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张大管家并不是张峦府里的管家,而是另外一座张府的管家。
原本张峦的张家是可以后来者居上,但奈何张玉娇不仅没能坐上皇后的位置,现在淑妃的身份亦是已经化为尘地。
现在的张峦连太常寺寺卿的身份都已经丢了,张延龄只是一个扶不上墙的公子哥,所以张家注定成为京城十分普通的存在。
反观张邦祥的张家,祖父张迪曾任府知事,爷爷是交城教谕,父亲曾经是辽东巡抚,而岳父更是曾经的吏部左侍郎徐溥。
张邦祥从小聪明伶俐,虽然没能够在科举一途取得佳绩,但以监生的身份入仕,现在任正六品尚宝司司丞。
虽然这个司丞属于地地道道的闲职,但终究是一个官身,而且还吃着朝廷的俸禄,已经比很多官二代要强上不少。
正是如此,张邦祥的张家虽然因张峦的去世而有所败落,但实质还要强于现在的张峦的张家。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在毒害淑妃的案子上,竟然张邦祥受到了牵连。
“冤枉!冤枉!本官根本没有干这种事,一定是那個家奴擅作主张!”张邦祥在被抓拿的时候,却是大声地喊冤道。穿书吧
宋澄自然不可能因为张邦祥的喊冤而停止调查,却是大手一挥,让赵大眼带着捕快将这位尚宝司司丞带回顺天府衙。
仅仅一日,北京城上空的阴云显得消散不少。
“今天下午不都是在传凶手是常凤吗?”
“糕点是厨娘做的,她才是最大嫌疑人!”
“听说厨娘跟张峦的私情被人用来要挟,这才投的毒!”
“这事倒亦是古怪,张大管家没有谋害淑妃的动机吧?”
“谁知道他们两家有什么恩怨,听闻当年张岐的死存在蹊跷!”
……
京城的百姓得知淑贵妃的案子出现重大的反转,这又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最新谈资,亦是纷纷发表着他们各自的看法。
只是民间的所谓事实往往来自于想象力,注定是跟真相南辕北辙,特别很多人的眼界压根看不透其中的朝廷争斗。
夜幕降临,紫禁城亮起了盏盏灯火,而皇城的金吾卫正在城墙来回巡视。
乾清宫,东暖阁。
朱祐樘发现秋意渐浓,只是进到这里便感到浑身十分舒坦。
他原本像以往那般翻阅来自国外和海外的情报,特别东海总督府在石见银矿上出现一点纷争,但却选择召见覃从贵。
覃从贵在经历起起落落后,整个人显得十分的成熟和稳重,亦已经蜕变成为一个合格的东厂厂督。
他今天将小紫押到慎戒司后,便对小紫采用一些手段进行拷问,最终从小紫的嘴里得到一些关键的信息。
现在面对朱祐樘的询问,便将所获得的全部情报进行汇报,而小紫确确实实参与毒杀淑妃的案子。
朱祐樘对那个漂亮宫女的印象并不算差,即便当年太子妃将自己吃得死死的,这个宫女亦没有出现半分逾越的举动。
只是现在细细想来,倒不见得是这个宫女性格好或忠心自己,而是她比张玉娇更加的精明,亦是明白自己才是将来皇宫的真正主人。
朱祐樘听到小紫声称并不知晓糕点上面是砒霜,又看到覃从贵一副生气的模样:“或许她确实不知情!”
从整个案情来看,虽然宫女、侍卫和厨娘都参与其中,但其实最关键还是那一个幕后黑手。由于砒霜很难觉察,所以这三个实际的执行者未必知晓全部真相。
“陛下,会不会是她不肯开口?奴婢要不要再让她尝试其他酷刑?”覃从贵现在是彻底忠诚于朱祐樘,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朱祐樘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显得似笑非笑地道:“你以为再动用几种刑法便能得到你想要的吗?”
“奴婢最厉害的手段都用的,现在不敢肯定小紫是否真有所隐瞒!”覃从贵一度将小紫逼到濒临死亡,再用刑亦是没有太大的信心了。
朱祐樘知道覃从贵现在已经有了几分汪直的影子,便轻呷一口茶道:“你别不知足了,此次能够问出她参与其中,已经很好了!”
“谢陛下夸奖!”覃从贵最在意是朱祐樘不满意,顿时暗松一口气道。
朱祐樘看着浮在茶水上的茶梗,眼睛突然变得犀利道:“只是小紫卖主求荣,这犯了皇宫的大忌!现在她还不能死,朕要知道她究竟是受谁指使,是谁敢于谋害朕的贵妃!”
从古至今,每个王朝都不缺少利益集团。
在两汉是豪强,在南北朝是门阀,在唐朝是五姓七王,在明朝呢?
明末时期,大名鼎鼎的东林党代表江南商人和地主阶层的利益,他们通过政治手段替东南规避了税赋,导致国家只能吸血西北和西南的农民。
现在大明王朝处于中期,难道真的不存在利益集团吗?
东林党还没有形成气候,特别开中法的盐利没有被徽商窃取,如今的利益集团又是以什么形式存在呢?
朱祐樘从来都不认为身处于权力中心的京城没有利益集团,特别在这么多年的经历中,知晓京城隐藏着一股势力。
此次的案件将小紫揪出来,看到这个渗进皇宫的棋子,让他明白这股势力存在的时间比自己想的要久。
小紫的身份看似一名普普通通的宫女,但其身份其实非比寻常。
作为太子妃的贴身宫女,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意外的话,她便是皇后的身边人,所获得的情报是十分惊人的。
正是如此,小紫不能当作普通的宫女看待,或许她就是解惑的关键,亦是自己揪出蛆虫的重大契机。
“陛下,她刚刚招供是受她哥哥的指使!”覃从贵刚刚已经对小紫进行拷问,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地汇报道。
朱祐樘发现跟自己所猜想的差不多,这些皇宫人员如果不是受到金钱蛊惑,那么便是以亲人为筹码。
小紫的哥哥既可以是重要说客,亦可以是要挟的筹码,可以说是最佳掌控小紫的人选。
朱祐樘不想深究其中的弯弯道道,便是下达指令:“即刻查清小紫家人的全部信息,务必揪出幕后之人!”
“遵旨!”覃从贵原本以为案子的关键是在那位厨娘身上,但突然意识到自己所负责的小紫才是关键,当即郑重地拱手道。
朱祐樘一度怀疑淑妃之死是兴王狗急跳墙,但从目前揪出的小紫身份来看,恐怕跟兴王的关系并不大,幕后主使恐怕仅仅是想断自己诞下子嗣的后路。
却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人身安全存在比较大的危险性。
只是这其实是一种必然,这个时代的资源终究有限,自己不愿意通过加税盘剥百姓,只想侵占他们的利益。
现在自己的种种举措其实严重侵害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不说早前打击高利贷整顿金融,最近废除白银本位制更是让一帮权贵对自己咬牙切齿。
现在的关系已经无法调和,那得看是他们先突破重重的宫墙弄死自己,还是自己将他们全部揪出来通通咔嚓掉了。
朱祐樘将覃从贵打发离开,这才开启今晚的工作。
经历了种种动荡,现在终于看到了一个心情舒畅的情报:吕宋方面又来了好消息,即将有新的一批黄金北上。
虽然黄金无法促进生产力,但却是自己所打造大明王朝新货币体系的基石。
货币是经济活动中人们用来交换物品和服务的一种媒介,一旦华夏能够率先完成货币体系的建设,那么便可以吸取周边发展中的养分。
像朝鲜方面,一旦大明的银元能够成为朝廷的主要流通货币,那么不仅可以加深两国的贸易往来,亦可能不断掠夺他们的社会财富,甚至吸引他们的权贵携大量财产投入大明的怀抱。
朱祐樘自然不允许这一批黄金出现意外,当即下达密旨盯着江南那边各个大家族的动静,却是不容许黄金船出现变数。
事情便是如此的无奈,原本最该提防的是外人,但其实最危险的反而是自己人,特别东南竟然出现了所谓的“倭寇”。
身穿淡红色宫女裙装的牛濛濛跟以往那般守在灯前,照料着朱祐樘的起居。
原本她更倾向于站在这里守护灯火,只是今天小花猫闯祸让她心生不安,所以殷勤地替朱祐樘轻轻磨墨。
这个时代的墨带着很重的香味,所以在她认真的研磨之下,灯火下的砚墨池宛如散着光芒的香池。
朱祐樘虽然嗅到旁边的墨香,却是没有太过于在意突然殷勤的牛濛濛。
经过这么多年的反复清洗,现在自己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是十分可信的,所以翻阅着襄城侯屯米的相关情报。
虽然襄城侯李瑾等人已经成为玷板上的鱼肉,但他总觉得这个事情恐怕没有表面这般简单。
襄城侯李瑾这帮人最初屯米是为了谋利,但在自己表明平抑米价的决心和展露雄厚的皇仓后,他们继续屯米的做法显得耐人寻味了。
自己现在早已经不是那个刚刚登基的光杆帝王,而是已经手握兵权,更是拥有很多重臣拥护,结果这帮人偏偏坚持一条路走到黑。
虽然自己取胜主要是因为以通州粮仓作为后援,但襄城侯李瑾的这一份坚持,让他隐隐感觉已经超出了逐利的范畴。
特别是在自己推出布票和新银元后,竟然还敢疯狂地砸下大量的银两,更像是阻止自己推出新的货币体系。
“陛下,信义钱肆现在在京城不流行了!”牛濛濛不知何时已经凑近这里,却是主动打破沉默地道。
只是在朱祐樘投去目光的时候,却是想到自己白天闯的祸,顿时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生怕朱祐樘以此来惩罚于她。
刚刚之所以如此主动,亦是想要好好表现,从而抹平今日闯的祸。
朱祐樘知道牛濛濛的生活圈子其实十分的简单,顿时十分困惑地道:“你知道信义钱肆?”Μ.chuanyue1.℃ōM
“当然知道呀!这个是京城最有信誉的钱庄,以前奴婢给家里钱都是到这间钱庄换汇票,但皇宫改为布票和新银元后,奴婢已经改放到皇家钱庄了!”牛濛濛理所当然地点头,便将事情的始末说出来道。
朱祐樘虽然知道这时代的金融业已经有了雏形,但没有想到京城最有名的钱庄竟然是不起眼的信义钱肆:“你可知这间钱庄是谁的?”
“奴婢哪里知道啊!不过听说很多权贵都有份子,不管多少钱放在这间钱庄都不会担心,以前大贪官李敏和谢一夔不也存在这里吗?”牛濛濛是个小话痨,亦是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朱祐樘听到牛濛濛这么一说,不由得一拍自己的额头。
他总觉得这间信义钱肆很熟悉,却是没有想到当年谢一夔想到的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两的存票正是出自这家钱庄。
从种种的迹象来看,这家给襄城侯李瑾提供大量资金的钱庄,确实十分不简单。
“陛下,可是奴婢刚刚说错话了?”牛濛濛看到朱祐樘拍自己的额头,顿时担忧地询问道。
朱祐樘示意牛濛濛不要出声,便慢慢完善自己的新计划,却是准备让人起底这间出现频率很高的信义钱肆。
隐隐间,他觉得这间信义钱肆会解开自己心中的疑团,甚至可以揪出那个神秘组织的全部成员。
夜渐深,东暖阁的灯火已经熄灭。
朱祐樘结束漫长一天的生活,跟以往那般回到寝室,当即有宫女替自己宽衣解带,而龙床上总会躺着一个香喷喷的大美人。
虽然出了常凤那档子事,但跟原本的计划一般,今晚仍旧安排常皇后来侍寝,接受自己的雷霆或雨露。
“陛下,可是有心事?”常皇后是一个十分体贴的女人,却是注意到朱祐樘的眉头紧锁。
朱祐樘轻搂着这个跟自己一条心的女人,亦是十分自然地道:“这个京城不太平,所以想着该怎么清理一下!”
“臣妾谢过陛下对臣妾和臣妾弟弟的信任!”常皇后深知朱祐樘能够处理好所有事情,便表达谢意地道。
在淑妃的案件中,原本她跟常凤都被牵扯其中,一度成为别人陷害的对象。
只是不足一天时间,自己和弟弟的嫌疑全都被抹除,更是查到了宫女小紫和厨娘身上,甚至那个侍卫都已经查清确实是为了陷害弟弟而被灭口。
现在看到如此稳重的帝王,让她感觉自己的心里无比的踏实,亦为了自己能够嫁给这般英明的帝王而感到满足。
朱祐樘从一开始便没有怀疑过常皇后,低头望着这一张精致的脸蛋微笑道:“朕又怎么会怀疑你呢!”
“陛下,淑贵妃已经被人毒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常皇后想到幕后之人的恶毒用心,眼睛充满担忧地道。
原本她早已经准备好让出皇后之位,只希望淑贵妃能够为朱祐樘诞生子嗣。只是现在淑贵妃一死,哪怕她肯让出皇后之位,亦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朱祐樘知道常皇后最终受到那句天机的影响,却是故意嘲笑地道:“皇后,伱不会真相信江湖道士的胡言乱语吧?”
“陛下,谁人不晓得东方无道便是被你封的高士东方道!”常皇后自然不是蠢女人,却是充满幽怨地揭开一个事实道。
朱祐樘的脸皮已经堪比城墙,却是似真似假地道:“朕之所以封东方道为高士,这是因为这个人很聪明,能为朕所用!远的不说,蒋妡是金凤转世一事,他就配合得很好!”
“只是臣妾和她们几个至今肚子都没有动静,臣妾是真的担心那个天机是真的!”常皇后说出自己的担忧道。
朱祐樘不好解释自己最近已经彻底改变大明王朝的帝王走向,于是微笑着借用一个寓言:“河南乐羊子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还以与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一年来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它异也。’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生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失成功,稽废时日,夫子积学,当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差距子感其言同,复还终业,遂七年不返。”
常皇后是聪慧的女人,自然知道这个寓言的意思,顿时媚眼如丝道:“陛下今晚想要臣妾怎么做呢?”
“让朕先想一想!”朱祐樘将皇后高贵的头颅按了下去,亦是已经准备今晚要再好好地努力一把。
常皇后虽然贵为当朝皇后,但亦是早已经被朱祐樘所征服,却是完全按着朱祐樘的意愿进行呼吸。
夜已深,乾清宫的四合院显得十分安静。
由于天气渐凉,原本喜欢充当保镖角色的花猫一家老实呆在笼中,只有供暖的洞口正小心翼翼地燃烧炭火。
牛濛濛受到白日的事情影响,始终担心朱祐樘要惩治于她。
在一番辗转反侧之后,她顿时不放心自己那只误食糕点的小花猫,便起床查看了一番。到隔壁的猫舍看到小花猫乖巧地呆在笼中,这才放下心来。
秋天的夜晚已经透着几分凉意,她打了一个哈欠,便起身返回自己小卧室,结果走出猫舍便愣住了。
此时此刻,原本一直笼罩在夜色中的乾清宫,现在竟然火光冲天。
“走水了!”
“走水了!”
牛濛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亦不晓得谁敢纵火谋害皇帝和皇后,便大声地呼喊道。
此话一出,几十名太监和宫女醒过来,纷纷拿着木盆冲出来想要帮着灭火,而一些太监则想要冲进火场救出朱祐樘。
正当大家无畏地冲向主殿的时候,却是面面相觑起来。
眼前的大殿红光满屋,光艳蒸腾,像火而非火。
朱祐樘和常有容并不知晓后面的动静,只觉得有点吵,但并不影响他的发挥和愉悦,最终完成了最关键的输出。
世事弄人,一切都在悄然发生改变。
嘉靖的老娘被斩在刑台上,正德的老妈吃了砒霜糕点一命呼呜,而朱祐樘仍在不辞辛劳地春天播种。
至于是谁将会成为这个帝王的下一代继承人,在常皇后的低泣声中,似乎上天准备给出准确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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