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几年放开,石圪节做小买卖的人越来越多,街道也不断延伸扩大。现在已经变成两条街道。
街上住户连通北边紧挨着的石圪节村人,不到两千号。平时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自然都有几分印象。
所以看到年轻人的模样,立刻有人认出是周老三家二儿子,打小就是偷鸡摸狗的主儿。
此刻,周小斌依然嘴硬的辩解:“我没偷,你们冤枉人,快放了我!”
李俊没管那么多,直接冲杨高虎道:“走,去他家搜。再找人问问,周小斌平时和什么人来往!”
于是乎,一群人又浩浩荡荡掉头。
这番动静,自然引的街上不少人打听。
随即,一个个开始指指点点。
有人更带着“先见之明”说道:“我前几天见周小斌带人在街上乱出溜,当时就觉得他们憋着坏水。”【穿】
【书】
【吧】
“没错,还有周旺海的儿子周文发,长得贼眉鼠眼,留着流氓头,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整天扛个录音机瞎胡蹦,一看就知道不是啥好人。”
这话就有点想当然了……主要上年纪人看不惯小年轻做派,认为跳迪斯科的都不是好人。
倒是李俊心中一动,立刻停下来询问周小斌平常喜欢和什么人在一起玩。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猫找猫,狗找狗,乌龟跟着王八走。
群众眼睛是雪亮的,周小斌手脚不干净,身旁同伴十有八九也有问题。
不管什么时代,人们看热闹的本性都不会改变。
等李俊和杨高虎压着周小斌进入石圪节村时,身后已经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这时,石圪节村主任周文德也匆匆赶来。
简单交谈几句后,他又主动上前领路。
周文德是個明白人,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敢袒护。
进入周小斌家,李俊和同伴很快在一孔寒窑里翻出两捆剪断的电线。
找到赃物,王满银彻底松了口气。
他做事一直坚守一个原则:有的事情自己可以帮忙,有的则绝对不出头。
所以王满银很怕因为自家土狗的原因,万一真冤枉好人怎么办。
“我们家赔钱,赔钱……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日怂偷了电线。支书,你帮忙求个情,多少钱我们都掏!”看着儿子被铐,周老三情绪无比激动的开口。
至于他婆姨,更蹲坐在地上嚎头大哭。
王满银心里没有丝毫同情: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周小斌当贼不是一天两天,连自己在罐子村都有所耳闻,做父母的难道真不知道。
既然两口子教不好儿子,社会会帮他们教育。
现在遇到严大,估计没个十年八年这家伙根本出不来。
接下来的事情和王满银没多大关系。冲李俊等人打了声招呼后,他带着两只土狗返回罐子村。
就冲两个家伙的表现,中午绝对加鸡腿。
大概听兰花讲起的,员工们此刻都已经知道电线被盗的事儿。
见王满银归来,他们好奇打听着。
之后,大家再次对两只土狗称赞连连。
兰花倒习以为常。
两只土狗和大黄存在血缘关系,自然也继承了大黄的聪明劲儿,所以从小就表现得很厉害。
凭着气味找人,只能算基本操作。
对王满银来说,这事儿并不算完。
因为不知道啥时候线路修好,自家作坊只能暂时使用手扶拖拉机发电。好在这年头柴油并不算贵,王满银暂时能够承受得起。
此刻,他更关心买卡车的事情。
将家里安顿好后,王满银立刻带着润生和金波赶往黄原城。
在那里,董刚早把帮忙联系好一个有证的卡车司机。再接着,几人一起坐车前往秦安市。
三天后,一辆崭新的东方140卡车稳稳当当停在王满银家场畔上。为了给这家伙留下足够的空间,王满银还特意找人将门前陡坡加宽。
等车子停稳,他立刻招呼人把车厢里新印制的塑料包装袋全部卸下。
这么一辆崭新的大卡车出现,自然再次在罐子村引起轰动。
不但半个村子的人过来看热闹,连双水村也有不少人过来,其中就包括孙玉厚老爷子。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聊天,话题依然是老生常谈,不断夸孙玉厚家几孔窑洞地气好。
当然,他们言语中对王满银非常佩服。
事实上,王满银家最近几年接连放不少大卫星了。全石圪节乡第一个冒尖户,所炒制的五香瓜子卖遍整个原西县,现在更买了全乡第一台卡车。
双水村金俊海虽然也经常开着汽车回村,但那台是公家的,做不得数。
说句不夸张的话,再过几年石圪节重修乡志,王满银也能在上边留下一个名字的。
孙玉厚这次登门,自然不单单为了看女婿家新买的汽车,而是有其他事情要商量。
等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后,他才把女儿女婿叫到一边,有些难为情的开口:“满银,前些日子你说作坊要扩大,打算再招一批人,能不能让你二爸家卫红过来上班?”
闻言,兰花没吭声,而是扭头看着丈夫。
“爸,当然可以。你回去告诉卫红一声,过几天招工让他来就行。”王满银一口答应下来。
老岳父既然开口,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自己不是非要招罐子村人,其他村子也会考虑的。
有些话孙玉厚没说出口:其实原本弟弟孙玉亭听说侄女婿家招工人,自己想过来作坊上班。他怕自己面子不够,所以才求到哥哥头上。
孙玉厚听完后,一口拒绝。
他对弟弟实在太了解了,直到这人早些年闲散惯了,干啥啥不行。
包产到户这几年,连自家庄稼都侍弄不明白,只能依靠大女儿下地干活。包产到户后,别人家日子都是越过越好,倒是孙玉亭两口子越活越倒退了。
他如果去女婿家干活,只会添乱子。
王满银和兰花都是孝顺的,碍于自己的面子应该不会赶人。
但他不能这么做。
不过到底是一母同胞兄弟。孙玉厚对弟弟家的烂怂光景实在看不过去,有机会自然想伸手帮一把。
他从小看着卫红她们长大,知道三个都是好孩子,干活能够吃苦耐劳的。
再加上女婿开出的工资不低,正好让大女子挣些钱补贴家用。
王满银家再次招人的事儿,其实早几天已经放出风声。最近不断有村里人上门打探。
他和兰花私下里讨论过几次,还和以前一样,尽量每户人家都选一个。
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要。
两口子在罐子村生活十几年,对村里每个人什么脾气秉性也相当了解。
那些平时喜欢偷奸耍滑的,王满银坚决不招。自己不是钞票,不需要村里人人满意。
团结大多数,远离极少数才是王道。
事情一件连着一件……除了买车招人,王满银还要尽快搞定给市百货公司供货的问题。
这才是最主要的,关乎自家炒货以后的发展。折腾几年后,王满银家炒货终于要正式走出原西县了。
这次他没有再麻烦白明川,而是请刘庆立的父亲刘吉成帮着引荐市百货公司负责人高峰林。
刘父在供销社系统工作多年,上上下下认识不少人。再加上两家现在的关系,由对方出面最合适。
原本王满银以为,即使有人引荐,自己这边也要费些功夫。甚至他心里早做好准备,私下里应对对方讨要好处。
没有想到,事情顺利的不像话。
双方见面后,王满银刚提出自己的打算,对方就一口答应下来,而且全程表现非常热情。
王满银哪里不知道:应该是刘吉成提过自己的背景,或者对方本身就对他有所了解。
对此,王满银没觉得有啥。
黄原市面积很大,但圈子却很小,有些信息并不是秘密。
有心人只要打听,总能够知道的。
所以很多时候,他办事完全不需要请白明川或者田福军打招呼。只要自己报上身份,面前横着的墙壁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轻轻一碰破碎。
当然如果普通人没有这层关系,就是铁壁铜墙,撞上去绝对碰的头破血流。
说句难听的话,想拜神都找不到庙门。
不过王满银心中始终坚守着底线:借势可以,绝对不要越线。自己只要不犯错误,稳稳当当发财,没必要做多余的事情。
万事俱备,王满银家作坊再次开始扩产,而且同时启用了新包装。
另外随着人手增多,作坊的工作流程也进一步细化,分为包装、炒制、挑拣、封口等几个环节。
几天后,随着东风140汽车拉着满满一车炒货开向黄原市。六只松鼠这艘大船,算正式驶入滚滚江河当中。
第一次去黄原城送货,王满银自然要全程跟随。更何况等过监理站时,还需要他出面另找司机。
至于郭卫东,前些日子已经入住黄原城。
***
农历八月中,天气已经不再那么燥热。
村前窑后枣树枝上,一嘟噜一嘟噜大枣颜色正红。
川沟灌木丛中,依然有零星花朵盛开,引得蝴蝶蜜蜂飞舞。
更远处的山塬川峁间,糜谷泛着金黄的色彩;一偏偏高粱垂下沉甸甸红彤彤的穗子;白生生的棉花将山峁铺上一片雪白;再加上黑黝黝的绿豆荚,翠莹莹的大白菜,更让黄土高原增添了几分绚丽的塞色彩。
一声声苍凉枯寂的信天游从山峁对面飞过来:
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
受苦人盼望过好光景。
青杨柳树长得高,
你看呀哥哥我那达儿噢好……
丰收的季节,再次来临了。
对受苦人来说,这是天大的事情。
作坊虽然没有停工,工人却可以随时请假,只要打声招呼就行。
家里几个孩子都放了秋忙假,王满银打算吃过早饭带他们下地干活。
结果他刚端起饭碗,就听到公路上有刺耳的警笛声传来。
这让王满银有点诧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在声音并非从村里发出的,倒没什么可担心。
刚吃过饭没多久,他就知道了警车出现的原因。
原来是双水村的金富和父母被抓了!
这会儿功夫,金家二小子金强正配合着警察在自家查抄赃物呢。
据双水村看热闹的人描述,警察们光搜出的票子就有四五万块,另外还有布匹、新潮服装、各种电器……比石圪节供销社的货物还要丰富。
听到这消息,王满银也有些震惊。
不得不说,歪门邪道就是来钱快。自家这几年辛辛苦苦折腾,也不过挣有四五万块钱,而且大部分都花掉了,甚至买汽车还要托人贷款。
反观金富一家,随便做些无本买卖就攒了这么多。
不过王满银不眼馋。
越是无本买卖,需要付出的代价越大。
早几年,金俊文两口子为堵住村里人的口,不时分给左邻右舍一点小恩小惠,弄得大家不好当面议论他们。
现在一家三口人被抓走,双水村人当然议论开了。
短短一天时间,已经传遍整个石圪节乡。
很快,又有更惊人的消息传回。金富所在的特大盗窃团伙,成员多达十七人,有些还是从外县捉回来的。首领就是金富,被一众贼娃子称为“老板”。
同时,石圪节乡街道上也贴出告示:后天县里要专门把金富一家拉回来来公开宣判……
这样的处理速度,绝对称得上神速。
不像后世,一个案子来来回回最少需要几个月时间。
王满银对此理解,非常时期,一切从速,才能有效震慑那些宵小之辈。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还波及到王满囤家二小子王海洋。金富被抓后,一股脑把和自己有牵连的人倒出来。www.chuanyue1.com
王海洋虽然很早和对方断了联系,但毕竟有过来往,所以也被写上审讯名单。再接着,整个工厂都知道了。
于是乎,王海洋就被撵回来。
王满囤来王满银家时,不住的叹气摇头,连说自己气的心口疼。
为了能让儿子跳出农门,他费了很大心思才弄到县化肥厂上班。
结果,这个不成器的转头惹出那么大乱子。
也是从王海洋口中,王满囤得知当初要不是王满银阻拦,这次儿子可能也要进去了。经历过火热年代,他明显感觉这次严大不简单。
王满囤现在庆幸不已,所以才特意上门表示感谢。
“行了,满囤哥,伱别想那么多。海洋也是交友不慎,工作不让干算了,只要人没事就行。先在村里呆着,帮你干些农活。过段时间我家再招人,可以让他过来上班。”王满银只能如此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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