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熠当即对洪若谷说,“既然如此,那也只能顺应天意了。只是他的身子虚弱,还需要好好调理一番,还得神医费神了。”
洪若谷对李景焕身上的伤颇不在意,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皮外伤而已,任何一个大夫都能医治,实在算不上费神。
相反地,他更担心的是宋熠的左手。
于是,他对宋熠直言,“他的伤不打紧的,需要好好诊治的人反倒是你。”
宋熠自然知道洪若谷说的是他左手的情况,但他有些好强,不愿在外人面前示弱,便沉默不言。
洪若谷见他如此倔强,顿时失去了耐性,直接对宋熠嚎了一声,“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唐宁则也在一旁劝说着宋熠,“既然神医在这里了,宋大哥就让他看看吧,他好歹也能顶外面十个大夫了。”
宋熠无法,只能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臂伸了出来。
洪若谷一边把宋熠的袖子卷起来,一边倒吸着气。
眼下所见的情况比洪若谷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只见那条惨白惨白的手臂,冰凉如雪,全无一点热度。
鼓胀的皮肤透着一种诡异的亮光,原本瘀红的勒痕上布满的大大小小的水泡。
水泡内充满了浑浊的血水,让人观之生怖。
唐宁则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况,只觉得又惊又怕,胃内一片翻涌。
洪若谷不言不语,但神色却十分凝重。
良久,他才轻轻伸出右手食指按压那鼓胀的皮肤,一边问及宋熠,“这样可有知觉?”
宋熠见洪若谷眉头紧蹙的样子,心中也多少猜到了,脸上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抽回那条毫无知觉的左手,开门见山地问向洪若谷,“正如神医一开始说的那样,这手臂大概是废了。”
站在一旁的唐宁则闻言一惊,他下意识看向洪若谷,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洪若谷的反应却让唐宁则心下一沉。
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在他心中,宋熠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华,武功卓绝的禁军首领,他尤记得当日宋熠引弓把他从敌军手上救出的情景。
要是宋熠失了左手臂,他日后还如何引弓?
他这一身的武艺和骑射本领,岂不是大打折扣?
而且,像他这样自尊自傲之人,如何能承受从今以后成为一个残缺之人的现实?
唐宁则心中悲痛,就差没有跪在洪若谷跟前求他了。
“神医,无论要用什么药都好,我都能替你寻来,只要你能保住宋大哥的手臂......”
宋熠见唐宁则有些失态了,便用右手去拉他,“你这又是做什么......要是神医有办法,他不会不说出来的。”
“再说了,这天地下也有凡人无能为力之事,我尚且能接受,你又何苦强求。”
此时,沉默良久的洪若谷这才开了口,“这件事我的确没有办法,我所能做到唯一之事,就是让他在截除这条手臂之时,不受那么多苦。”
“而且,这件事越快越好,不可再耽搁下去了,不然尸毒游走全身,到时候别说这条手臂保不住,他的性命也难保。”
洪若谷鲜少用这样认真的语气说话,想必此言非假。
宋熠苦笑了一声,再次低头看了看那条惨白的手臂,这才对洪若谷说,“一切就如神医所言,我无异议。”
洪若谷对宋熠的果断生出钦佩之意,转身对唐宁则说,“我这就把方子写下来,你马上让下人把药配好,三碗水大火烧开,再转文火熬成一碗即可。速去速去!”
唐宁则见此事毫无回旋的余地,心中不免悲戚惨然。
他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宋熠,只见宋熠神色淡然,仿佛即将失去手臂的人并非他一样。
很快,洪若谷便把药方写好,递到了唐宁则手上。
唐宁则不敢耽搁,马上退出了屋子,亲自把这件事交代下去......
另一边,李珺乔翻遍了整个江南都没寻到宋熠,她下意识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便马上去问李承恩可否知道宋熠的下落。
李承恩得知李珺乔派了不少人出去找了宋熠好几天都没找到,不免有些讶异。
因为自从李景焕下葬前一天见过宋熠,他便再也没看到过宋熠的踪影了。
虽说李承恩并不清楚李珺乔为何找宋熠找得如此之急,她也不肯细说当中的原因,但李承恩是知道李珺乔的,她向来不是一个急躁冒进之人,她这样做必定有着她的道理。
加上李珺乔和宋熠此前并无任何交集,两人唯一的相交不过是因为李景焕,所以李承恩马上反应过来,此事一定跟李景焕有关。
但当李承恩问及李珺乔到底发生什么事时,她却只是沉默不语。
无论李承恩如何迫问,李珺乔就是闭口不言。
李承恩见李珺乔是下定了决心不透露半个字,他拿她毫无办法。
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对李珺乔说,“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怀疑过宋熠是龟兹人,不过我不能肯定。”
“但当初我儿是在范疆遇上宋熠,兴许你可以派人去范疆和龟兹,看看那里是否有他的消息。”
正所谓一言惊醒梦中人,李珺乔当即感谢了李承恩的提醒,回去府里以后马上派人绘了宋熠的画像,让人带到了范疆。
李珺乔原想着亲自驾驭一匹快马,赶赴范疆去,奈何今夕得知李珺乔的打算后,苦劝不利于行的李珺乔莫要意气用事,免得伤情加重。
加上这段时间秦月容因宋绵绵之事,时不时和李一白发生争吵,三房那边也经常有意无意提及分家之事。
眼看李家内部正值一地鸡毛的状态,李珺乔也实在不能走开。
所以最后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花了些银两让行走江湖卖艺的人,拿着绘制的宋熠画像,到范疆各地逐家逐户地问人最近是否见过画像上的男子。
虽说这段时间李珺乔只能困守在江南,但她也没有松懈,只要一闲下来就活动锻炼下肢的力量,希望能尽快丢掉竹拐,像正常人那般行走。
李承恩隔天便过来给李珺乔施针,见李珺乔康复的情况比他预想中要好得多,不由得大为震惊。
但在得知她每天坚持不懈地绕着回廊走上两个时辰时,他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虽说这样做的成效不错,但李承恩担心李珺乔急于求成,过于苛责自己,也曾劝说过她凡事循序渐进就好,莫要让自己过于劳累。
李珺乔知道李承恩一番好意,她嘴上答应着,但私底下还是依旧如初。
因为李承恩的医术向来值得信赖,加上李珺乔自己也争气,该针灸就针灸,该服药就服药,没有任何怨言,所以使用竹拐行走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距离事发不过一个月,李珺乔已经能扶着墙边慢慢行走了。
李珺乔对这样的进度已经很满意了,李一白紧蹙多时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其实在这件事发生以后,李一白担心李珺乔以后落下不利于行的病根,会很难找到好婆家,天天愁眉苦脸的。
但他也知道李景焕才离开没多久,此时贸然跟李珺乔提及婚配之事也不合适,只能暂时把话咽进肚子里去。
眼见时间一天天过去,李珺乔的年岁渐长,再过一两年便成老姑娘了,再不把亲事定下来,以后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少之又少了。
所以李一白希望李珺乔能早日放下这桩事,好好考虑今后的日子该怎样过才是。
李珺乔心中有事,对李一白的建议不以为然,反而推说道,“如今爹爹身上孝期已过,也该把纳妾之事准备准备了,莫让人家以为爹爹言而无信才是。”
李一白没想到李珺乔居然把话题引到他身上来,不禁老脸微红,微怒道,“长辈的事情,哪里容得到你这个做晚辈的置喙?”
李珺乔见这段时间以来,李一白对宋绵绵着实用心,如今已经不全是因为宋绵绵的相貌有几分像李珺乔的生母了,更多的是被宋绵绵的才情和性子所吸引。
宋绵绵也真的做到了她一开始说的那样,为人替身不过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桥梁,让她可以接近李一白,但真正要让李一白把她放在心上,却需要更多其他方面的东西。
不得不说,在驾驭男子的心思方面,宋绵绵是天生的好手,甚至李珺乔也没料想到李一白会在她身上投放如此多的心思。
虽说宋绵绵并非一个心思单纯的人,一开始接近李一白也是有动机的,但李珺乔看出来宋绵绵对李一白也有几分真心,并非全为了一个安身立命的位置,所以李珺乔倒也放心让她陪伴在李一白左右。
原本李珺乔还觉得让宋绵绵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嫁与年龄可以当她爹爹的李一白,着实有些委屈了她,但宋绵绵却说这已经是她最满意的归宿,也是她自个儿的选择,让李珺乔无需自责。夶风小说
宋绵绵对于李珺乔和李景焕之事也是知晓的,也曾劝慰过李珺乔女子的青春十分有限,要是不能在最好的年华把自己卖出个高价,那日后就只能逐年减价了。
李珺乔只道宋绵绵和李一白同声同气,轮番来劝她,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宋绵绵却说,“现在连妾都还不是,谈何夫妻同心,你莫不是笑话我?”
李珺乔见宋绵绵话语中似有自嘲,便好心提醒她说,“大娘子最近脾气也越发暴躁,每次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吵起来,府里上下都人心惶惶,生怕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她,挨了一顿骂。”
“所以现在我爹苦闷得很,在府里连个说话谈心的人也没有。你再加把劲,说不定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其实这段时间,秦月容也曾派过人来找宋绵绵的麻烦,只不过每次都被宋绵绵巧妙地躲过了,所以宋绵绵才没有跟李珺乔提起过这些事。
加上李珺乔一边忙于寻找宋熠,一边还要坚持诊治服药,宋绵绵自觉可以应付,也就没有再让李珺乔操心了。
如今见李珺乔特意提醒她,宋绵绵心头一暖,便回道,“这个我自然晓得,你还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我看着你如今行走已经不需要依仗拄拐了,可还是走不快,李大夫可有说什么?”
李珺乔直言,“李大夫还嫌我太过急进了些,让我悠着点儿。我这伤在脊柱,还得费些时日。”
宋绵绵似懂未懂的,点了点头说,“医术这事我也不晓得,不过听你的意思是总体还是好的,你自己也心里有数,那我就放心了。”
李珺乔和宋绵绵又说了一会儿话,此时今夕在门外小声地说了一句,“小姐,客栈那边有消息了。”
这句话让李珺乔微微出神,手中的茶水也不经意洒落。
宋绵绵知道她心中有事,便贴心地对她说,“你要是有事需要处理,你且先去吧,我这里一切安好,你不用挂心我。”
李珺乔点了点头,“那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要是你有什么缺的,即管让人到府里跟我说,我知道了以后尽快给你添上。”
由于年岁的相近,宋绵绵又是一个温柔贴心之人,李珺乔不自觉把自己对已故长姐的感情投落到宋绵绵身上。Μ.chuanyue1.℃ōM
虽说李珺乔也有自己的心事,但也从没忘却照料宋绵绵。
两人的相处,已经不像刚开始的互相利用,反倒生出一分姐妹的情谊来。
而且宋绵绵总能看到李珺乔隐藏在坚强外表下的脆弱,每每在她需要宋绵绵陪伴之时,宋绵绵都会给出合适的建议,这让李珺乔不自觉对她产生了一份依赖,觉得她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
宋绵绵笑着摆摆手,“我不过在这方宅子呆着,你爹爹也常来,你觉得我还能缺什么?快去吧,莫让今夕等急了。”
李珺乔想想也是,便自嘲道,“就当我是白担心你了。对了,最近我得了些好茶叶,回头给你带来一些,我记得你点茶的手艺很好,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喝上一壶了。”
宋绵绵闻言便把桌上的那一盏茶往她那边推了一推,“看你这嘴贫得啊,那你把这盏茶喝了再走。”
李珺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留着我爹来喝吧,我是喝不下了,一肚子的水了。我这就走了,你也不用送了。”
说罢,她便和今夕一同转身而去。
刚出了宅子门口,原本还笑意盈盈的李珺乔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问向今夕,“客栈那边查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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