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倾,你不要开玩笑。”
苏景迁想要去握黎念倾的手,却被黎念倾躲开。
“我没开玩笑。”黎念倾不再看他,“我不会试图改变你,你也不用再担心我是否会背叛你。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的神情那么淡,仿佛丢掉的不是她苦心经营了三年的婚姻,不是她从小怀着的一番温情。
只不过是一张餐巾纸飘落在地上,被路人捡起归还的时候,礼貌道谢,然后摆了摆手说,我不要了。
可是……
“你明明可以选择别的方式的……”苏景迁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黎念倾会这么轻飘飘地说出离婚这两个字,一直以来的笃定到了此刻突然猝不及防地坍塌了,“你明明可以不要跟那些男的接触……”
“哪些?”黎念倾似笑非笑,“是舞剧院里的那些?还是顾玉珩?又或者是我身边的所有异性?”
“我说你为什么总是想要让我辞职,从来不去看我的演出。苏景迁,你觉得你这样的行为是吃醋是吗?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委屈?要不要我把你这番言论发到网上,给你招来一批同样想法的人,一起来谴责一下我?”
“是,我是可以选择别的方式。和异性,哦不,和整个社会都断了联系,乖乖地回家,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主妇,每天从早到晚,只要在家等你回来。”
“如果你回来的时候还带着别的女人,我就一个人躲到客房里去,顺便还要在你们第二天走后,把被你们弄脏了的床单扔到小区的垃圾桶里。”
“等我没有了现在的身材、样貌,人老珠黄了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资本能跟你对抗的时候,你当然就不用担心我跟其他的异性接触了,因为即使接触,那时候的我,也只不过是你不要的糟糠之妻。”Μ.chuanyue1.℃ōM
黎念倾端着一杯刚刚倒好的热茶,靠在桌子的边上,看着窗外的枝叶在热浪中轻摆,偶尔飞来几只麻雀在枝丫上歇脚。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
这一世她站在命运的交叉口,缓缓地讲述着其中一条歧途的经历,等讲完了,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另一条通往光明的路。
“可我为什么要选?我明明可以选择一个对我的伤害最少的方式,为什么要放弃我的事业、友情、人际关系,去讨好你?去平息你的猜忌心?”
“你是不是以为你很厉害?整个世界离开你都不转了是吗?所有人都要顾忌你的情绪,你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苏景迁,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她轻蔑地,看着那个震怒的男人。
“你在说什么疯话?”苏景迁质疑道,“我什么时候带过异性回家?”
“是,现在的确是没有。”黎念倾勾起唇角,是掌控者的傲然,“因为现在你还得罪不起我。”
“你现在所有的大部分能给到你帮助的人脉,几乎都是从我手中得到的。他们是我这么多年在文娱圈结交的前辈和老师,这个圈子虽然已经被你苏景迁污染了,但至少还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你苏景迁短期之内,还撼动不了。”
“至于小棠和顾玉珩,现在和我的关系也还紧密。经济上,你得罪不起顾家,娱乐圈里,你不敢得罪小棠和她手下的星图传媒。”
“苏景迁,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黎念倾停下了拨弄茶叶的动作,“我明明有这么多的用处,你这种最擅长物尽其用的人,为什么就甘心让我做对你来说价值最低的家庭主妇?”
“为什么?”苏景迁从最初的震惊转为了发怒,“因为你不老实!你自己看看,你平时工作的时候跟异性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吗?多少舞伴跳着跳着就搞到一起了,这种事情又不是少数!”
“至于顾玉珩,他看你的眼神,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让你不要跟他来往你就要和我离婚?黎念倾,你还敢说你跟他没有什么?!”
他恨恨地死盯着她。
这种恨意从何而来,黎念倾想,大抵是在他心里,已经自己给自己戴上了九层楼高的绿帽子,每一顶上面都写满了她和顾玉珩的名字。
“苏景迁,我今天才学会了一个词。”黎念倾嘲弄地看着他,“贼喊抓贼。”
她有点累了,连话也懒得多说。
“离婚协议我会找律师拟好,离婚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黎念倾放下茶杯,“你大可以继续去找能够无限包容你的小姑娘,杜玟也好,林枫也罢。但在离婚证办下来之前,我希望你控制住你自己,不要像发了情的畜生,给彼此留些最后的体面。”
“离婚协议?”苏景迁的笑容有些狰狞,“我不会签的。黎念倾,你想和顾玉珩双宿双飞?想得倒美,你就算是死,也只能跟我死在一起,葬在我旁边。”
“哦。”黎念倾重新躺回病床上,闭目养神之前淡淡说了句,“那到时候麻烦火葬场的人把我扬了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门气人的手艺,几句话把苏景迁气得满屋打转。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苏景迁居然用一种自怨自艾的口气道,“和我在一起你觉得受委屈了,想让我放你自由?”
黎念倾几乎快要吐出来。
她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在之前的一系列事情之后,依旧觉得整个世界里只有他是那么无辜且委屈。
“苏景迁,你去跟谁摇尾乞怜都可以,现在给我滚出去。”
她一个被医生叮嘱了要好好休息的人,为什么要费这个心力恶心自己。
“离婚协议你不签也可以,那就直接诉讼,请法院判决。但我还是那句话,离婚证下来之前,离你身边的异性远一点,给你自己留些脸面。”
黎念倾已经心如顽石,不可转圜。苏景迁的低姿态也终于装到了尽头。
他站起身,冷冰冰地道:“好,不就是离婚协议么,我签。”
“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招,”黎念倾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你有多少资产,房子,车子,公司。苏景迁,我可能比你想象中要了解的清楚。”
“……”
“如果让我发现,你敢背着我偷偷在离婚协议上做手脚,”黎念倾勾起唇角,“相信我,即使有了接下来这个综艺,你想给自己立的人设,也依旧立不起来。”【穿】
【书】
【吧】
这场谈话陷入僵局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
顾小棠跟在顾玉珩身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顾玉珩依旧是清冷的,落在苏景迁身上的视线,像冬日里的第一抷雪。
习惯性地先用手背试了试黎念倾的额头,然后才用额温枪点了一下,看到温度之后松了一口气:“还好,起码退烧了。”
“是嘛是嘛?!给我看看!”顾小棠扒着她哥的手去看额温枪上的数字。
热热闹闹的病房里,只有苏景迁一个是局外人。
他冷眼旁观着这场热闹,然后摔门而去。
“没素质……”顾小棠冲着门口翻了个白眼。
顾玉珩对苏景迁的行为没什么反应,但金丝眼镜下的眸光却冷下来。低头把刚刚测出来的温度记录在床头的档案里,问:“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没有。”
“……”顾玉珩凝视着她,“确定?”
“……嗯。”语气软下来。
一进医院就又好像变成了原来那个靠着撒娇向顾玉珩要糖吃的小孩子。
她独立了太久,甚至还带着上辈子积攒来的怨气和委屈,在这一刻之前,包括在剧院里见到顾玉珩的时候,她都还是上辈子那个在失败的婚姻里,竭力保护自己的尊严的黎念倾。
可现在,顾玉珩像她小时候每次发烧的时候一样,用手背感受她额头上的温度的时候,就像苦苦支撑了许久的大坝终于崩塌,委屈像溃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倾倾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差得跟鬼一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玉珩用记录板拍了一下脑门,顾小棠瘪瘪嘴,不敢说话了。
顾玉珩坐到床边,想了想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烫,热热地熨帖着黎念倾冰冷的手背。
“有什么不开心的,你说。”顾玉珩道,“小棠,你去倾倾家,把绒绒牵出来。”
那是她的软肋。
顾小棠一惊,立刻领命而去。
病房里只剩下顾玉珩和黎念倾两个人,秒针“咔咔”地走动着,白噪音中的两人相对无言。
“好了,只剩下我们两个,没有人笑话你。”顾玉珩另一只手把她垂落的碎发拨到耳后,“玉珩哥哥从来不笑话你的。”
倒是实话。
从小到大,顾玉珩一直是个严厉的兄长,但却从来不会嘲笑任何人。
可黎念倾不知从何说起,犹豫半晌也只能摇摇头,闭上眼睛,睫毛颤了几颤便湿润了。
她犹记得曾经苏景迁和她之间的承诺,等他们稳定了以后,就把公司交给专业的人去打理,她从剧院辞职,然后他们留下大把的时间去周游世界。
从贝加尔湖到毛里求斯,从苍山洱海到大漠孤烟。
在每一个地方留下他们的足迹。
再顺其自然,有一个流着他们两个的血的孩子。
她是真的当真过,也为此憧憬过。
早些年参加过那么多次酒会,为了一两个合作喝过那么多酒的时候,她都没有半分退缩。
她想着总要为他们俩心里畅想的那个未来而努力吧。
她幻想了无数次,两个人手牵着手,在山川湖泊之间留下的影像会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上辈子等来的是一个被领回家的杜玟,这辈子等来的是一份离婚协议。
像是一场好梦终于到了梦醒的时候。
心从半空中一下落到了实地上。
她蜷起双腿,脸埋在膝盖拱起的被褥上,喉间酸涩,埋葬了上一世的自己,和这一世的前二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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