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昊坐在何帅床头，给他剥桔子，何帅则翻看沈会计送来的账簿，一笔笔核对进出帐。
“还没住够啊？”陆昊把一瓣橘子送到何帅嘴边。
何帅头也不抬：“没住够。跟度假似的，还不花钱，谁能住够？”
“那你到底想咋地？”
“你们局给我登报道歉十天，举报我的人肯定不是匿名，是你们内部认识的，给我指出来。”
“这都老生常谈了。批准逮捕令的那人被处分了已经。”
何帅抬头，看着陆昊冷笑：“处分？你觉得处分有意义吗？”
陆昊无奈，摇摇头：“他大小也是个头头，我也看过档案，程序上没问题，赶上严打，怪就怪你做好事不留名。”
“我不听。”何帅夺过橘子，自己剥着吃。
“批捕你那个，他其实真是不小心，我知道他为人——就冲着带着痔疮坚持上班，就是个好同志。他是疼地厉害，影响判断了。”
何帅不屑地努努嘴。
不管批捕他的人有没有别的原因，陆昊肯定不知道举报他的那个人。
举报的人不知道他捐鞋这事儿，曹琦父子就排除了，余下的，何帅锁定几个目标，可终究没有什么证据。
“你这样闹，就是想我们把举报人告诉你对不对，可这是不允许的。”陆昊苦口婆心，自己也打着呵欠。
何帅不依不饶：“不行，我又晕了，又要吐了……”
之后，何帅就蒙着被子躺下呼呼睡，旁边的账本，已经翻看到最后一页。
“你这真是不耽误工作啊，那你不想你姑娘儿子吗？好几天没回家了。”
何帅闭着眼睛回应他：“我丈母娘和保姆天天把孩子抱来跟我玩。谁知道咋回事，孩子老婆不来我就容易恶心晕。”
陆昊感慨地叹口气，见旁边床空着，也躺了上去，没一分钟，就传来呼噜声，硬是震地何帅都没了睡意。
“诶，你起来！我又不是犯人，用不着你睡这看着我。”何帅起身，扒拉陆昊。
陆昊迷迷糊糊地甩开何帅的手：“别整我，好几天没睡好，回去又一堆事等着我，不如在这儿睡一觉……”
何帅摇摇头，姑且算两人是难兄难弟吧，那就一起睡个午觉。
陆昊睡醒后神清气爽，冲着何帅嘿嘿一笑：“你再多住几天，我还能多来劝你几次，这样咱俩双赢。”
说完，他就哼着小曲离开了，都不知道他睡着的时候，何帅都跟儿女们玩了好一会儿。
陆昊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来，小护士都直撇嘴：“没病还赖在这儿，都成他办公室了！”
何帅可管不了这些，像他这样较真儿得人就是稀有生物。
来人是孔炳宗，他一屁股坐下来，擦着额头的汗：“比我家热啊。”m.chuanyue1.com
“条件挺好吧？”何帅沾沾自喜。
孔炳宗上下打量何帅，忍不住一笑：“你不说要换个办公室，让我帮你留意吗。有个做建材的，在火车站建材一条街弄了个门市，二层楼，后面有个共用的大院，仓库可以自己租……”
何帅知道那个位置，除了稍微远一点没有别的问题。
“你要想要，可不能一直赖在这儿，好几个看好的呢。”
“后天？我感觉后天我差不多就能好利索了……”
孔炳宗嫌弃地白了眼何帅：“也就你敢这么干，换个人早溜家去了，还得找个出马仙给驱驱邪。”ωＷＷ.chuanyue1.coΜ
何帅努嘴：“我就是邪气本邪。”
孔炳宗又抹了把头上的汗，之后起身：“我走了，太热了，你想着点儿。”
何帅玩着俄罗斯方块享受重生之后难得的空闲时光。
晚饭时间，迟迟不见局里派人给他送饭，却见进来的是个穿毛呢大衣的身影。
“岳哥，你咋来了？”
岳东成放下饭盒，何帅哼了声：“他们找你头上了？”
岳东成脱下大衣，搭在床尾栏杆上：“找我？他们有那胆子吗？刚在楼下碰到而已，我把他们打发走了。”
何帅耸了下眉头，打开饭盒，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呀，嫂子手艺有进步啊。”何帅调侃。
岳东成笑着摇头：“哪是我媳妇做的啊，是你媳妇做的。”
何帅挠头：“我家哪有大马哈鱼。”
“我岳父岳母上次拿来的，你嫂子不会做，又想吃，就去你家找媛媛做的。”岳东成叹口气：“我这辈子啊，没吃过几口她做的像样菜。”
“秀色可餐了，还吃啥饭。”何帅乐不可支地拿起筷子，捧着饭盒坐在床上大快朵颐。
两人说到那日在局里碰面的原因。
原来，岳东成接到赵淼电话后，就赶了过去，但是他也不清楚何帅到底什么问题，就想找人打听打听，结果被人推三阻四，到底也没明白，他想要见何帅时，何帅已经摊在椅子上抖动着四肢……
“那也就是说，你也没给我帮上啥忙？”何帅问。
岳东成想了想：“嗯——算是吧。不过我一个电话，就能知道谁在害你。”
何帅沉默了下，不过大马哈鱼太好吃，必须愉快地干饭。
岳东成也没了办法。
何帅咽下最后一个饭粒后才开口：“我知道你有这能力，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拥有的，大多都是这么得来的。”
“这么”俩字，让岳东成想了一会儿。
半晌，他抬起头：“你轻易地否认了我的全部努力。”
何帅也沉默片刻，之后开口：“我先得感谢你。但是，我估算过你到任后增添设备的金额，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如何还上这笔钱？而且你还想改制，改制的过程其实困难重重，可不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
两尺的距离，两双清澈地眼睛对峙，之间像是有一根绷紧的弦。
何帅一字一句开口：“那可是老百姓的饭碗，他们连大马哈鱼是什么都不知道。”
何帅的话让岳东成彻底陷入沉思。
从前在松江汽车厂，那么多人都捧着他、夸他，可他就是没办法进入真正的领导层……之前还以为是自己资质不够，现在听何帅的一番话，他只觉得脊背发凉。
“你有考虑过老毛子动荡局势对国内的影响吗？考虑过通货膨胀或者通货紧缩吗？考虑过你的产品，在国外有没有买家市场？”
何帅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让岳东成竟然有一丝慌乱。
从小优秀到大，之后进入仕途瓶颈期，来了这么个破地方，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疲惫地双手掩面，大概一分钟后，他抬头跟何帅对视，目光有一丝闪烁：“你说的问题我都考虑过，但是没深入思考过。”
何帅微笑道：“其实你知道将要遇到的问题，但是没去深入思考，这就是——逃避。”
岳东成长出一口气。他是知道自己有这问题的，但他已经习惯这种逃避，反正遇到问题，打一个电话就解决。
“谢谢你，我的确该正视这些问题。”岳东成没有不悦，反而像孩子一样很开心。
何帅摇头：“别谢我。信息时代，我跟你交换信息呢。你别忘了帮我打电话问问，到底哪个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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