应得很,这外室怎么回事!软硬不吃!惹不起总躲得起!
“你不必与我套近乎!只要有我在一日,嫡妻的位置,你想都不要想!”
外室欲说还休的哽咽着,半响憋出句话,“姐姐!我并不想与你争什么……”
她莫不是戏子的出身,演的这样好!
“往后不要再来了!我这院里,邪性的很,若是往后出了事,谁也不敢保证!青枝,送客。”
青枝早就想撵她走了!如今一听号令,当即起身,连哄带扶的将外室弄了出去。
我揉着头,朝青枝喃道:“去请大爷来一趟。”
青枝只当我是开了窍,也要学外室那勾栏瓦舍的作派了,顿时欢天喜地的去了。
晚间时,沈司明一脸疲惫的过来了,我趴在塌上,他坐在塌边,手里拿着一串珠子,一颗一颗的碾过,压抑着内心的烦燥。
“前线告急,如今朝中乱作一团,大舅哥的消息我已经差人去查了。”
“多谢。”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对于出征而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你就没有别的要同我说?”沈司明目光复杂的看着我。
“若是有兄长的消息,还请第一时间告知。”我其实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那些话在日以继夜的等待中,一点点的被磨灭干净。
“顾罗衾!你当真要与我生分不成!”沈司明扣着我的肩膀,如炬的目光里透出几分不耐。
我只是看着他,无声的言语里,总是最能彰显一个人的失望与难过。
先前是我一直哄着他开心,是我无时无刻都在粘着他,无时无刻都在爱他,为了他愿意豁出性命,这样热烈,这样不顾一切的爱,使得如今的沈司明,有恃无恐。
他见我依旧沉默,眼底终于有了些担忧,“夫人……我知道你怨我背弃当初的承诺,但你不知道,巡查的那半年多里,星柔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女子,她这样娇弱,却敢与土匪谈判,她女扮男装上诗社,惊艳四座,疫病当前,她舍身救灾,我何德何能……夫人,她这样的好姑娘,实不该嫁于我作一个外室。”
说得多了,他再看向我时,便只剩下了愧疚。
我双拳紧握,藏在衣袖子里,目光如炬,“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司明握着我的手,如同在哄着一只猫儿狗儿:“别多想了,只是与你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罢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察觉到了无边的孤寂与背叛。
青枝一头雾水的进来,“小姐,大爷好不容易才来一回,怎么又走了!!”
“由他吧。”如今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哥哥!
我焦急的等了一整天,没有兄长的消息,却等到了娘家嫂嫂。
嫂嫂怒气冲冲,一路过来,也没给府里人好脸色,我细细一问才知道,是相府寻回了嫡次女。而那个嫡次女,正是府中外室,贺星柔!
我惊愕不已,“怎么可能……”
嫂嫂斟酌了半响,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我原也不信,后来差人去细细的查过了!相府确有个嫡次女,只是有一回不知怎的落了水,醒来就性情大变,说是要闯荡江湖,再没回去,相府的人寻了近两年,如今宝贝似的将人接回去了。”
我忍不怪不得昨儿个,沈司明会说出那样的话来!Μ.chuanyue1.℃ōM
嫂嫂见我没作声,当我是伤心过度,犹豫着继续说,“今儿沈府的人将聘礼都送过去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当初他要娶你的时候,跪在外头足有一月!求爷爷告奶奶,如今这才多久!我定要去同这个背信弃义的狗东西讨个说法!”
我见她怒冲冲的就要出去,忙将人拉住,“眼下最重要的是哥哥!我这伤过两天就好了。”
“你哥哥的事固然重要!可顾家的女儿也容不得别人这样欺负!”
我心里暖暖的,将她拉到身旁,“沈家人,要脸面,定不会为着相府的人,就将我这个正头娘子休了。”
嫂嫂语重心长,“衾儿,相府的人,有权有势,个顶个的心狠手辣,纵然是作平妻,她先生了嫡长子,往后你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长嫂如母,她在府里,
我垂眸苦笑,“嫂嫂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我知道这世间的男儿三妻四妾是平常,可如今的府里,已经容不下我了,沈司明的心里,也容不下我了。
那外室要顶着相府嫡次女的身份入府,府里分外热闹,来来往往的下人纷纷倒戈,说着这位即将入府的夫人是如何的阔气,如何的平易近人!
沈司明坐在我床侧的太师椅旁,小心翼翼的说,“夫人,她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了,要娶她……也是母亲的意思。”
“你说过只有我一个妻子!”我爱的从来都是他这个人,无关身份权势,倘哪一天,他成了贩夫走卒,我也依旧爱他,可这份爱捧到他跟前,却像个廉价的笑话。
“夫人,是我对不住你,但如今聘礼已经送去相府了,如今朝堂动荡,边境不定,沈家需要相府……”他拉了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同我说这些牵强的大道理!
他的手发冷,浸着一层薄薄的汗,我将手抽了回去,“夫君莫不是也嫌我娘家出身低微……”
他的手僵了僵,讪讪道:“你知道我从未在意过这些,可我是沈家长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家在朝堂上受制于人,夫人,你既爱我,也当为我着想才是!”
我不依不挠,“所以我就该将自己的夫君拱手让给他人?哦不对,不是我让的,是夫君抬了聘礼去将人娶回来,享齐人之福!”他竟然要我为他着想!
他心里愧疚,瞧着我的目光愈发的低,说起话来,却透出一股不耐烦,“夫人,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在沈家安安稳稳的享受荣华富贵!高门大户,从来就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这些荣华富贵,我从来都不想要!我自始至终,从来都只想与你好生过日子!”我气得血液逆流,浑身麻木。
沈司明甩开我的手,目光里凝着我从未见过的冷漠,“够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接近我,无非是为了保全顾家!顾罗衾!你我夫妻一场,我已经给足了你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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