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江小姐,看啊,天亮了!”】
似乎是他们鬼杀队的惯例,成功通过试炼的少年少女们在收到正式任务前,都会得到十天半个月左右的休整期,让他们在此期间养伤,顺便等待属于自己的刀。
佐江并不知道藤袭山附近还有比她这儿更近的藤花之家,当然也没有去特意问。
她把杏寿郎带回半山腰的矢雾宅,妥善安置在正屋对面的客房,还是他上次暂住过的房间。
他们是趁着夜色返回的。佐江不过是出去找了盏灯油更足、灯芯更长的灯,回来的时候杏寿郎就已经歪靠着没摊开的被褥睡着了。他衣服都没换,甚至刀还抱在怀里,倒是很警觉,佐江持灯回来,火光在他眼皮上一晃而过,他立刻睁开眼睛,神情还很清明。
想来他在藤袭山上的那七天,每一次都是这样入睡的吧。
见是带着更明亮油灯的佐江回来了,他眼皮一松,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接着往被褥上一倒继续睡。
看来真是累坏了。
佐江看看干净的被褥,再看看他脏兮兮的衣服,给他额头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不再催促他换衣服,帮着铺展了被褥,垫了枕头,端起油灯往外走。
在手碰上门扉时,佐江听到身后含含糊糊的呓语:“……晚安。”
她没回头也没回应,把灯吹熄后跟一盒火柴一起放在门后,然后掩了门回自己屋里去了。
这小子累成这样,佐江估摸着他能睡一天,结果第二天早上,她照常起床去后院里溜达没多久,他竟然就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了她眼前,跟她道了声早上好,接着就问她早饭吃什么。
佐江花重金请的医生在给久美家的婆婆看完病的隔天,也到山上来给杏寿郎做复诊,检查一番后赞叹地说:“矢雾小姐不用担心,您的亲戚壮得像头牛。”
佐江:“……”
他这活力十足的精神气,让身为百岁老人的佐江甘拜下风。她再活两百多年也活不成这样。
佐江就怀着这么一种似是羡慕又似是嫉妒感慨的心思,一连留杏寿郎住了十来天。
多收留他几天没什么问题,何况他还有伤,这里离他家不算近,矢雾宅也没有别的客人。但是几乎天天都要下山采买食材的佐江快受不了了。甚至在他住下的第四天,矢雾宅屯下的可供吃一个月的米粮就快用光了,佐江不得不联系青田太太再屯一个月的量。
好在那小子还知道不好意思,主动提出要出钱补偿佐江。钱的问题是小事,佐江看在他伤好的差不多的第五天起,主动跟她一起下山采买,担当搬运工的份上,干脆拒绝了他的补偿。
他似乎是把扛着米袋上山作为了自己的恢复训练之一,神清气爽地大踏步行进着,要不是佐江因为穿了和服,走路不得不慢些,估计他早就跑没影了。
智也这些天往山上跑得越发勤快。他先是受杏寿郎委托,帮忙把写给家里告平安的信交给了他父亲、青田先生,后来再来矢雾宅,他也不像以往那样,来了钻进曾属于矢雾老先生的大书房里,扒拉几本认识的字多的书闷头自个儿啃,而是待在了杏寿郎跟前问长问短、问东问西。Μ.chuanyue1.℃ōM
光是围观这个场景,佐江都觉得头大,杏寿郎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烦,不仅对智也有问必答,还拿了纸笔坐在桌前,一笔一划教智也识字认字。这可比佐江耐心体贴多了,没几天智也想要写信的对象就从佐江变成了杏寿郎。
杏寿郎爽快答应了智也的请求,告诉他以后可以把写好的信交给他父亲青田先生,让青田先生进城时把他的信跟佐江小姐的信一起送过来。
这话他俩是当着佐江的面说的。佐江抬头瞥了杏寿郎一眼,怀疑这小子是顺便在向她暗示,希望能在成为猎鬼人后继续跟她保持书信间的往来。
她于是一声不吭。
不过杏寿郎对智也还有别的嘱咐:“……你也要继续尝试给佐江小姐写信嘛!”
智也狐疑地看向坐在不远处保养自己的刀,绝对听见了他们说话的佐江。她脸上神情淡淡,依然垂着眼,只关注自己的刀,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智也便转回头说道:“她才不会给我写信呢!佐江姐姐只会嫌我字丑,错别字还多!”
“那你就要因为这些原因放弃吗?”杏寿郎笑着问回去,“有缺点不是坏事,这说明你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你应该努力改进,而不是轻易放弃。”
似乎是头一次有人告诫他这样的话,智也睁大眼睛盯了杏寿郎半晌,郑重点了头:“我会的!”
然后抓着毛笔,老老实实练了一下午字,异常的乖。
杏寿郎监督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佐江。正好佐江也抬头看过去一眼,接触到他的视线,顿时有些警惕:这小子不会还想靠语言输出,再来说教她一通吧?!
她的警惕不无道理,杏寿郎跟她对上目光后灿然一笑,立刻坐到她跟前来,语气期待道:“明天早上我想早起去外面晨练,您能带着我去后山逛一圈嘛?”
佐江:“……你又觉得你行了?伤好彻底了?”
“都是小伤,不妨事的。”杏寿郎笑着拉拉袖口,张开手心,展示早就愈合得看不出来的伤口,“我不能再散漫下去了,我的刀很快就会送来,到时我就必须立刻接手任务,开始工作了。”
佐江望着他,没有作声。他个子长高太多了,即使是面对面坐着说话,佐江也必须得稍稍仰着头了。她瞥了眼杏寿郎展开的手心,那些红肿的水泡早就消下去了,但那层本不该属于少年人的厚茧越发明显。
他这积极热情,不怕吃苦的样子,让佐江回想起自己当初好不容易通过试炼,正式加入护庭十三队工作的时候。她那会儿还没整天想着优雅退休,虽然前途尚不明朗,但一想到以后能长久待在队长身边了,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工作。
直到后来发现缺少一点天赋,是真的不行。
始终不对杏寿郎的请求做出回答的佐江,慢慢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起身去了里间的厨房。
杏寿郎以为这是她委婉的拒绝,想着藤袭山那么危险的地方都能安然闯过,他自己一个人去矢雾后山当然也不会有大问题,于是按计划隔天一大早就起了床,拉开门就是一愣。
院中,穿了方便运动的深灰袴服,还梳起高马尾的佐江小姐闻声回头,暗色眼睛里映着清晨尚未明亮起来的光。她朝杏寿郎点点头:“回来再吃早饭,可以吧?”
杏寿郎哪有不乐意的,连忙点头:“当然可以!”
佐江便带着他往院外走,方向是山顶。她边走边说自己的计划:“……也别过量运动,至少今天你跟我一起去山顶,然后再回来就行了。”
说着,她侧脸一瞥他,虽然面上没有笑意,但眉目舒展,神情显然是放松的,“矢雾山的日出还算好看。”
即使是夏初时节,林间空气流动带起的风依然很是凉爽,更何况现在还是早上。因为太阳还没出来,天色稍显黯淡,四面涌起的雾气更是加重了些迷蒙的感觉。
杏寿郎还记得之前乘船经过,船夫大叔介绍矢雾山说:“……尤其是春夏的时候,雾天比较多。”
果然如此呢。
“佐江小姐经常去山上看日出吗?”杏寿郎说着看向脚下,隐约能从灌木间分辨出一条向山顶蜿蜒延展的小路,简直比羊肠还要细,还要浅。
他有点想见见那次被他抱着,一起咕噜咕噜滚下去的小熊。佐江小姐说过,它还住在矢雾山上。
“只是偶尔。”佐江语气淡淡,“我不爱看日出,也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
话是这么说,可是佐江小姐还是带着我走上去山顶的路,还告诉我这里的日出好看了呢……杏寿郎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他想起了那天夜里坐在篝火边,佐江小姐讲过的雪人的故事。
佐江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人?杏寿郎也不能给出判断。
他知道佐江小姐是个颇具好奇心,但不爱热闹的人。她脾气不太好,嘴很毒,说话很冲,平时总是爱搭不理地垂着眼,微微蹙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不管对方是谁,都不乐意看去第二眼,感觉很难接近,更难相处。
他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像经久不融的雪,仿佛连阳光都能抵抗。后来相处多了他意识到,佐江小姐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样的佐江小姐会是隔窗观火的雪人吗?
似乎快要到山顶了,视野渐渐变宽,天色也越发明亮了。他们脚步依然轻快,并肩向前走着。
佐江很少做话题发起者,所以这一路上多是杏寿郎没话找话似的说着:“……说起来,佐江小姐一直都没有问过我在藤袭山的经历呢。”
佐江目视前方,只轻轻动了动眼皮。她是有些好奇他在那次试炼里的所见所闻,但又觉得这不是当事人之外的人可以主动提起的话题,干脆就不问:“知道你活下来,也足够了。”
“那您写了那封祝我好运的回信了吗?”
“写了,还没寄出去。你想看,回去我拿给你。”
杏寿郎没拒绝,爽快道:“好啊!”他不给周遭彻底安静下来的机会,转头遥望着东边的方向,“我喜欢看到日出。”
“嗯,”佐江应声,“日出了,鬼就躲起来了。”
杏寿郎笑了一下:“是呢,日出后就没有鬼了。”可他并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看到日出。
他喜欢看到日出,起先是因为母亲喜欢,因为父亲总是在危险的夜色中工作,太阳出来了,父亲也就安全了。
可父亲却笑着说:“如果死亡不可避免,我希望它会在晨曦中到来。”
但曾这般说过的人,如今却悲痛欲绝地留在黑夜中。
杏寿郎向前踏出一步,身影穿过稀薄许多的雾气,正式来到了矢雾山顶。远处朝雾缭绕,群山连绵,新日还在云后隐现。南边那条可以连起他家跟矢雾山的河蜿蜒而去,山下早有忙于农事的人在活动了。视野比他想象中还要宽阔。
佐江习惯性退避开朝阳将会升起的方向,静静望向山下的河。她似乎看到了早起帮长子到岸边晒网的青田太太,正要仔细看,就听到沉默了片刻的杏寿郎说:“您还记得当年我父亲来时穿的那件披风吗?”【穿】
【书】
【吧】
那件烈焰灼尾般的披风吗?那着色和图样简单,却比瀞灵庭诸位队长的队长服还帅气的披风,她当然还记得。
杏寿郎稍作停顿后,又说:“我想,如今我也可以将它担在肩上了。”
……担在肩上?
这说法倒是有趣。
佐江瞥了他一眼。
这说法听起来不像是要穿搭一件衣服,而是要从父辈那里继承起什么沉重的责任。
……嗯,也的确是一份沉重的责任吧。
东方的天际倏地明亮起来,晨风随之吹拂而上。佐江下意识眯起眼睛,按住头发,歪头躲避了一下,看到杏寿郎仍侧着脸往那边望去,鬓角额前金红的发都被风吹开,露出奕奕的笑来:“佐江小姐,看啊,天亮了!”
佐江反而迎着光,全心全意看着他。
曦光与微风缠绵,在他身后织作朦胧的轮廓。
他才不需要回家去继承一件披风。他早拥有了独属自己的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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