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离开？”杜夫人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
江澜俯身一礼，回道：“是。回夫人，听澜自入杜府后一直夫人得宽和以待，实乃听澜之幸。听澜也在这住了快十年了，说没一点不舍是不可能的，但听澜如今只想恢复自由身，望夫人开恩。”
一旁倒茶的噙雪听到这消息嘴巴都惊得合不拢了，顾不上场合发问：“听澜，你认真的吗？你都没跟我说过，你以后打算去哪？”
连妈妈清咳了两声。
杜夫人似乎有些不悦，没去端茶。
“若我没记错的话，十年前你们入杜府那一批可都是签的死契。”
“回夫人，听澜知道签的确实是死契，这才求夫人开恩。”江澜想都没想，跪下磕头。
没想到噙雪也顺势跟着一跪，开口哀求道：“请夫人开恩，让听澜赎身吧。噙雪愿意一辈子伺候在夫人身边，绝不反悔。”
江澜看向噙雪，心里一软。
连妈妈俯身到夫人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杜夫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喝了口茶道：“听澜如今你已经年满十九了，按道理我早应该替你做主，一直拖到现在，不过是因为寻官看你不一般。这下你说要走，是因为没有个好归宿吗？寻官如今年纪也到了，我在替他相看着，不过若是你着急，可以早早进亨通院做通房，若是你愿意等，等少奶奶进门直接纳你做妾也不是不行。”
江澜一听，脸上一僵。
杜夫人是知道了些什么误会了吗？这要自己给杜寻官做通房，做妾，在她看来或许也是对她开恩了吧。
就像当年的挽琴，不也是杜夫人开恩进了匀墨院做通房嘛！现在十年都快过去了，也还是个通房，在匀墨院孤单单地守着，还活着罢了。
“回夫人，听澜并无此意，相信小少爷也没有收我进后院的意思。”江澜不愿去想那晚的事。
杜寻官也算是她看着长大，个性是有些任性没错，但心肠一直是软的，想必不会为难自己。
杜夫人却是哦了一声，明显怀疑她的说辞，吩咐连妈妈去把幼子喊过来。
江澜和噙雪依旧跪在地上，她猜不到噙雪此时心里的想法，但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好歹不算太久，杜寻官被带了过来。
他进来见到她们俩人跪在地上吃了一惊，但没过问。直接笑着问杜夫人：“娘喊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杜夫人让他坐下，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叫你过来是为了这听澜。”
杜寻官上钩了，急忙道：“怎么了？她是不是惹娘生气了？娘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她计较。”
江澜听到他无厘头的话，竟然感觉有些好笑。
“看吧，我就说这小子看听澜不一般。我才刚提了一句，他就这么着急，生怕我把听澜怎么着了。”杜夫人脸上明显也带了笑意。
连妈妈也是盯着杜寻官，眼睁睁看他红了脸。江澜惊讶他脸红个什么劲啊！
杜寻官当然不会轻易承认，嘴犟道：“我可没有，只是怕娘被她这个没见识的丫头气着了，心疼娘罢了。”如果他的脸没有越来越红，这话或许会多几分说服力。
杜夫人没在意幼子的口是心非，继续说道：“娘明白你的意思，想着你年纪也到了，屋里头应该要有个人了。”不顾幼子反对的眼神，又说：“听澜就很不错，我看着长大，如今长得漂亮，性子更是稳妥，有事还能劝劝你这个皮猴子。你意下如何呀？”www.chuanyue1.com
杜寻官刚开始下意识就想反对，直到杜夫人提到听澜的名字，才吭吭哧哧地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
江澜见他别别扭扭的样子，顿时着急了。
“回夫人，听澜从没有做通房做姨娘的意思，只想赎回卖身契，恢复自由。”再一次开口强调，申明自己的主张。
杜寻官脸上的笑容随着她的话渐渐变淡，质问她：“什么？你要赎回卖身契？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这话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她什么时候说过想要和他在一起。怎么搞得自己就是个负心汉一般，别拿那被抛弃的怨妇眼神看她。
杜夫人插进来说道：“是啊，我说让她进亨通院先做个通房，以后当个姨娘，她却不愿意。娘就想问问你的意思，毕竟当初他们进府时，听澜的身契就到你的院里了你，这事还得你来决定。”
杜寻官仿佛没听到杜夫人的话，只盯着听澜，又重复问了一遍：“你不想进亨通院？不想和我在一起？不喜欢我？”
噙雪听到这又长大了嘴，还是她见识的太少了。
江澜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脏跳动情况又产生了异常，想到恢复自由身，离开杜府。硬着头皮回道：“是，我只想离开。”又怕这小少爷脾气执拗，补充道：“少爷很好，会娶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妻子，想要姨娘通房，愿意的人更是一抓一大把，完全不用……”
“够了，这辈子你都别想走！”杜寻官语气冷厉，转身就走。
屋里瞬间鸦雀无声，安静得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杜夫人没去拦杜寻官，默默叹了一口气，担忧道：“你也听到我刚刚说的，你既然提出离开，我强留你，也只会徒生怨恨。你的身契如今在亨通院，就算我要放你离开，也要寻官开口同意。你懂吗？”
见江澜点头，她又说：“你就搬回亨通院吧，这一借就借了十年，该回去了。至于你后面是继续当丫鬟，还是你改变心意，亦或是寻官改变心意放你出府，都看你们自己了。”
江澜一愣，又磕了一个头，谢恩道：“谢夫人，听澜明白了。”
噙雪都看出江澜心情无比低落，直接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求到夫人跟前，闹成这样。”
江澜默不吭声地收拾行李，她知道这事做得很对不住噙雪，可她要是知道，一定会劝自己不要离开。
“这下既没能赎回卖身契，又惹了夫人和小少爷。还被赶回了亨通院，以小少爷的性情，你以后日子好过？好好当丫鬟算是好的，非得收用你，你还能跑哪去？”夶风小说
噙雪讲着讲着，越想越可能成真。“你以后日子可怎么过！”竟坐到一边默默哭泣。
江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不是那样的人。”说完这句话她自己也愣了半天，她怎么还敢肯定地说杜寻官的为人的，若她判断正确，此时可能已经在杜府外了。
从后头环抱住噙雪，她脸上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我会好好的，我答应你，你不要为我担心了，我不值得，还连累你今天帮我求情。”
噙雪感受到肩上的抽动，还是抱了回去，哭着说道：“你个傻子，呜呜呜……你个骗子，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就是最好的。”
两人抱着哭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以后要是过得不好，要是有什么我能帮的，就回来找我，听到了吗？”看着江澜收拾完行李要走，噙雪再三叮嘱。
“好，我知道了。”江澜洗过脸，已经冷静下来，笑着回答。
一个人拎着包袱来了亨通院。
时过境迁，第一次迈进这个院子是由寄月领进来的，寄月七年前就被家里人接了回去，寻了人家嫁了。怜星也嫁给了杜府果脯铺子里的一个小管事，听说过得不错。
上一次进这个院子是由杜小少爷亲手抱进来的，而半个多月后，他想必现在见都不想再见到他。
“听澜姐姐，怎么有空了？可是夫人有事吩咐？”看门的小丫环一如既往地招呼江澜。
江澜刚朝小丫环笑了笑，菊生已经迎上来了，看到她手里的包袱有些吃惊，又有些了然，恭敬说道：“听澜姐姐来了，你先在茶水房坐坐，我这就去收拾间屋子出来，你且等等。”
菊生没看她的反应，叫上几个小丫头就去了耳房。
毕竟听澜姐姐过来，身份不一般。自然不能像普通丫鬟住到倒座房里，现在身份还没挑明，也不能住得多好，以免招惹了闲话。
这间耳房正合适，就在少爷卧房隔壁，也不算失了规矩。
江澜无聊地坐在茶水房里，看茶水的也早也不是那个叫云儿的丫头。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给江澜倒茶，一句话都不敢说。怎么也想不到，菊生误会了自己的来意，考虑了那么多，还尽心收拾自己的住所。
“听澜姐姐。屋子收拾差不多了了，菊生姐姐让我带你过去。”来叫她的是个脸生的小丫头。
应了一声，又向倒茶的小丫环道过谢，江澜拿起包袱跟着她走，这方向有些不对劲啊。
一开始还以为是这领路的小丫头，刚来没多久，一时走错了，看到站着门口明显在等她的菊生，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澜姐姐，倒座房那边已经住满了，只能让你住这里了。临时打扫的，有什么不满意的，姐姐只管说出来。”菊生觉得自己这话很不错。
听澜进门，随意打量了一下，心里微微惊讶。这些摆设可以说，不应该出现在丫鬟屋里的，想到自己是临时过来，这些陈设应该是原来就有的，还能挑剔什么。
“这屋子很好，劳你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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