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偶尔吃一顿尝尝鲜还可以,天天吃,实在让人反胃。
尤其玉米粒粉碎时没有去皮,吃起来很糙,有些搁牙,而且带着股酸味,非常难以下咽。
如果不是没得选,他真不愿意吃。
心里想着事儿,结果吃猛了,一下卡在嗓子里吭吭直叫。
常远急忙爬下土炕,冲到水缸边舀瓢凉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总算顺下去。
其实有玉米窝窝吃已经相当不错了,现在罐子村很多人家里连这个都吃不上,更多是用高粱做的黑窝窝。
那玩意儿更难吃,味道发苦,吃到肚里难以消化,而且容易引起便秘。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一个玉米窝窝吃完,胃里存了食物,常远总算感觉有着落。
接下来,他小心翼翼将剩余几个窝窝扣好,瓦盆顶上又压了块石头。这么做,主要为了防老鼠。
老鼠能被称为“四害”之首,绝对名副其实。
常远刚来时被吓了一跳:这些家伙非常猖狂,大白天爬到锅台上偷食物。
一个玉米窝窝从中间啃两口,还在边上撒泡老鼠尿,留几粒老鼠屎。那味道,让常远差点恶心到吐。
晚上这些家伙更是无法无天,好像在窑洞里开会一样,吱吱打闹个不停。半夜里甚至在破棉被上跑来跑去。
更让常远无语的是,昨天清理棉靴时,发现里边有一窝没睁眼的鼠崽子,棉絮都被咬破了。
前身懒得出奇,窑洞墙壁地下足足挖有十来个老鼠洞,却从来没管过。穿书吧
这几天,常远不断用小石头土疙瘩封洞,总算让老鼠们安稳下来。
不过封洞的方法治标不治本,他计划着找时间养一只猫。
***
红日初升,深秋的黄土高原异常荒凉。
常远站在窑洞顶上举目望去,薄雾袅袅,映入眼帘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土褐色山梁,直延伸到天的尽头。
再近一些,是层层叠叠馒头状的山峁。
隐约可以从中看到稀薄的绿色,这是刚发芽不久的冬小麦以及尚未完全枯死的野草。
一条小河从崖沟里蜿蜒曲折流过,正是书中所说的东拉河。罐子村上百户人家就零零散散分布在山腰、沟道、崖畔中间。
不少人家窑洞上方飘荡着炊烟,这是正做早饭呢。
王满银家这孔窑洞挖在村外,左右都不靠邻居,距离最近的王秋生一家,也有五六十米远,中间还隔着一条深沟。
两家有啥事儿,都隔着沟喊一嗓子。
今天初五,正是石圪节公社逢集的日子。
按照记忆,石圪节公社逢五开集(农历的初五、十五、二十五),其余时间街上冷冷清清。
当然平时农民想买食盐、煤油等生活用品,可以直接去供销社。
而且现在集市管理比较严格,除了一些农民自产自销的东西外,很多并不允许私人进行买卖。Μ.chuanyue1.℃ōM
不过有需求就有交易,石圪节公社私下里依然有鸽子市存在。算十里八村百姓自发形成的集外集,同样逢五开集,一般赶在早饭前完成。
常远要买到土鸡,必须赶早去鸽子市。
也因此,他特意在破棉袄外边罩上一件蓝卡叽上衣。这是前身仅有的一件体面衣服,平时根本舍不得穿。
罐子村距离石圪节公社七八里,距离不算远,不过没有啥正经路,沟沟峁峁来回折腾,走路大概要半个小时。
常远这个时间去鸽子市,已经有点晚了。
他刚下到土路上,就见一个老汉背着粪筐,慢悠悠走着。对方头上裹着油腻的白羊肚手巾,身穿破羊皮袄,腰间系着根麻绳,标准的黄土高原老农形象。
这老汉名叫王满仓,今年六十多岁,身子骨还行,人也勤快,基本每天天不亮就背着粪筐到处捡粪。
这会儿功夫,已经捡了小半筐。
王满仓还有两个弟弟名叫王满囤、王满窑。
按辈分,他是前身王满银的大哥。同一个曾祖,还没出五服呢。
事实上,罐子村大部分人家都姓王,宗族关系比较简单。真算起来,都是一个祖宗。
也因为这个,王满银一年到头瞎胡混,村里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走到近前,常远笑着打了声招呼:“满仓哥,捡粪哩,起这么早挣工分?”
没错,拾粪也可以挣工分。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这年头化肥紧缺,农田里施肥基本靠土粪。
生产队里号召各家各户捡粪,十几斤粪可以抵一个务农工分,等开春的时候统一称量。
也就是说,老爷子忙乎一早上,大概挣了五分钱。
“是你这个怂货呀,一天到晚不干毬正事儿,又胡毬跑啥哩?”王满仓斜眼看了他一眼,明显带着嫌弃。
庄稼人爱的勤快佬。
对于这种逛鬼,老汉明显看不上眼。
换成二十年前,估计早饿死了。
更没天理的是……前几天他在队里上工的时候还听人说,这么个怂包和双水村孙玉厚家大女子定亲了。
王满仓实在想不明白,孙玉厚到底看上这二流子哪点儿了。
常远同样无语,对方说三句话带俩“毬”字。
换成后世,绝对会以为故意骂人的。
不过这个年月很正常,完全是口头语。就像《七笔勾》里说的那样“语出不离毬”。
“你忙吧,我上公社赶集。”常远讪讪回了句。知道人家看不上眼,他也没打算闲聊。
打过招呼,便沿着土路紧赶慢赶。
等日头在山梁上冒尖的时候,他已经赶到石圪节公社。
鸽子市设在公社外一处崖沟里,两边出口栽有大片枣树林,正好用来做遮挡。另外,还有人专门守在外边帮着把风看场子。
其他人如果想进去买卖东西,需要交5分钱的场地费。
前身是这里的常客,对此轻车熟路。
现在农闲时节,来鸽子市的人真不少,足有百来号。
穿着非常单一,基本是黑、黄、蓝三种色调。
那些身穿破补丁土布棉袄,灰头土面的人,自然属于附近村子的农民。还有些人身穿蓝卡叽布,应该是镇上吃商品粮的。
这情况很正常,现在粮食定点定量供应。
不少吃商品粮的家里孩子多,单凭大人每月三十来斤粮食根本不够吃,同样要来鸽子市买高价粮。
常远扫了两眼,发现物品挺丰盛。
有倒腾票证的,卖棉絮、棉布的,卖烟叶的,卖粮食青菜的,卖手工编织的柳条筐、粪篮子、簸箕等等。
同样有小猪崽、羊羔、鸡等出售……
一句话,这里除了不卖工业产品外,几乎和后世集市没啥区别。
看到常远出现,立刻有几个相熟的人过来打招呼。猫找猫,狗找狗,乌龟跟着王八走。
这些人都是十里八村有名的逛鬼,和原身王满银关系不错。
和他们聊了几句后,常远直奔一个脸上系着蓝头巾,身穿对襟儿碎花棉袄的妇女。
“大姐,这两只土鸡怎么卖?”
“八毛钱一斤。”妇女显然打听过,直接喊了个实在价。
对于土鸡的行情,常远自然也知道,供销社里一斤七毛,不过要肉票。在鸽子市上,一斤一块钱算公道价。
他内心已经同意,不过来都来了,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不搞价显得不专业。
“九毛怎么样?”
“不行,少一块不卖。来前我打听了,都是这价哩。”妇女一分钱也没让。
“好,就一块。”常远没有再坚持。
对他来说,鸽子市马上结束,早点把东西买到手才是正事儿。
相差几毛钱,不叫事儿。
接下来妇女提着两只土鸡找到鸽子市的管事儿,让对方帮忙称重算账。
现在老一辈农村人大部分都没上过学,不识字不会算账的多了去。
没错,这个时代开鸽子市还帮着免费称重算账。
单凭这一点,常远就知道隐藏在幕后的家伙是个人才,服务理念绝对碾压供销社那帮人。
两只鸡六斤多重,花了不到七块钱。
钱货两清,常远又来到一个卖鸡的老汉跟前……
话说前身这几年到处游荡折腾,手头零散攒有一百多块钱,还有三十多斤粮票。
常远来趟鸽子市,花了二十。
除了三只鸡,另有十斤白面,二十多斤玉米面。
他本来对一个卖猪仔的感兴趣,盘算过手头资金后,暂时打消主意。还是那句话,养猪和养鸡不一样,最少几个月不见效益。而且这玩意儿是个大肚汉,每天光吃青草不长膘,必须喂麦麸和糠,自己根本没东西喂。
这会儿功夫,鸽子市差不多该结束了。
常远没有继续逛游,而是提溜着买好的东西晃晃悠悠出了枣树林,给门口把守的年轻人打了声招呼,拐进一个没人的岔道。
翻过山峁,看了看四周,他直接把手上东西扔到空间里边。
土鸡暂时没敢撒开,主要怕它们啄食庄稼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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