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一个小赌。”东西其实已经吃完，李苏笑着将皮蛋塞进兜里，站起来，“皖兄，走吧。”
两人一道下楼，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许多，李苏与皖苏交谈几句，看看那边的几栋酒楼：“与人约定，一个月内至少将这二十文的松花蛋每日卖出三十只，毕竟是新东西，直接送过来，酒楼的人怕是不肯放到柜台上卖。以这酒楼每日收入看来，要贿赂那些管事，只是这三十只松花蛋的生意，就有些得不偿失了，而且人家也看不起。只能反其道而行，明日我找几个闲人，每日请他们来这里吃顿早点，连续六七日的时间，附近几家酒楼大概就会去拿货，卖相其实是不错的，切一个放外面展示，二十文应该没问题......不过，附近几家酒楼，每日早间都有这么忙吗？”
“附近商客来往，除了冬季，这边一向热闹，当是没有问题。”皖苏想了一会儿，望向李苏，“三十只，也不过是每日六百文的生意，以李兄此时名声，只要能让此松花蛋出名，随随便便也不止三十只，为何大费周章？”
“呵，赌约中是定下的.....”
李苏笑起来。其实做各种生意，往往也是在比拼人脉，以李苏这时的名气，要么替松花蛋写一首词，要么跟别家家的人打个招呼，松花蛋几百文的生意，不过洒洒水，根本不用放在眼里，但这样一来，与赵老在酒宴上帮忙宣传几句又有什么不同。赵老之所以把标准定得这么低，也是规定了李苏只许用些普通人的手段，稍稍花些本钱，将松花蛋这东西的销路铺开。
这事情不过是小手段，说出来没什么出奇的，皖苏想了好一阵子：“这事情倒也是有趣，如此说起来，雇人的事，倒可不必太麻烦，一些闲人也不太可靠，在下在这边认识不少朋友，每日里在这附近吃早点的，让他们表演一番，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而且不会出什么破绽。”
他看看李苏，随后又挥了挥手：“自不让李兄之名泄露便是，我会叮嘱一番，让大家也绝不做多余之事，只以普通人的章法，如何？”
他是有名的才子，真要说附近朋友，多半也是这类人，皖苏若真要运作，或许比如今李苏的影响力还大，因此做上这样一番保证，李苏想了想，点头：“如此，谢过李兄了。”
第二天早晨，小楼前方的台阶边，萧诗清喜滋滋地跟李苏汇报战果：“昨天松花蛋卖出了六只，煎饼好快就卖光了，这可是第一次把煎饼卖光呢，所以我跟陶柚今天准备多做点。而且松花蛋也是第一次卖出这么多......”
她明显在为煎饼而高兴着，看看李苏的表情：“好的开始，只要名气打开了，松花蛋卖出三十只肯定没问题的。”
李苏撇撇嘴，附和着笑起来。松花蛋的销路他本就不担心，过得一天之后，第一家酒楼便开始让萧诗清送松花蛋过去，皖苏知会的一班朋友倒也出不了什么破绽。只是没想到，这一番热心，随后倒给萧诗清引出了一些困扰来。
清晨时分，阳光在市集的东边漾出光芒的时候，小车也已经推到了那固定的路口处。萧诗清与陶柚收拾些东西，随后提着篮子准备去送货。她依然是一身朴素布衣，包了一块头巾，看来与多数妇人村姑一般的打扮，不过哪怕单论身段也掩盖不了那股曾经地过人气质，若是面对面交谈，自然也让人略不过她那文雅清丽的容貌。
昨天的时候往春意酒楼送了第一次的皮蛋，算是有了个开端，今天也还是她过去，按照李苏的规划，将几种不同的配料装在漂亮的小瓷瓶里，然后准备好瓷碟，送去之后，取一只皮蛋切成四瓣，拿四只小碟，每碟倒上一点酱料，不同的风格做展示。皮蛋切开之后卖相本就不错，配上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酱料，给人的视觉冲击绝对是足够的，即便这酒楼之中并未拿出最显眼的位置做展示，昨天林林总总也卖出了十多只。这样的进展让萧诗清有点措手不及，但假如还有第二家，每天三十只皮蛋的计划便基本完成了。夶风小说
同样的晨光下，就在她提着篮子穿过街道往春意楼过去的时候，皖苏正走出巷子，稍停了停。随后去往街道另一头的四海酒楼，一个朋友已经到了，在那里等他：“曾兄来早了....子山呢？”
“子山今日未与我同来，说是昨晚见一好友，待会将与其一同前来。”
“如此甚好。”
一切发展如常，皖苏的号召力还是没问题的，短短一日以来，找了些平日在附近不同酒楼用餐的朋友，让他们在酒楼热闹的时候帮忙叫小二买个松花蛋，举手之劳而已。由于李苏那天说过几人便够，他倒也没有知会太多人，这些朋友也是比较能保密的，随意的表演毫无问题，昨天就听说春意楼已经将那松花蛋摆上了，也算是有了初步的成果。
皖苏对李苏的才学是有好奇的，至于松花蛋倒不至于太过放在心上。此时与这名为曾友的会面，一番交谈，上楼。等了一会儿，原本约好的另一名好友也到了，这人名叫沈思淼，字子山，也是永陵有些名气的才子，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人。样貌端方，仪表堂堂，二十多岁的年纪，身上却有着相当稳重的气质，一进门，与皖苏，曾友作了个揖。
“德新、希深，好久不见了。”
“燕桢！”
皖苏惊喜地站了起来，这人与他们其实也是旧识了。原本在永陵这也是与皖苏不相上下的人物。顾鸿顾燕桢，三年前进了京，据说会试高中，此后大抵是在汴梁活动，走各种门路寻找实差，想不到，此时竟从那边回来了。
众人一时间大喜：“到底是何日到的，竟不是第一时间联系我等，这账记下了。”
“今日当在钱月楼设宴，接风洗尘。”
“罚酒！”
“不知此去京城三载，有何见闻所得，可得仔细说说。”
四人笑着在桌边坐下，顾燕桢与几人说些京城琐事。
“如今在京城等地，所言最多者，当属近年来北外两国交恶之事，自陛下任用新相，整顿军务，严肃军纪，如今朝堂上下一片振奋。若是猜测不错，少则三五数月，多则一年半载，朝廷必会抓住机会与北国结盟，一振自葵水以来举国的颓丧之气，收复丢失的十八州，指日可期！”m.chuanyue1.com
自去年下半年，外朝在阿骨打的领导下与北国爆发大规模冲突以来，起兵收复北幽，一振国运一直是这些武朝士人最常讨论的话题。六十年武川，六年前葵水，百年欺压，如今机会终于已经到了，自当今圣上任用新相，大力整肃军务，局势已经明明白白，一切都仿佛已经压在了一根弦上。未来仿佛只隔了一张如薄纱般的窗户纸，一旦挑破，便能看见大军出雁门，直取北幽，复往昔旧貌的景观。此时四人说起来，又是一番热血沸腾，随后顾燕桢也说起他这次的收获。
“……这次在京城，最终的钦大人青睐，得补一七品实差，呵，饶州乐平县令，七月将去上任，这还有些时日，便回来永陵，与诸位一叙……”
他口中这钦叟大人乃是唐虎唐钦叟，在这些士人眼中也算是相当有名，便又是一番询问，对于他得到实缺，自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打趣一番随后方才提起一些风月雅事。顾燕桢原本在永陵算得上风流人物，颇得各种佳人的青睐，去了京城三年，自然不会没什么风流韵事，顾燕桢笑着说些琐碎趣事。
“实际上名声、才气，与永陵这边也相差不多，京城女子多半高傲，那边又是天下士子云集，想要折服她们，那可不容易，在下在京城三载，最近最红的几个姑娘中，赵师师，在下也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时间在话语中过去，也已经到了酒楼中最为热闹繁忙的时间，皖苏想着是不是该叫皮蛋过来，那顾燕桢忽然停下来，拍了拍桌子，随后与那店小二说道：“拿四只松花蛋来。”
店里自然没有，随后顾燕桢指点一番地方，竟也是驾轻就熟。皖苏一脸讶然，那顾燕桢才笑起来，小声道：“昨日在翠屏楼与穆方兄一叙，忽然见他叫这松花蛋叫得煞有介事，在下一问，才知是德新兄拜托之事，自得牢记在心，呵……方才我说得可有错吗？倒不知这松花蛋与德新有何关系。”
皖苏也笑起来：“倒是没什么，一个朋友所托，游戏之举，只是不能以各自名气刻意宣扬罢了。”
“了解。”打起赌开起玩笑来，什么事情都有，见皖苏说是游戏之举，顾燕桢也就不再在意，随后又说起京城风貌。到得吃饱喝足，皖苏与顾燕桢单独聊上几句时，皖苏方才打趣道：“方才说起那些京城女子时，燕桢似有些犹豫之色，莫不是在京城吃了瘪，此时不好说吧。”
顾燕桢笑着，随后无奈地摇摇头：“德新明察秋毫，确实有些事情，不过与京城并无太大关系……呃，若说关系也是有……不知德新这几年可有去过钱月楼吗？”
皖苏摇头：“钱月楼去得少，回想起来，燕桢当年倒的确是常去的。呵，最近钱月楼那秋圆儿倒是与武馆颇为亲近，燕桢也知那吴贯乃我之死敌，我若去了怕是也要得闭门羹……呃，到底有何事情？”
“三年前去京城之前，曾有一红颜知己在钱月楼中，前几日进城，当晚便去找她，可惜……三载光阴，她如今已不在钱月楼了……”顾燕桢手指敲了敲桌子，神情微微有些惆怅，“不瞒德新，在下以往风流，自认也见过许多女子，唯此女……让在下觉得最为交心，心中最为安静，文采气质，完全不似风尘之人。记得三年前与她告辞之时，她说的是：‘祝公子金榜题名、衣锦荣归……’在下此次多少也算是金榜题名，衣锦荣归了，可惜啊……早知如此，三年前她便拒绝，也该为她赎身的……”
皖苏想了想：“如此说来，三年前的话……秋圆儿之前乃潘诗，嗯，听说她的确是赎身嫁人了……”
“怎会是潘诗。”顾燕桢不屑地挑了挑眉，“潘诗此女，不过一俗物尔，怎值得在下为之倾心。在下说的乃是诗清姑娘，她平日素来低调，若非不肯争名，钱月楼中怎轮得到潘诗出头……此事，只能说有缘无分而已……”
“诗清……这名字当年似曾听过……”
“当年若德新真有见她，自然便会知道她的好，此女诗文唱曲，无一不是上佳，心中所想，也与那些想要当花魁，争风出名的女子截然不同。在下虽不清楚她的过往，但若非有一番坎坷身世，怎会落入风尘，原本以为在下倒可助其一臂之力，只是知她性格，一直未敢提起为其赎身之事。唉，现在已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道理，可惜已然晚了……”
“打听她如今下落了吗？”
顾燕桢摇摇头：“问了，只是那边未给答复……呵，既然不给答复，自是嫁人了，若她只是离开钱月楼，此时在永陵，当还有名声才是。以当日情分，她也不会拒绝在下的。”
情之为物，最令人伤感的便是这等错过，皖苏想想：“不多问问？至少知道她如今在哪。”
“问到底又有何用，她最终到底选了何许人，在下确有好奇，可是……若能不见……”他望望皖苏，笑起来，“或许不见……也有不见的好。”
皖苏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也罢，过段时间便会忘记的。”
一群人在四海楼上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酒楼里过了最繁忙的时间，客人也渐渐少起来了。方才跑去买松花蛋的小二与前两天被叫去买的几人商量之后与管事反映了一下，那管事看看这边俨然羽扇纶巾颇有身份的四人，挥手做出了指示，店小二出了门，穿过街道去到那边的路口，与萧诗清说了明天送松花蛋过去的请求，而在这之前，也有一名翠屏楼的店小二过来了，说了同样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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