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墨客，斗诗斗文，比的不是输赢，而是争的是那一口气，即便输人也不能输阵，不能输了风度。这类事情，诸如顾燕桢，雷丘，邱淄河等人其实是见惯了的，基本上看了个开头，多半就能猜测到结果。
一般情况下大家都说文无第一，诗词稍差些，通常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当然眼下是因为季问的在场，在那宁家两兄弟也实在差得过分，因此对方一番奚落之后将笔墨纸砚推过来，宁文定等人也不敢再下笔，免得再成笑柄。夶风小说
若在外面，这情况打起来都有可能，只是眼下围观者众多，若在这聚会场中打架，也少不了被维持秩序的官兵给架出去，一时间涨红了脸话都说不出来。
当皖苏上得楼来，又表现出与那宁氏兄弟认识，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脱身怕是没可能了。随后季问摆明了提出挑战，那内容传来这边之后，顾燕桢与沈思淼等人便笑了起来，这一番无聊的争吵终究变得有些意思。
谁知道接下来那边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那对峙的局势随后依然在持续着，但那锐气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形间给压了下去，皖苏不过只打了几个招呼与同伴去往一边，看来不再插手。
原本想要写诗词的几人竟然犹豫着无法落笔，他们的诗才顾燕桢先前也看见过了，特别是季问，提着毛笔心中似乎有着什么顾虑一般，似是有了诗句想要落笔又一直犹豫着，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这边听不到那边的谈话，也只能是让一些信息慢慢传过来，诡异的气氛在周围看戏的一众才子间蔓延，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宁氏兄弟放松了情绪，但同样也有写不好的感觉，在那儿对视着，又往皖苏那边望过去。
“皖苏来了，竟让那季问犹豫着不好下笔？何时有这样的事情的？”
顾燕桢皱着眉头，不过他毕竟几年未回永陵，心中也是一阵震撼。
沈思淼摇摇头：“方才还向皖苏挑衅，此时怎会下不了笔。”【穿】
【书】
【吧】
“莫非是先前觉得有一首好词，此时才发现有一处句子未曾想好？”同伴如此猜测着，随后，一个人离开了座位：“我且去看看。”
那人绕过几个座席，去到窃窃私语的人群中问了问，随后望向窗边皖苏等人的座位，这才有些恍然，随后一路折回，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并非因为皖苏，而是因他旁边那人。季问他们这次，还真是有些倒霉……”
“那人年轻，到底是谁？”
“李苏。”
“我们城里的，李府的那位李苏？李家的大公子？”沈思淼愣了愣，随后哑然失笑：“呵，难怪了……能让季问犹豫这许久的，原来是他，这人自从志学之年力压群雄成为第一诗人后便少有在外应酬，如季问这般后起之秀自是不认识的，我若过去写诗词想必也得为难许久，碰巧遇上他，季问这次为难了……”
“是那琵琶行、登高的李苏？我在京城也常听到这琵琶行的名声，不过要到这种地步……”
顾燕桢皱着眉头，先是疑惑，随后却也将话语停了下来，看着对面那情景，心中咀嚼着那两首词作，惊疑不定。
季问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将笔落了下去，与他同来的人如蒙大赦地围过去，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后再将那诗作拿去对方那边，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窗户的方向，先前那般傲气的放言，不断奚落的态度已然一扫而空，此时有的也不过只剩几句场面话而已，然后便是稍有些紧张地等待着那边的反应。
李苏坐在窗户边，这时候多少也已经感受到了这边整个对峙的局势，并不像他第一眼看到的那么友好。
不过这个与他无关，他这时的心情，也不在这上面。
上楼的时候，外面光芒闪烁，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随后想想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
只是无意间看到的一个印象，在某个心情落下的间隙，忽然回忆起来的。老实说，那时候没能看到女刺客的样子，只是注意到那个眼神，这时候想起来，时间已经过去四个月，方才与皖苏过来时感受到的那个画面，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法确定。
方才在会场中转来转去的时候，其实也看到了那程勇还有安路器，正带着一些亲卫在与人谈笑风生，也让他回忆起了那个女刺客。今晚与那晚的某些景观也类似，可能是因为这样，产生的多余心情，他在心中做出如此的判断，不过坐下之后还是有意无意地往下面看着，视野间人群来往，那印象愈发稀薄下去。
“....应该是想错了吧？”
就在他完全未曾在意酒楼间的对峙的片刻间，另一边季问也的确是为着李苏这个名字而犹豫着。李苏不了解对方的名头，对方却不可能没听说过那登高和琵琶行，也不可能知道志学之年的第一诗人是谁。这主要也是因为李苏的剑走偏锋，对人心和舆论算计到了极点，旁人要成才子之名，几十几百首的诗，每一个聚会间的张扬。可李苏志学之年后却只有两首，时机的巧合，中间欲扬先抑的手法，再加上那句“老人念了两首”时的随意与此后性格的低调，旁人顶多只能说他是隐士狂生，性格古怪，却已经完全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李苏和其他人不同，他年少成名，击败四城的文人，一场便对敌数百人，同龄人将他视作无法跨越的大山，老一辈将他视作锋芒.....他的压力是因为才华，这是他自身就有的东西。只是那一场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文人墨客的聚会上，与之敌视的文人借此机会刻意抹黑，众人心中便会产生一种：“原来是因为才华末路，所以没有诗作....”这样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一直保持到现在，直到半首琵琶行出世，李苏再一次证明自己，尽管只有半首....他借此机会摆脱旁人认为他是吃老本的看法....
季问并非没有才学，若准备一番，他确也可以与皖苏等人争争高下，但在这时想着对方的两首词作，再想想自己方才预备的这首，一时间就只是不断地斟酌。最终咬牙写出来之后，还是无法自信，只能就这样看着对面的反应了。
窗户边，李苏没怎么在意这边的行为，皖苏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的，季问写诗之时，他便大概打听了事情的发展，随后回来笑着说了起来。望望季问在那边复杂的脸色，这才明白了对方为什么那样说话，不由得哑然失笑。随后看看宁文定宁文方，起身过去。
那边正将季问的诗作拿过来，说几句场面话又不想惹人不快，斟酌得甚是痛苦，随后道：“顾燕桢顾公子他们也在那边，哼，不学无术就是不学无术，方才的评语，可不是我一人说的！”
皖苏望了望顾燕桢等人所在的地方，宁文定等人则连忙将那诗作交给他品评，皖苏拿在手中笑了笑：“方才看来有些乱，还未与唐姑娘问好，失礼。”
这话首先还是对被冷落在旁边的唐静说的。
宁文定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先前被逼得窘迫，连这事也给忘掉。唐静之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忽然听见皖苏这样的名字，甚至李苏，她一时间也瞪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宁文定又不给她介绍，一个年纪也不算大的姑娘家被冷落在一旁，甚是可怜。这时候终于能跟皖苏见礼，然后李苏也已经过来了：“之前未与唐姑娘打招呼，真是失礼。”
唐静心中欢喜，连忙行礼：“小女子唐静，见过李公子，李公子言重了，该是小女子先与李公子问好才是。”
“说起来，先前唐姑娘是在中央的大鼓上跳舞吧？倒想不到与文方文定认识。”
“公子方才也看见了小女子的表演吗？”
那唐静的脸瞬间红了，瞪着眼睛有些紧张。
“自然看了，跳得很漂亮。”李苏笑着点点头，“皖苏也在，不是吗。”那唐静受宠若惊：“谢谢皖公子、李公子。”随后看一眼宁文定，这边的气氛几乎就此化解开来，过了好一阵，方才说起以文会友的事情，李苏看着桌上的诗作，皖苏也将手中那首递过来：“好诗，李兄看看。”
回头朝季问拱手行了一礼。
李苏笑着看完，点头道：“嗯，好诗。”也是一礼，那边季问的神色才放松下来，回了一礼，不说话。
“这首倒也是好诗。”不久之后，李苏将宁文定写的那首拿出来看了看，然后递给唐静：“贵乎一片真心，唐姑娘还是收好它吧。”
桌上的几首诗词都是咏佳人的，李苏倒将这最差的一首递了过去，那唐静连忙点头：“是。”将诗笺收进怀里。
这几句轻描淡写，旁人即便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竟也找不出什么词汇来了。
“……贵乎一片真心？”
顾燕桢这边一直在看着那边的发展，听消息传过来。他先前也曾笑过几句那诗作，但在对方口中，竟一句话说成了好诗，而那唐静也珍重地收进了怀里，一时间觉得这样的事情微微有些荒谬。
他也是高傲之人，自恃才华，这一幕落入眼中，委实有些复杂。他回忆那两首词作，本觉得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不过仔细想过之后，才发现自己若要下笔，恐怕也得犹豫一番。
对面已经没什么好戏可看，季问一时间已经失了锐气，纵然心头不悦，也没什么好作品可以拿出来证明。
沈思淼笑道：“皖苏也在，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顾燕桢摇了摇头：“不了，渺渺的表演快开始，我们也先下去吧，招呼回头再打……今日之事，确实有趣。”
文墨楼上皖苏与李苏的出现令得季问竟不敢下笔之事到明天会传成怎样怕还难说。于李苏或许只是件小事，他这时的心情不在这上面。而对于唐静、宁文定等人则是一件大事，特别是唐静，她的名气还没有多少，这次见到皖苏和李苏，这两人竟还夸她舞跳得好，心情难言。
大家在楼上聊了一阵天，青莲要了些点心送过来时，李苏看见程勇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带着几个兵丁似乎正在悠闲游荡，随后消失在视野的另一侧。他皱了皱眉，这才站起来。
“有些事情，先下去一趟，待会上来。”
“嗯？”青莲正拿了颗小小的水晶包子往嘴里送，这时候抬起头来，拍拍手打算跟上，李苏倒也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一起来了，你先在上面吃些东西，我马上就回来的，待会还要一块去看表演呢。皖苏兄、诸位，若是有事，无需等我。”话说完，转身往楼下过去。
有些事情，总是要确定一下才心安。
另一方面，文墨楼不远处的一片人群当中，顾燕帧此时也脱离了队伍，有些疑惑地跟随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名黑袍公子。那黑袍公子身材颀长单薄，拿着折扇，戴了文士巾，远远看去倒也颇有风度，该是很能引起女子心思的小白脸类型。
这时候正一边走，一边左瞧右瞧的，似乎正在留意着什么人：“他又是谁？”
寻常的公子可不会引起顾燕帧的注意，但黑袍男人气度不凡，身边跟着的丫鬟也是有着浑然天成的气质。其实从刚才他就注意到了，这两人一直坐在角落里吃着东西观望，直到李苏离席他们才起身跟上去，一时间无法确定他们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公子，为什么不去和李公子打招呼，要这样偷偷跟着？”
“偷偷？我这是光明正大。”顾酉阳笑了，转身给她一个糖炒栗子，疼得小丫头吱哇乱叫的故作生气：“姑爷，小心我告诉小姐.....”
“啧，她明日就来，你去咯。”顾酉阳笑得更开心了，小橘却像蔫掉的茄子，嘟着不高兴。
听着小橘咕哝着，顾酉阳走到楼梯边看着李苏下楼的背影，暗自失笑：“唉，还真是多情才子，跟着我的下人做什么.....”失笑两句，又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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