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堂内,大臣们已经正襟危坐,等待皇上驾到。除了郦商、拓跋雍还有段林之外,礼部尚书崔查还有金紫光禄大夫顾屿也都在场。见皇上驾临,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穿书吧
比起大而空旷的太极殿,九华殿中的南风堂显得精致温馨许多。只要不是上大朝的时候,皇上一般会在此处召见朝廷要员商议重大之事。
拓跋明的位置在殿堂最北端。
与太极殿一样,御座后面也摆放着一道屏风,只不过是丝质的,上面绣着大朵的莲花。屏风后面有一道回廊通向另一个房间,供皇上中途歇息或者小憩。
御座下面左右两排摆放着舒适的坐席,每个席位前面都放置有案几。
比起太极殿内庄重肃穆的早朝,大臣们在此处可以一边享用皇上提供的小食和饮品一边议政。不过今日,没有一人有心思吃什么东西。
“诸位爱卿今日来见朕是为了何事?”拓跋明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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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有关楼罗人劫掠雁台州一事,我们都已知晓。今日大家便是为此事而来。”郦商率先说道。
“那就请诸位畅所欲言。”朕的皇叔尚未回京,母后也还在静修,这可让朕如何是好?拓跋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皇上,在说这件事情之前,还请您看看礼部尚书刚刚收到的一封国书。”郦商递一个眼色给崔察。
“什么国书?”拓跋明硬着头皮问。
“是阿提瓜勒写给陛下的国书。”崔察将国书递给蒋芮。
“启禀陛下!”直阁将军奚宁从门外走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太尉大人与吏部尚书到了。”
“皇叔来的正是时候,快传他进殿!”听到“太尉”二字,拓跋明顿时为之一振,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那卢尚书?”奚宁犹豫了一下。
“也让他一起进来吧!”拓跋明爽快地说。
虽然卢焕灭蝗之事办的不利,但这倒是没有影响皇上对他的好感。在拓跋明看来,卢焕不过是犯了多数人都会犯的错误,甚至都不该将其称之为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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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拓跋启叩见陛下!”拓跋启迈入殿堂,向拓跋明跪拜。
卢焕跟在他的身后跪拜。他的身材中等,额头窄小。虽然与拓跋启一样都是五十几岁的年纪,但他的双眼看上去毫无神采,甚至有些混浊,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示出自己的恭顺谦卑。
“请起!”拓跋明的语气顿时轻松许多,“二位在秦州灭蝗真是辛苦了!快快入座。”
拓跋启坐在靠近皇帝的坐席,与郦商相对。卢焕则找一个挨着崔察的位置坐下。
“太尉大人如今成了秦王,真是可喜可贺!”郦商面容真挚地对着拓跋启微微一笑,但话语之中还是透露出一股嫉妒的味道。
“这都是皇上对臣的厚爱。”拓跋启看向拓跋明,眼中充满感激。
“是啊,我都不知该称呼您为太尉还是秦王了。”拓跋雍摇着一面圆形的麈尾扇子,慢吞吞地说。
“朝堂之上自然要称呼太尉才是。”拓跋启随即转入正题,“臣还没到大邑城就听说楼罗侵犯了我大夏国的边境?”
“正是。”拓跋明急切地向前探了探身子,“这个阿提瓜勒,他在京城之时朕不仅好生招待了他,还让夏国的精锐之师护送他北返!
如果不是朕,他现在不过是在夏国寄人篱下的一个小楼罗,哪里能成为什么可汗!朕至今都记得他三年前在太极殿跪地痛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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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强大了,不仅不懂感恩,竟还要欺辱于朕!实在可恨!”说完之后,拓跋明用舌头快速舔了舔嘴唇,就像一个急于告状的孩子。
“臣早就说过,劫掠乃是戎狄的天性,他们怎会有什么感恩之心?阿提瓜勒刚刚北返之时,楼罗西面还有高渠与之抗衡。如今高渠为其所灭,他必然会将矛头指向我国。”拓跋启道。
“皇上息怒……”礼部尚书崔察小心翼翼地插言,“此次楼罗进犯我国领土,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还望皇上先看看那份国书……”
“发动侵略之人竟还要找理由?朕倒要看看他找了个什么蹩脚的理由。”拓跋明此刻才想起蒋芮方才呈递上来的国书。
郦商和拓跋启二人同时淡定地喝着杯中之酒;段林将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一副面色沉重的模样;拓跋雍则若无其事地继续摇他的麈尾扇子;顾屿和卢焕则不明所以地注视着皇上。
“皇上,国书上都写了些什么?”见拓跋明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金紫光禄大夫顾屿好奇地问。
与在坐的达官显贵不同,顾屿是朝中的文人,并没有实际的权力。这一点从他的衣着打扮上就能粗略判断的出。
他的长相也不似其他多数朝廷大员一般大气端庄。他似乎永远都皱着眉头,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四年前,朝廷曾通过考试的方式选拔天下文人学子入宫参议朝政,给皇帝提供谏言。时年二十四岁的顾屿从八千名考生中脱颖而出,位居榜首,引起新登基的皇帝拓跋明的注意。
拓跋明很是赏识顾屿的才华。最重要的是,他发现此人极为忠君爱国,是不可多得的正义之士,于是将他加授为金紫光禄大夫,随时听候皇帝召唤,为朝政大事出谋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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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陛下。为何您的脸色如此难看?”拓跋启也注意到了皇上神情的变化。
“赤都可汗说,他的同胞兄弟雉轮王巴尔特在雁台州为我夏国的子民所杀……”Μ.chuanyue1.℃ōM
“臣没听错吧?大夏国的子民……谁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卢焕说话时的模样极富正义感。
“朕也难以相信。可是……可是阿提瓜勒总不会拿雉轮王的性命开玩笑吧?”
“楼罗的王爷为何会跑到我们夏国的地盘中来?”拓跋雍语调懒散地反问。
“按照阿提瓜勒的说法,雉轮王前来雁台州是为了增强两国的友谊。”拓跋明鄙夷地将国书扔到一旁。
“笑话,这种拙劣的谎话都说的出口!”顾屿义愤填膺道,“若是臣没记错的话,前些时日梁刺史还派了函使前来送信,说近来雁台州境内的楼罗越来越多了,提醒朝廷多加警惕。果不其然就出了这种大事。我看这都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阴谋!”
“顾大夫的意思难不成是阿提瓜勒派人杀死了自己的胞弟,然后嫁祸给夏国,以此作为发兵的借口?”段林摸了摸他那只硕大的鼻子疑惑地问。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戎狄本来就是禽兽,杀父弑兄是常有的事。”拓跋雍漫不经心地评论。
“其实雉轮王究竟为谁所杀并不重要。如今可以确定的是,统领郁辛山的巴尔特的确是死了。楼罗以此为由洗劫了我们的国土。”拓跋启分析道,“任何侵略夏国国土的行为,我们都决不能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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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梁刺史是如何应对这场灾难的。”段林对同样身为武人的梁昌有些担心。
“他能有什么办法,除了向朝廷索要银两和物资之外,他还能做些什么?”郦商默默地计算着时日,如果皇后派去的宣旨使顺利抵达雁台州的话,此时梁昌应该在返回京城的路上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郦商猛然意识到不能让梁昌活着来到京城,否则的话,皇上定会在他看过女儿之后立即把他打发回雁台州去维持秩序。
一旦梁昌回到自己的地盘,想再控制他可就难了。万一他对梁妃之死起了疑心,就会变得更加麻烦……
“丞相不要这样说梁刺史。”想起梁妃之事,拓跋明突然感到一阵内疚,“再过几日,他应该就能到京城了。到时候朕会详细地询问有关雁台州的情况。”
“梁昌为何会在此关键之时返回京城?”拓跋启诧异地问。
“皇叔有所不知,他的女儿,也就是朕的梁妃,突然身染恶疾,恐怕时日无多了。所以朕打算将梁刺史召回京师,让他见女儿最后一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矛盾,拓跋明没有提到这是郦姝的主意。
此言一出,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梁妃娘娘不是就要临盆了吗?”顾屿的眉毛纠结在一起,“怎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这也过于奇怪了吧?”
“这有什么奇怪的?”郦商厌恶地白他一眼,“怀孕的女人本就容易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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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顾大夫。”卢焕柔声附和道,“我的妻子也是在怀第二个孩子之时生了一场大病突然离世的,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好了,你们不要再议论朕的爱妃了。”拓跋明小声嘟囔着,“怪就怪这些事情都凑到了一起。梁刺史一回京,雁台州可该怎么办才好?楼罗不会趁机再闹出什么乱子来吧?”
“极有可能。楼罗这么一闹腾,估计百姓们都会恐慌不已。城外的都会拖家带口跑到城里避难,雁台州的形势一定令人堪忧。
我看皇上还是尽快指定一人暂时代为处理州中事务,稳住局势才对。”郦商抓住时机提议。
“丞相说的没错。只是朕一时也想不出有谁来接替刺史一职才合适。”拓跋明显然对各地官员的情况不甚了解。
“不如就让他们的太守仆峰代为处理政务,稳住局势。皇上以为如何?”郦商顺水推舟地说。
“仆太守担任雁台州太守多年,对当地极为熟悉,真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卢焕真诚地点头,目光之中尽是对丞相的敬佩之色。
“既然丞相和卢尚书都这么说,那朕就让仆太守……”
“皇上,”拓跋启打断了他的话,“恕臣多言。虽然臣不曾与这位仆太守共事过,可有关他的一些事情,臣还是听说过一些的。据说他在当地的口碑可不太好,不仅不够勤政爱民,而且还嗜酒好色、劣迹斑斑。”
“太尉大人口中所谓的劣迹斑斑就是指他嗜酒好色吧?”郦商微微笑道,“试问又有哪个男人不好色呢?只是仆峰这个人不懂得掩饰自己,将那些美女光明正大的娶回家中做妾,这才引来他人的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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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对他这个人还是了解的。虽然他处理政务的能力算不上出众,但是他做事情循规蹈矩,不会出什么错误,暂时代替梁刺史管理州府一段时间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臣也可以作证。”卢焕紧接着说,“若他是个恶人,臣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娶他的女儿为妻了。”
“是啊,朕怎么忘了,你们两家是亲家。”拓跋明笑逐颜开,“有卢尚书担保,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拓跋启犹豫了片刻,由于自己的确对仆峰不够了解,他的那些劣迹也多是从梁昌口中传出来的,所以不好继续评论些什么。想到他只是暂时代替梁昌担任刺史之职,也就不再同与郦商争论。
见拓跋启不再开口,拓跋明继续道:“朕今日就派人去宣读敕令,让仆峰暂代刺史一职,安抚好雁台州内的百姓。
梁刺史看过他的女儿之后,朕会尽快让他返回雁台州去。前后也就十多天的时间,朕相信不过出什么岔子的。只是楼罗之事,朕又该如何应付呢?”
“臣以为对待楼罗绝对不能心慈手软。皇上应当重视此事,要让北方各州县加强防御,训练将士。只要楼罗有了第一次劫掠,就一定会有第二次。”拓跋启担忧地说。
“臣同意太尉大人的说法。夏国已经和平了二十年有余,夏国的将士们似乎都忘了该如何打仗,士兵们平日里也极少习武训练,不少人看上去都是懒懒散散的。这样下去,怎么应对外敌的入侵?”身为一名武官,段林早就对夏国军队的现状感到不满,刚好借此机会一吐为快。
“段大人说的夸张了吧?”拓跋雍拖着嗓音说,“不要一听到楼罗入侵就紧张成这个样子。我看咱们大夏国的将士们勇武的很,根本不用怕他们。”
“我的意思不是怕他们,而是建议加强武器装备的锻造更新,加强军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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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郦商制止了他们,“不要谈楼罗色变。别忘了二十多年前,先皇可是把他们打的差点灭了国。再怎么说,他们也不能强到哪里去!这一点,太尉大人应该深有体会。您说是吧,太尉大人?”
“我已经有二十多年不领兵打仗了。说实话,夏国的将士看上去的确不像二十年前那么精神,不过这也是长期没有经过战争锤炼的必然结果。即便如此,我还是相信我们的军事实力不至于比楼罗弱。
所以,段大人不要过于担心了。我方才的提议也只是希望边境的州县加强防御,提高警惕而已。”
拓跋启端起面前酒水淡定地喝了一口,“皇上在回复楼罗的国书之时,大可以用最严厉的措辞声讨他们,让他们知道不论他们找什么借口挑衅我国,皇上都是不答应的。”
“嗯,朕知道了。”拓跋明乖乖地点头,“稍后就由顾大夫代朕起草国书。”
“是,陛下。”顾屿正色道。
“好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自当政以来,拓跋明还没处理过这么多棘手之事,未免感觉脑袋发胀。
“臣等告退!”大臣们纷纷退出殿外。
从皇宫的南门出来,沿着铜驼大街一直向南,穿过白水上的周桥之后就是大邑城南了。
这里集中了京城最为热闹繁华的购物之所,各国的商人都在此处开店营生。卢焕的私宅还要继续往南,穿过繁华的街道,坐落在一块僻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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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卢焕的私宅相隔不远的城南集市里,有一块楚人集中居住的区域。楚国使节居住的金陵馆正是坐落于此处。
郦姝经常派宗喜出宫采购楚国物件的吴人坊则开在与金陵馆隔了一个街坊的延沽里中。
此时,吴人坊的掌柜欧阳佩正在接待宗喜。
“皇后会在路上对梁昌下手吗?”吴人坊深处的隔间里,欧阳佩一边为宗喜打包茶叶一边问他。
“这个咱家可就不知道了。”宗喜用力强调了“不知道”三个字,“不过咱家倒是可以告诉你,前往雁台州宣读诏书之人乃是皇后身边的何护卫。”
何秀枝?欧阳佩长长的“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梁妃的命数也快尽了吧?”欧阳佩将茶叶递给宗喜,“按照夜之魅的药性,她这几日必死无疑。”
“这您比我清楚何必要问我。”宗喜撇了撇嘴巴接过茶叶。
宗喜在两年前公孙恪刚到京城的时候就跟他们建立了联系。因为经不起欧阳佩给他的那些真金白银的诱惑,于是忠心耿耿地为他提供消息。
跟欧阳佩和公孙恪这几个楚国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宗喜竟与他们渐渐生出了感情。他与自己的主子郦姝一样,尤为喜爱楚国使节公孙恪。在他看来,此人身上有一种南国人独到的魅力,是他们这些北方人无法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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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私自向他国之人提供宫廷消息这件事,宗喜自然清楚是违反宫规的。可他认为欧阳佩和公孙恪的要求并不过分。
他们想要打探的无非就是后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即使哪天被发现了,顶多就承认自己嘴巴不严挨上几板子。
比起从中得到的好处,冒这点风险是微不足道的。最重要的是,他能通过做这些事情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是,不问了不问了。”欧阳佩塞给宗喜一块金条,露出儒雅的笑容,“公公慢走,以后有什么事情随时与我联系。”
“我说欧阳掌柜,”宗喜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一番,他知道今天自己吐露的事情非比寻常,“咱家跟你说的这些事可都是绝密,你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是是,”欧阳佩连连点头,“公公告诉草民的事情,草民何曾泄露过?您应该信任草民才是。”
宗喜打量他一眼,将手背到身后,“咱家就是信任你才跟你说的。”
“公公慢走。”欧阳佩恭敬地注视着宗喜离去的背影,过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来,面色即刻变得深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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