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九月,洛阳的天便冷了下来。
一座最繁华的帝都,纸醉金迷,笙歌曼舞,热闹无比,一处最冷酷的虚妄,杀人放火,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小人处处都是,表里不一的君子比比皆是,阴谋阳谋更是数不胜数。
这就是洛阳,一个隔三岔五就死人的繁华京都。
一月前,洛阳城内又起了一桩命案,死了三个人,京都衙门办不了,整日里闭门谢客,倒是大理寺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大理寺卿愁的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大理寺门口,孙大人将一干人等都拦在了门外,这群人非富即贵,孙大人也得罪不起,只得苦口婆心劝道:“各位,你们就别在这里杵着了,这案子都结了,你们要人,找羽林卫去呀,我这是办案的地方,那穷凶极恶之徒,太子殿下不是交给羽林卫去追了吗?”
“羽林卫追人追了足足一个月了,你们不是合力办案吗?怎么还没抓到凶手?”
“刘贤侄啊,大理寺积压了无数案件,我把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再说了对方是江湖高手,我大理寺的人向来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这案子我们已经破了,这人,可是羽林卫在追的,你们现在要说法,我真的无能为力呀。”
刘玄生气极了,在他看来大理寺就是不作为,更何况大理寺卿之子孙贤在当日落井下石的嘴脸,他至今还清晰的记得。
刘玄怒从心起,一箭射落了大理寺的牌匾。
那掉落的牌匾差点砸到大理寺卿,幸亏孙贤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开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孙贤怒道,“这里是你一个小小的军中校尉撒野的地方吗?大理寺早就把案子查清楚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有本事自己抓人去呀?就会在这里耀武扬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大理寺杀了那杨瑞喆呢。”
“你!”刘玄气不打一处来,可又说不过孙贤,只能干生气。
孙贤不咸不淡地说道:“你那喆敏兄到底给你灌了多少迷魂药,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你帮着这么一个外人来害我父亲?你怎么不帮有匪讨个公道?有匪和小薇死得不比你那喆敏兄冤?”
“我……”刘玄突然有些哑口无言,他甚至有些难过,浑身的戾气消了下去,整个人有点恹恹的,就像是霜打的的茄子般,低声道,“可是你们都记得有匪,没人记得喆敏,若是连我也不为他讨回公道,这世上有谁还会记得他。”
孙贤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陡然生出些同情,柔声道:“是我不对,我不该戳你痛处,我虽然瞧那杨瑞喆不顺眼……可我们都记得他,你放心吧,所有人都派出去了,一定能抓到林莫子的。”
……
九月节,天已渐寒,许多地方都落了霜,山高处甚至下了雪,那白雪星星点点地挂在枝头,像开了满树梨花。
邯郸城外有一座青山,山很高,最高处直耸入云,似与天齐。青山山腰处有大一片竹林,竹林浓密,像个八卦迷阵般,闯入,便难以出来。
竹林很静,平时鲜有人踏足,只有几只林鸟会在此寻寻觅觅,可今日,那林子里却来了些不速之客。
林莫子被逼到竹林深处时,不小心撞到了一棵竹子,那竹子剧烈摇晃后,竟自上头掉下来一个鸟窝。林莫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住了那只鸟窝,仔细一瞧,那窝里头刚好有一只幼鸟在叽叽喳喳。
那鸟儿毛都没长几根,叫起来却吵的很,林莫子与她大眼瞪小眼,鸟儿的叫声猛地戛然而止,像是被吓到了,那双圆滚滚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茫然。
鸟叫声虽然很快就停了,可已足以引来追兵,几个身着朝廷官服的侍卫提着刀,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www.chuanyue1.com
林莫子警惕地拿起了剑,脸色苍白,神色疲惫。“娘的!”他低低地骂了一句,“真是阴魂不散。”
带头之人道:“林莫子,我劝你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不然别怪我们刀箭无眼,让你万箭穿心。”
“恐吓人的话谁不会说。”林莫子嘲笑道,“从洛阳追到邯郸,你手下一百人如今只剩下十人,你以为单凭这十人,就能杀得了我?”
“杀不了,你也逃不掉。”带头的羽林卫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杀的可是礼部尚书的一双儿女,你以为你能活着?”
林莫子的眼神有些黯淡,神思游离,像是想起了席府的几个故人,只是这故人,是故去之人。
“小薇不是我杀的。”林莫子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沉着声道,“是席赫咺杀了小薇,所以我杀了席赫咺。”
“荒唐,席小姐和席大人是亲兄妹,席大人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妹妹?你就算要找借口,也该找个像样的借口,若是我说你杀死了自己的亲妹妹,你觉得此事离不离谱?”带头的羽林卫明显不信他的话,“我劝你赶紧束手就擒,跟我们回洛阳,太子殿下可是说了,要亲自审问你。”
“太子殿下?”林莫子唇角上扬,露出了一丝笑,那笑容之中,含着几分不屑几分凄凉。
林莫子一字一句道:“太子殿下,难道不是帮凶?”
“住口!”带头的羽林卫一箭射向了林莫子,好在林莫子躲开了,只是他被追了一路,又打了一路,早已疲惫不堪,如今这强行运气,体内一阵翻江倒海,一口血吐了出来。
带头的羽林卫见状,立马下令手下冲了上去,势要活捉了林莫子。
林莫子脚下一转,踏着青竹,飞身而上,离开了包围圈,却在另一棵青竹之上,体力不支滑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而他即使摔地五脏六腑都快碎了,手中还护着那只无辜的幼鸟。
幼鸟的眼神无辜又懵懂,像是有神智一般,对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人,充满了好奇和崇拜。
带头的羽林卫听到了此方动静,一个利落的转身,手中已是拉开了一只弓,瞬息之间,便射出了一支箭。
只是他那箭的准头,对准的却不是林莫子,而是那只幼鸟。
千钧一发之际,连起身都有点困难的林莫子,却用身体护住了那只幼鸟,后背硬生生地中了一箭……
羽林卫是皇宫亲卫兵,负责守护京城防卫,各个武艺高强,尤善用箭。
这带头追人的羽林卫名唤卫远,曾经是江湖上有名的箭手,后被朝廷收编,做了这羽林卫头头,他的箭,即使是江湖高手都难以应对,林莫子本就武学造诣不算高,要不是占着所学破杂,又轻功了得,早就死在了那洛阳城,如今实打实地中了卫远一箭,半条命算是交代了。Μ.chuanyue1.℃ōM
卫远唇角微微勾起,有一瞬间的得意,示意手下去抓人。
手下得了命令,慢慢地朝林莫子围了过去。
眼见着林莫子就要成为阶下之囚了,忽然,一阵白光闪过,卫远感到眼前一片空白,眼睛怎么都无法睁开,像瞎了似的。
待到那白光褪去,慢慢睁开眼的卫远才看清了竹林里的一切。
天边朝霞东升,灰蒙蒙的黑夜悄然落幕,一缕阳光透过竹林,照在了林莫子手中那青阳剑上,那剑身像镀了一层金光般,光芒四射。
可最令人移不开眼的并不是那把青阳剑,而是那拦在羽林卫和林莫子之间的——毛都没长齐的幼鸟……
幼鸟叽叽喳喳地冲着卫远叫着,卫远是一句也听不懂。
他不耐烦道:“吵什么吵,你这只麻雀,滚一边去!”
幼鸟却像是听懂了,叫声越来越大,吵得卫远脑壳疼,他问身边的手下道:“这鸟在叫什么呢?”
卫远手下道:“头,他好像在骂你。”
卫远:“……”
“她确实是在骂你。”
林莫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而他背上的箭,也早已被拔掉了,那张原本血色全无的脸上,逐渐红润,气色瞧上去好了不少。
“你竟恢复的如此之快?”卫远不可置信道。
“让卫大人失望了。”林莫子淡淡地说道。
卫远神色一变,手中箭羽已然离身,直朝着林莫子射去。
林莫子脚下一个流转,躲过了那支箭,可下一秒,又有数支弓箭袭来,这次林莫子没躲,他只是挥剑,将那十支箭同时斩落。
他的手法极快,剑法变化莫测,武功较之之前更强,可卫远却早已察觉到他内力不稳,所以才会同时射出十箭,逼他强行使用内力挥剑。
挥完这一剑的林莫子,犹如强弩之末,再也支撑不下去,跪倒在地,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卫远脸上又露出了得意的笑。
“不是提醒过你,不要强行运功,这下好了,另外半条命也要没了。”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那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一直萦绕在竹林里头。
众人寻不到声音的主人,心中惶恐不安。
卫远警惕地看向周围,“阁下是何人,还请现身一见。”
声音道:“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刚刚还在骂你呢。”
卫远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那只毛都没长齐的幼鸟,神色惊恐。
“看什么看,就是我。”声音道,“我可是喜鹊,你居然说我是麻雀,你说吧,想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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