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早早便退了房，终于在奔波了一个上午之后抵达了正南。
刚进正南城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路两旁的房子很明显的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门都大开着，里面有人在收拾被水泡坏的桌椅板凳，更有妇人看着好好一个家成了如今的模样，一时间悲从中来，哭喊声此起彼伏。Μ.chuanyue1.℃ōＭ
路边多的是无家可归的难民，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就这样三五成群的躺在路边，任凭苍蝇在身上乱飞，面上死气沉沉，一时竟难以分辨死活。
我心下生出一股悲怆之情，抬头看看付兴平他们，大家也都是一脸的凝重。
“公子……”青辞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付兴平抬手止住。
他转向李炎，问道：“你家在哪？”
李炎像是有些不理解付兴平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一脸恭敬地答道：“回公子，在城东。”
“去看看。”付兴平示意他带路。
李炎却没有动，“公子您有所不知，城东那片地势比较低，只怕到现在水还没有退下去，我走时那水已经足足能漫到人腰部。”
“这些时日了还没有散去？”我们几人听了都有些吃惊。
李炎面色变得有些青灰，显然自己也早意识到了不对，“回公子，是……”
“公子，其实这场大水来的就很是蹊跷，江南近两月，其实一直风调雨顺，就在水漫上来的前一天，大家都还在商量明天要去田里插秧苗。”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这么说，这水是一夕之间漫上来的？”我惊呼一声。
“是也不是，一开始是一觉醒来就发现屋里的水已经淹了桌脚，大家虽然觉得蹊跷，但很多人见天气晴朗，侥幸的觉得这水很快就会散去，就没有撤离。但渐渐这水却越涨越高，我察觉不对，拿个木盆把秀娘和孩子抱进去，一路推着和兄弟们离开了。等到晚上掌灯时，城东的水已经能淹到一个成年男人的腰部，第三天也没有散去，水还在往城西这边漫，我就招呼着兄弟们带着秀娘和孩子出了城。”
“这水是慢慢涨上来的?”付兴平一脸若有所思。
“是。”李炎答的笃定。
“这城里可还有没被淹到的地方？”付兴平接着问。
“我走时，只有城北地势高还没被淹到。”李炎略微思索着答道。
“好，那你即刻就带着青瓷一块去城北，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再去替我办件事。”
“至于阿酒，你跟着我走。”
青辞与李炎得了吩咐便去了，只剩我跟在付兴平身后。
“公子，咱们现在是要去哪？”
“查案。”
付兴平带着我又出了城，去了城外的十里坡。
我跟在付兴平的身后，有些不明就里，不知道为什么查个案突然还要出城，还要去爬山，但付兴平向来做事都有他自己的章法，所以我也没有多问，只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
上坡的路看样子很多年没有人走过了，上面长满了一人高的野草，要不是脚下还能踩到些青石板，简直都辨不出这原来还是条路。
付兴平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将拦在前方的野草齐根斩断，我跟在他身后将那些被斩断的野草扔到两边，两个人齐心协力，硬是开出一条勉强能通过的道来。
好不容易上了坡，两个人都已经是一副不堪的狼狈模样。
“公子，你瞧！”
这下我有些明白付兴平为什么要费好大的力气上这十里坡来了。m.chuanyue1.com
从这里放眼望去，竟然可以将整个正南城尽收眼底。
“阿酒，你看那儿。”付兴平伸手指向正南城东边。
“那是城东？公子，这正南城好像就那儿淹的最严重的，从这儿看去，像个水牢一样。”我翘首往那边望去，城东那片离着这么远只能看见露出水面的灰色瓦顶。
“不错，城东淹的最厉害，但是未必单纯是因为地势最低。”
付兴平负手而立，一脸深思。
“公子说这话可是有了推断或是什么发现吗？”这会太阳出来了，有些刺眼，我用手稍微遮住些，微微抬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你仔细看，城外那条护城河。”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柄西洋的千里镜递给我，也不知道他那宽大的袍子里还带了多少随身物品，又是匕首，又是西洋镜的，倒是便利。
“护城河？”我原先还没注意到，忙接过千里镜来看。
看了许久也并没有发现这护城河有何不同，一般的护城河都是人为的围绕着主城墙挖出的一条防护水道，既可以防御外敌，供给城内用水，又可以在春夏之际起到排水防汛的功能。
等等？防汛？不对，这护城河的水位并未有什么异常，按理说城内已经淹了大半，护城河即便是不堪重负，无法再为城内引流，可是也绝不该如此平静。除非……
我一下有了猜测，猛地抬头看向付兴平。
“公子，这城里的水至今不退，莫不是有人截住了城内的水泄往护城河的道。”我的心里有了猜测，刚说出来却又发现了自相矛盾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只盼望付兴平可以为我解惑。
“可是不对啊，这说不通啊！若是城内排水的壕沟被堵住了，即便此地的府衙办事不利，可是这城内的百姓也不会发现不了啊。”
“因为这正南城就没有排水的壕沟。”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没有壕沟？那水如何排往护城河？”我讶然道。
“我曾在老师书房的一本专讲天下水利的志书上看到过，正南城的护城河与一般人工开凿的护城河不同。在正南城立城之初，城外是没有护城河的，只有没有源头的一条小溪，自城东流出，途径一片农田，往前十里汇入一个小小的湖泊。那片农田附近的百姓都认为这条无源的小溪是上天赐下的奇迹，尝尝挑了这溪水来灌溉农田。一年夏天，正南地区恰逢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雨，城内虽有积水，却不深，只是那条小溪的流水却突然湍急，后来竟在城东的一处地方冲开一个豁口，当地百姓才发现，这条小溪竟是从地下流出的。”
“地下？”
“不错，后来，时任正南知府的孙大人从外请了这方面的行家回去看，居然发现在正南城的地下竟不知如何形成了一条地下暗河，从城北一路曲折流向城东，那城外的小溪便是暗河流处地面。只是先前水量小，出水处又是杂草又是石块的，不是很明显。正南的土壤松软，透气性好，雨水的渗透能力也强，每逢雨季，雨水便会渗透下去汇入地下暗河再流出城外，所以此前才一直也没人知道城东那条小溪是从何而来。”
我脸上有了几分恍然的神情。
付兴平继续说道：“后来那位行家就向知府提议，根据这条地下暗河的走势在城内不同的地方放上活动关窍，让城内的水途经关窍流入地下暗河，最后截住城东郊外的那条溪流，改在城东的地下修条暗道，将地下河的水汇入城外修好的沟渠内，久而久之便成了后来的护城河。而这暗道历经几代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又看不见摸不着，即便是被截住了一时也不会有人发现。”
“难怪了，城西的水势已经散去了，可是城东的水还深着，想来是全城其他地方的水都通过地下暗河流到城东去了。”经他解释，我瞬间明了了。
“那公子，现在淹着城里的水又从何而来的呢？按理说，这地下河都是由地下水形成的，往往是有出口，没有入口，正南既然风调雨顺，那么即便护城河不通，暗河的水排不出去，那也不至于在一夜之间就漫了上来呀！还淹的那样深！”我感觉我们已经摸到了正南水患真相的一角，当下便有些兴奋起来。
“我不知道。”他却只是摇了摇头，我的兴奋一下被浇灭了，整个人有些垂头丧气的。
“你真以为你家公子是百事通啦?”他看我这副失望的样子，一时有些又好气又好笑。
说着又抬手在我鼓起的脸颊上戳了一下。
“像只仓鼠一样，放心吧，等我回去吩咐青辞他们去护城河和城东那边查探一番，只要找到城东地下被截住的暗道，大概也就能知道这水是从哪来的了。”
听了这话，我又重新激情高涨起来，上前拉过付兴平便要走，“那公子，咱们快回去吧！”一副生怕回去晚了那暗道能伸腿跑了的样子。
付兴平好笑的摇了摇头，一副任我摆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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