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儿，怎么办？真让你弟弟一个人住这院子？”福姨娘眼巴巴地看着丫环们收拾杜寻意的衣物用品，壮实的仆妇们一趟趟搬运家具物件。娇媚的容颜染上了担忧，微皱的眉头让人心疼地想让替她抚平。
杜寻情最瞧不上自己娘亲这副六神无主的菟丝花模样，暗自嗤笑。嘴上却一如既往地识大体：“娘，弟弟都十三了，再住一起坏了规矩。”一边迈步，同时手拂过花梨木的屏风又说：“何况，你赶上去麻烦大嫂，她自然也要找回点场子。”
“这东西不好？”福姨娘显然没抓住重点，也过去研究起了屏风，温润光亮，纹路反复，像是好东西啊！
自己娘亲长得倒是一副好样貌，就是卑贱农户出身，见识短浅，脑子蠢钝。
看下人们收拾的差不多了，吩咐她们都退下。
她才耐着性子解释道：“给的自然都是好东西，挑不出毛病来。我是说，大嫂让寻意住进这如意院，爹爹要寻他自然只会到这儿来。”
福姨娘抚掌，这才明白过来。
“这是要你爹爹少到我院里啊！这女人看着好说话，一口应下给你找亲事，还说意儿总挤在称心院误了读书，原来打这坏心思呢！”福姨娘鼓囊囊的胸脯剧烈起伏，气急败坏抬起脚就要往外冲，一把被她拉住。m.chuanyue1.com
“娘！您这是又要干嘛！”一声呵斥，杜寻情把福姨娘拉回凳子上坐着。
原本满心怨愤的福姨娘看到女儿不悦的神色，讷讷不敢再动。
她本是杜家田庄上一户佃农的女儿，自幼就貌美，引得无数氓流惦记。做得最出格的一件事，便是父母去世后怕被叔伯嫁给老鳏夫，勾引了视察田庄的杜老爷。说是勾引，其实也不过想办法在杜老爷面前露面上了杯茶。
后来一切顺利成章，她住进了老爷安排的宅子，有了儿女，原本觉得一辈子这样过已经很满足了。
可自己这女儿从小便是有主意的，脑子灵。等她试着按女儿的话来做，没想到顺利地就进了杜府，再也不是人人唾弃的外室了。
“你这是想冲到匀墨院？”看福姨娘点头，更是忍无可忍，“大少奶奶给弟弟分院子，也是按规矩办事，你没见杜寻官不也没住在半金堂嘛！你寻上去又打算怎么说？没理不说还惹了耻笑，真讨了大少奶奶的嫌，我的亲事又该怎么办？再去指望嫡母发发慈悲嘛？”
说着说着委屈更是涌上心头，杜寻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福姨娘一下慌了，“我错了，情儿你伤心，我不去了，不去了。”
掏出帕子准备给女儿擦泪，一下子被杜寻情摁住了。她握住福姨娘的手，郑重道：“不，娘，你要去。”
小小的脸，眼角下还挂着泪珠，说出的话却容不得拒绝：“在没定下前，你隔三差五就要去探望大嫂，不必次次都提亲事，千万别起争执，懂了吗？”
福姨娘怔怔地点头。
“刚刚大少奶奶派人来说，明日大小姐要办及笄礼。”切菜的仆妇说道。
“请客人来了嘛？”一旁熬粥的来了兴致。
切菜的仆妇一脸神秘，不屑说道：“听说就请了附近邻家的几位主母和小姐……”
“也是，又不是夫人所出，姨娘那边也不算个正经亲戚。”
“咳咳……”老头清一下嗓子，大厨房瞬间没了说话声。江澜提起食盒，道谢后又跟虎妞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一路进了杜夫人的房间，正碰到噙雪端着药碗出来，相视一笑。跟抱琴一起将饭菜一一拿出摆在桌上，今天早饭香气扑鼻的香菇烧麦、虾肉水晶饺皮薄馅多，小米南瓜粥热气腾腾，甜而不腻。还有各色酸甜口的小菜。
江澜不禁偷偷咽了口水，发现抱琴正瞧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朝着她笑了笑。
杜夫人勉强可以下床了，整日躺着也不利于养病。连妈妈扶着她缓缓地坐到桌前，抱琴手脚麻利地盛了粥。
正要识相的退下，被杜夫人喊住了。
“听澜，一会跟抱琴去库房选两支簪子送到称心院……选一套文房四宝送去如意院。”
江澜已经听说了杜寻意由大少奶奶安排搬到如意院的事，让她去送礼也不奇怪，自己就一小丫环，不在夫人跟前伺候，自然是没脸面的，可杜夫人要的就是不给她们脸面。
等江澜在小厨房吃完早饭，意料之中的馒头、咸菜、白粥。抹了嘴就去找抱琴，抱琴看她来了，没急着带她去库房而是拐进了茶室。
抱琴从柜子里端出了个小碟子，上面居然躺着两个肉嘟嘟的虾饺，粉嫩诱人。
见她没有反应，将碟子又凑近了些，和声细语道：“吃吧。”江澜心中微酸，上手捏起饺子，虽然已经冷了，虾肉依旧弹滑，入口鲜甜。
“好吃，哇，这虾饺真好吃。”说着又伸手解决了另一个。眼睛吃得眯起，咂咂嘴表示：“多谢抱琴姐姐，可真好吃啊。”
抱琴无奈地摇摇头，“走吧，去库房。”
待到她真进了库房，才发现这杜府是真的有钱，完全超出了她贫瘠的想象力。
偌大的库房，靠里面堆得是箱子，敞开的那个露出了一贯一贯的铜钱。东边一排一排的架子摆的珍奇古玩，文房四宝，西边的角落挂着字画卷起来的当然也有不少，至于珠钗首饰、绫罗锦缎更是数不胜数。
江澜已经完全陷入了，被抱琴喊了好几声才惊醒。她已经挑好了，吩咐江澜：“这套文房四宝就送去寻意少爷那，至于寻情小姐那……”她拿着五六支发簪翻来看去，一时没了主意。
“不如就这两支吧。”江澜拿起一支金丝八宝如意簪并一支点珠桃花簪，说道：“这只金簪适合行及笄礼用，看起来富贵。这粉色桃花簪，平常可以戴。”
抱琴端详了这两支簪子，想想同意了。
去称心院送簪子时，福姨娘不在，小丫环说是用过早饭就去了大少奶奶那。江澜被请进了花厅，此时她正在翻看呈上来的衣裳。
“寻情小姐，夫人得知明日小姐便及笄，命我送来贺礼。”说着奉上两支发簪。
杜寻情上下打量着她，似乎想起什么。“你叫什么？之前不是跟着……跟着二弟弟的吗？”
没想到她记性这么好，一个多月前杜寻官闹事时匆匆见过一面，竟然还记得。面不改色道：“回寻情小姐，夫人赐名听澜，现在是夫人院里跑腿的。”
粉玉桃花簪在杜寻情纤细的手中熠熠生辉。她轻笑一声，悠悠道：“倒是个好东西！替我谢过母亲。”
听她这么自然，脱口而出的“母亲”，语气平淡，隐隐让江澜心里发毛。
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
江澜又端上托盘，表示还要去如意院送东西。杜寻情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如意院是前几天刚收拾好的，大少奶奶命人打扫了许久，又从库房搬了好些家具摆件。连院名都是大少奶奶取的，说是福姨娘那院老爷取叫称心，这个院就叫如意，也应了寻意少爷的名。
只是这院子有点远，说明白点就是有些偏僻。在整个杜府的西北侧，周围是客院，也不常有人住，就显得冷清了些。
周围景色倒是极佳，石山、小桥、曲廊与亭台交相掩映。步移景异，令人流连。
大少奶奶说正适合寻意少爷安心读书，何况离角门近，去私塾都少走不少路。听着也是有点道理。
刚靠近如意院，门口的丫环就上前询问，知道是杜夫人派来的，立马禀报。一会就被请进了书房。杜寻意带着个七八岁的书僮站在书架前，小书僮递一本，他摆一本，颇有条理。
“寻意少爷，夫人派我送……”听到这嗓音，他手中的书“啪”地掉在地上，打断了江澜的话。杜寻意猛的抬眼看去，真的是她。喃喃道：“是你？”
这两姐弟怎么回事，都如此的好记性。
江澜只能当做没听到，笑着重复：“夫人派我送来贺礼，庆祝少爷移居如意院。”
“多谢夫人关心，这位……这位姐姐请坐。”他一面请江澜坐下，一面用手肘拐了一下忙着捡书的小书僮，“去上杯茶来。”
不容她推拒，杜寻意又说：“上次多……亏了你劝小少爷。我被打，还有……”你的帕子，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感谢。一时着急，越说越混乱。
江澜听得头疼，立刻接道：“没什么，我也没拦住。寻意少爷也别再喊什么姐姐，我叫听澜。”
还好这时茶被端上来了。
以为尴尬的气氛终于可以缓解一点了，没想到那小书僮二话没说就溜走了。剩下二人坐着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一个是真没话说，端起茶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个是不知从何说起，端着茶杯默默红了耳根。ωＷＷ.chuanyue1.coΜ
“明日，我就可以去私塾读书了。”半晌杜寻情冒了一句，状态正常。
心中警报解除，尴尬度下降到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她酝酿许久才试探说道：“那恭喜寻意少爷了，相信少爷定能学业有成。”
江澜发誓，她看到杜寻意明明笑了。现在却低头又不吭声了。这是逼自己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嘛！她唰地站起身，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十几岁的少年竟有如此功力，就不该离男人这么近。
僵着脸笑了笑，结结巴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闻言杜寻意也站起身来，破口而出道：“我送你。”
也顾不得身后人的表情，江澜只想逃离。一路走到庭院中，却突然迈不动脚了。
进来时没注意，这时才发现院中有一棵不起眼的枣树，树干不粗，枝繁叶茂。枝条呈“之”字形弯曲，迥还盘转，犹如卧龙。上面挂满了果，大多都泛红，少数还是青的。
记得上辈子奶奶屋前就有这样的枣树，一点都不甜。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枣树，出神的样子被杜寻意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独自离开，一会寻了根竹竿回来，又叫人拿了个篓子给江澜。
低的地方伸手摘，高些的位置连敲带打，把枣树上泛红的果子祸害差不多了，篓子也装不下了才停手。动作笨拙，还被枣树上的刺扎了几下。
“你带回去吧，只是这枣好像不太甜。”杜寻意汗都忙出来了，也没让一旁的丫环接手竹竿，几个人只管捡落下的。
江澜抱紧怀里的竹篓，回道：“我知道，回去做成枣干就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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