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仁宗十九年,广明宫中,灯火明了整整一夜。
寅时渐微,宫人井然有序地穿梭其中,若不是刚刚平息的前夜一场厮杀,遍地染红,根本瞧不出与往日有任何不同,但守在广明宫外的大楚臣子们心里都明白,这大楚已然变了天,易了主,前路如何,只待宫门开,入金殿,参新帝。
宫门缓缓打开,带着沉重的吱呀声,沿路寂静,除了衣料摩擦的悉嗦,所有人都不曾出声,行至正殿,殿门紧闭,唯一人身静立高台之上。
他身着玄色袍服,腰间扎金镶玉蹀躞带,黑发束以白玉冠,长身玉立,目若灿星。正是璟安王,慕璟鸿。www.chuanyue1.com
“见过璟安王,陛下可还安好?”左丞相于岚上前一步试探道。
“丞相多虑,太子与睿王胁禁军作乱现已平息,父皇正好好的在殿内等着大家呢!童川,开门吧!”慕璟鸿泰然道。
“上朝!”随着御前大太监童川的高声呼和,太銮殿大门纷纷开启,迎着朝阳的道道曦光,金漆雕龙宝座上的仁宗皇帝微微眯起了眼。
晨光下他眼角的褶皱霎那间深了更多,他慢慢地审视着殿中恭敬跪拜的臣子们,哑着嗓子长叹了一句:“众卿平身!”仅仅四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微微摆了摆手,童川擎着圣旨碎步上前,朗声诵道:“乾道统天,文明於是驭历;大宝曰位,宸极所以居尊。皇子璟鸿,久叶祥符,夙彰奇表,天纵神武,智韫机深。今传皇帝位于璟鸿,所思备礼,以时册授。公卿百官,四方岳牧及长吏,下至士民,宜悉衹奉,以称朕意。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童川语闭,满殿哗然,数位老臣跪泣于殿前,左相高呼:“陛下!皇帝在位,太子未废,怎可直接禅位于璟安王,古往今来,前所未有,于理不合啊!”
“是啊,陛下,哪怕太子难当其位,璟安王护驾有功,也该另布改立太子诏书,怎可直接禅位!”
“陛下啊,此诏一出,我大楚必沦为千年笑柄啊!”
“够了!如何于理相和,如何名正言顺,如何正大光明,是尔等即日、即时起与新帝所筹所谋!童川,咱们走!”
仁宗帝在童川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拾阶而下,留给群臣一个微微弓起的背影,缓步消失在侧殿,刚刚还喧闹吵嚷的大殿群臣仿佛瞬时被卡了脖子,鸦雀无声。
天光已明,璟安王府主院,房内飘着淡淡的檀木香,细碎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精致雕花嵌玉的千工拔步床上的女子正在熟睡,即使潋着眼睑也丝毫不折她的玉貌花容,窗外一只飞鸟滑过,光影扰了清梦,柳眉下的杏眼慢慢张开。
窗外的紫藤花开得正是繁茂,千一却只看了个影影绰绰,眼前蒙蒙的,近来她眠浅多梦,梦中有大漠孤烟,有白雪皑皑,有刀光剑影,有少年情真,又死别生离,而今……
“主子,您醒啦?宫乱已平,王爷不日登基,您马上就是咱们的皇后啦!”鹊儿推开门,欢快地叽叽喳喳。
“她一个孤女,哪儿来的脸做皇后!”一道尖利的女声由远及近。【穿】
【书】
【吧】
“你来做什么?”千一眼都没抬。
来人是仁宗帝的十三公主鸢莹,年已及笄,连封号都不曾有。
她的母妃端妃是仁宗帝称帝之前就入王府的,但始终不受宠。多年前曾经在慕璟鸿生母秦娘子难产时出手相助,虽然仅仅是随便派了个嬷嬷,甚至连接产经验都没有,但好在是保住了他们母子的性命。
此次五王之乱,也是这位端妃,为慕璟鸿敞开了冷宫的角门,里应外合才得以成事。
救命之恩,从龙之功,十三公主风头甚嚣尘上,傲慢至极。
在她的眼里,她的璟鸿哥哥一飞冲天,人中龙凤,能配他的必然是贵门嫡女,她瞧着于相家的瑾遥姐姐就不错,她在宫里经常被欺负,每次都是瑾遥姐姐救她,照顾她。
虽然母妃告诉她不要掺和千一的事情,可她就是看不惯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丫头,还让璟鸿哥哥对她青眼有加。
璟鸿哥哥被她霸占这么多年,这偌大的璟安王府,竟然连个侍女侍妾都不曾有过!
“住口!”一道恼怒至极的呵斥声传来,慕璟鸿抬脚迈入,怒视着鸢莹,“拿了你想要的东西赶紧回宫去,谁让你来这放肆的!”
鸢莹瑟缩了一下,眼泪涌上眼眶:“璟鸿哥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来人,送十三公主回宫!”慕璟鸿盯着床上千一眉眼带笑温柔的望着他,不想再多费唇舌。
“千一,我来接你进宫。鸢莹说喜欢咱们之前从郦山猎回来的白狐皮,你不喜白色,我就答应回头给她。哪知她等不及非闹着要跟我回来取,谁知道……”慕璟鸿焦急解释道。
“璟鸿”,千一打断了他的解释,“不说这个,我不在意的。只是,你这次……名不正,言不顺。太过心急了。”
可能是刚刚醒来的缘故,千一的嗓音略微有些暗哑,黛眉微蹙。
“我等不及了……”,慕璟鸿附身轻吻千一的额头,“登基之日,立后大典,千一,咱们到时候携手站在这城颠,看我送你这倾世繁华,可好?”
“好。可你也要答应我,我现在不进宫,等你内外安稳,安排好一切再来接我如何?”千一轻抚着慕璟鸿棱角分明的侧脸,温柔劝道。
“好!”
随着慕璟鸿离开,鹊儿钻了进来。
“千一啊,除却后位,怎堪配你!”鹊儿压低了嗓音,模仿着慕璟鸿冷肃的嗓音,有模有样的执起了千一的手,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千一好看的眉眼。
“去你的!”千一脸颊一热,垂目道:“给我梳妆吧。”
望着妆镜中精致的女子,眉眼间少了少时的爽朗洒脱,多了一分温柔缱绻。
“无声。”
“在。”
“替我去宫里瞧瞧吧,有异动的,悄悄替璟鸿除了,别让多余的事情分他的心。”千一幽幽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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