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许多寿的娘亲总是心不在焉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年幼的许多寿以为他娘亲是在接生过程中遇到挫折,所以一蹶不振,也曾劝喻过她振作。
她虽强打精神,但却再也不愿意继续从事稳婆的工作了。
她本就是手艺人,稳婆的活儿做了近十年了,也挣了不少银子,原本也够母子两人生活无忧一段日子。
只是许多寿的身子弱,需要用药吊着,便免不了多费些钱财。
稳婆也曾找过很多大夫去看,都没看出缘由来,随着许多寿日益消瘦,稳婆就越发不安起来。
许多寿依然记得那个时候的娘亲敏感多疑,只要他咳嗽几声,便急忙过来看他捂嘴的手帕,他一开始并不能理解娘亲为何如此,后来才反应过来她是担心他吐血。
她也曾埋怨过许多寿不应该吃那一块糕点,许多寿也十分后悔,不应该因为一时肚子饿而接受了他人的糕点,惹娘亲不开心。
然而当许多寿诚恳地对娘亲道歉的时候,稳婆又满眼是泪地抱着他,就像生怕他突然消失在眼前一样。
那个时候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许多寿见娘亲不愿外出,他小小年纪便到富户家讨些零碎的手工活儿,带回家做。
那个时候,他洗衣服、劈柴、打扫、编竹篮子、剥栗子壳......可以说只要能赚些银钱的活,他都做过。ωWW.chuanyue1.coΜ
他原本想着这样的生活会一直过下去,苦就苦些吧,好歹母子两人还能说上几句话。
直到有一天,他娘亲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最后一个接生的女子,也就是李珺乔的生母,在还没出月子的时候就离世了,她的疑心就越发严重。
她的梦魇越发频密,整个人开始变得恍恍惚惚,即使是在醒着的时候也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再也听不到别人的话。
许多寿也曾请来大夫诊治,但都不得其法,眼看娘亲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后来甚至日夜嚎叫,说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惹来邻里的猜疑和埋怨。
许多寿迫于无奈,只能再一次带着娘亲搬家,搬到人烟更为稀疏的郊外野林之处。
许多寿在那片山林开辟了一块地,以耕种为生。
那里虽然生活不便,但好歹环境清净,平日路上也见不到几个生人,也能让娘亲好好休养。
在这个期间,他结识了现时的娘子,两人结为连理,一同操劳家务。
然而他的孝心并没有得到上天的怜悯,稳婆的病情还是每况日下,最后撒手西去,许多寿只能含泪把母亲埋葬在山林之中,栽了一棵杉树,就当做是墓碑了。【穿】
【书】
【吧】
要不是那天许多寿碰巧有事需要进城里去,遇上了昔日的邻居,从邻居手上得到了李珺乔的信,想必他未必有勇气去揭开当年的伤疤。
他对他娘亲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本想着要是李珺乔是来寻他们麻烦的,他也会倾尽一生来偿还她失母之疼。
但李珺乔听罢他的讲述后,果真没有食言,非但没有半分责怪之意,反而对许多寿的遭遇表现出怜悯和同情。
只见李珺乔把早已备好的银票塞到了许多寿的手中,还把鬓上斜插着的双环金银错发簪给拔了下来,递给了许多寿的娘子。
“要不是你跟我说出这些话,只怕我再也不能知道当年我娘亲生我之时竟是这般惨烈。”
李珺乔红着双眼,竭力去稳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你我虽然所处的环境不同,但都是失了母亲的人,你的心情我也能体会一二。”
“只不过今日见面之事,还希望你们不要跟别人提起,这些银钱也够你们在别的地方置一处宅子,安稳过活了。”
“你们走吧,没什么事就不要再在江南露面了,这才是护得你们平安的法子。”
那妇人手执着李珺乔赠与的簪子喜不自禁,忍不住伸手摩挲着簪子上点缀的宝石,嘴上连声说着感谢的话。
许多寿却不太想手下李珺乔的银票,因为在他心中,这件事毕竟是他家亏欠了李珺乔,她不怪罪于他已经是十分宽容了,如何还能受她的钱财?
而且,他这次来见李珺乔,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在。
这件事压在他心头十多年了,除了自己的娘子以外,他从未替在别人面前提起过。
如今能够再见一眼当年出生的孩子,把这些话说上一遍,也算是对李珺乔有了一个交代,他的人生也不算有遗憾了。
他知道他的身子不好,朝不保夕的,这些秘密要是他再不说了,兴许就会随着他烂到了黄土之内了,他不过是想求得一个完满罢了。
李珺乔知道许多寿是一个实诚的人,并不是因为贪图那些钱财才把真相告知,但她向来重诺,既然答应下来的事就必定会做到。
所以她苦劝许多寿多为家中的妻儿考虑,收下那些银票。
许多寿看了他身边的娘子一眼,沉默片刻以后,还是当着李珺乔的面,小心翼翼地把银票叠好,然后放入所穿衣衫的隔层之内。
末了,他还不忘拉着他的娘子从凳子上起了身,双双屈了膝盖,跪向了李珺乔。
“小姐大恩,要不是家有妻儿,这钱财我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只是今日一别,怕是后会无期,只希望小姐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说罢,他叩了三个头,便起身离去。
李珺乔看着携手而去的两人,心中波澜四起。
虽说李珺乔对生母之死早有猜想,但此时听到了许多寿的话,更是印证了她的想法。
她原想着想着秦月容虽然待她不如李珺芙,但总不至于害她时,却意外让她发现了秦月容一直在她的饭菜中做手脚,致使她身体孱弱。
她原想着她生母之死不过是因为她出生时体型过大,虚耗了母体,才导致生母难产,回天乏术,没想到正是因为和李珺乔生母的秦月容天天送补品的缘故。
她原想着在她生母难产之时,能得闺中密友不怕血腥,相伴在旁是母亲之幸,却没想到这种幸运却是秦月容有意为之,为的就是在最为虚弱的时候,夺去李珺乔生母之命。
秦月容这一招去母留女,让李一白不得不顾及尚且年幼的两女,为了让李珺乔和李珺悠能有个照顾之人,他必须另娶。
此时秦月容“适时”地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以继室之名,担起抚育两女的责任时,一切便变得水到渠成。
为着李一白的缘由,李珺乔可以原谅秦月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但唯独不能原谅秦月容用这样龌龊的办法,坐上了她娘亲原本的位置,让她娘亲黄泉含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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