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认识。”王满银点点头,开口回答道,“我是罐子村的王满银,以前赵干事在我们村当过驻村干部。”
“原来你就是王满银,这么晚了,咋在卫生院?”马兴旺出声反问道。
在后世,很多同村人见面了都不一定认识。
现在则不同,广大社员日常基本都在公社范围内生活。
再加上很多村子经常一起开大会,搞基建,所以对一个公社其他村子的社员都比较熟悉。
尤其王满银去年凭借一条苗子枪,杀死过野狼,这事儿被人传了许久。另外,他养了条好狗,同样全公社有名。
所以对于这个名字,马兴旺自然听人提起过的。至于真人,倒第一次见,的确长得五大三粗,看上去像一条好汉。
“我婆姨刚生孩子,打算在卫生院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哦,原来这样。”
马兴旺扭头朝窑洞里瞅了两眼,而后小声道:“咱们到那边聊,别耽误人家大夫处理伤口……”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才压低声音讲述事情始末。
今天晚上大庄河村开会,会后赵建海回自己的窑洞睡觉。结果刚到门口,就发出一声惨叫,跟着大声呼喊。
等大庄河村支书几人赶到,才发现半坐在地上,抱着腿惨嚎。
原来不知道哪個毬货偷偷在窑洞门口放了块木板,上面钉着不少钉子。晚上天黑,赵建海根本没注意门前情况。
一脚上去,踩了个结结实实。
结果就扎成这样,钉子被拔下来后,满脚是血。
现在农村人平常穿的大都是千层底布鞋,这种鞋底刚开始坚硬,但缺点也很明显。走路时间长了磨损特别严重,很轻易就会被钉子扎透。
就算穿上黄胶鞋也不行,那个鞋底磨损后更薄。
好家伙……情况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
如此有创意的想法,不知是哪位仁兄想出来的?真狠!
要知道,那些钉子十有八九已经上锈,万一染上破伤风,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王满银很想问一下马兴旺,赵建海这是又在大庄河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穿】
【书】
【吧】
想想还是算了,这个时候问话,总给人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倒是对方压低声音问:“我听说赵建海在你们村被人敲过闷棍,去年在工地时被打过,说是知青干的……后来查出来没?”
“嗯,现在还不知道是谁,”
说起这事,王满银挺纳闷的。
因为当时二队刚议论过养猪的事情,跟着赵建海就被揍。他原本以为是队里社员们愤激不平才下手的……结果调查几天都没出个名堂。
再后来赵建海和知青们之间闹出不少矛盾,有村里人把怀疑对象转移到对方身上,不过同样没有证据。
随着赵建海被调走,事情自然不了了之。
听马兴旺的话茬,大庄河村这件事情,似乎同样和知青们有关。
这下,杨高虎估计又该头疼了。
陪对方再聊几句,王满银才翻身进入窑洞,把打听到的事情给婆姨说了一遍。m.chuanyue1.com
兰花只当个乐子听。她现在眼里只有孩子,其他的根本不上心。
小家伙挺省力的,吃饱后就闭着眼睛睡觉,不哭不闹的。
看时间不早,王满银把旁边另外一张木床搬过来。
两张床并在一起,孩子放在中间,而后熄灯睡觉。
半夜时,他听到兰花有动静,赶忙打开手电:“咋了?”
“我有点饿,想起来吃点稀饭。”
“等着,我给你盛……”
来前王满银就考虑到这情况,特意用开水壶装鸡蛋小米粥,现在还保着温呢。
整个晚上,他都没敢睡得太死,连身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到小家伙。
早上起床,又是一通忙乎。
王满银伺候兰花梳洗完,刚把脏水泼出去,就见杨高虎带人急冲冲进入院内。
“王满银,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他,对方有一些惊讶的问。
王满银再把婆姨生孩子的事儿告知。
他能猜出杨高虎的来意,肯定是为赵干事。
果然,没多久对方把他喊出去道:“满银,赵建海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两根铁钉是特意磨过的,非常锋利。直接把脚背都扎穿了,现在肿的跟菜包馍馍一样。你马上回去把大黄带过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如此猖狂!”
犹豫了一下,王满银开口道:“杨干事,我昨天的确听大庄河村支书说过。这和后子头供销社抓贼不一样的,那块木板被现场很多社员看过,还有人帮着拔钉子。气味太多,大黄根本没办法分辨。”
从内心里,王满银自然不愿意做这些事情。要不然,上次杨高虎进山寻找自己时,他也不会躲着不见了。只是现在这种场合,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没事,你带着大黄试试,不成就算了。”
“那,好吧,等我吃过饭后回去一趟。”王满银只能无奈点点头。
早上天太冷,他打算等中午再拉着架子车带兰花和孩子回家,现在倒有充足的时间。
***
当王满银带着大黄,跟随杨高虎两人来到大庄河村时,立刻引起不小的轰动。
村里一大帮人都围过来看热闹,不时对王满银指指点点。
显然,他们当中很多都听过大黄的名头。
那块木板就像杨高虎之前形容的,上边沾满血迹,几枚尖锐的钉子异常醒目。
大黄嗅了几下,随即低吼两声,调头朝不远处跑去。
“跟上,快跟上!”杨高虎有些兴奋的冲同伴喊道。
在他看来,大黄明显锁定目标了。
只是事情并未像众人想象的那样发展下去。
大黄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直直沿着土路奔行,很快便来到村子外边。
这下,杨高虎有些疑惑起来。
他忍不住出声问道:“王满银,我咋感觉不对。大黄怎么朝回走呢?总不会是其他村子的人对赵建海下手吧。”
“我也不清楚,跟上看看就知道了。”王满银也有些稀里糊涂。
大黄虽然智商很高,但到底是动物,很多动作语言自己也没办法理解的。
就这样,几人又沿着来路一直返回石圪节公社。
最后,大黄出现在卫生院内,对着另一间病房内的赵建海汪汪直叫。
这下,他们才明白过来。
感情大黄从木板上闻到赵建海的味道,才一路追踪到这里的。
想想也对,上边流有很多血的,味道自然浓郁。
“这家伙,让它闻坏人的味道,怎么找到受害人头上了。”杨高虎很失望的开口。
随即,又问道:“能不能再让大黄找一次?”
“杨干事,说到底,大黄只是一条土狗。哪能真像传说的玄乎?它能闻出气味不假,但是分辨不出人呀。”
王满银面上带着无奈开口。
在心里,对于这个结果,他非常满意。
“那就只能再找村里人问了。”从大黄这里得不到结果,杨高虎只能采取笨方法。
***
在医院待了大半天后,王满银从生产队里借了架子车,车厢里铺上厚厚的被子,一个人顺利把兰花和孩子带回家中。
很快,得到消息的婆姨们便接二连三登门拜访,围在土炕边传授各种育儿经验。
王满银则忙着弄了根高粱杆,绑成一张小弓挂在窑门上。
这是原西县的老规矩,昨天岳母特意让少安交代过的。生男孩挂张小弓,生了女孩挂一小块红布……具体有什么讲究,王满银自然说不出个名堂。
总之,照做就是了。
对待这些老传统,他向来接受度比较高。
将婆姨们送走后,王满银又开始做饭。
其实整个一天,他心中都有着说不出的感觉,没事儿总想凑到小家伙跟前看两眼。
直到婆姨吃过晚饭,王满银才真正松懈下来。
兰花想要下炕到场畔上转悠几圈,也被阻止了。王满银不懂如何伺候产妇,不过后世一些经验还是可以参考的。
夜风太大,暂时只在窑洞内活动一会儿就行,等明天暖和时再出门也不迟。
另外,他昨天还给兰花请了一个月的产假。
理由也很充分:自己第一次当爸爸,家里又没有老人帮忙照看,只能让兰花暂时辛苦一个月。
都是自己人,郭婶子很爽快答应了。
至于兰花的产后月子餐,王满银也是竭尽所能。
蛋花小米粥、鲫鱼汤、炖野鸡……他甚至还去食品站买了二斤排骨。
总之,变着花样。
第三天时,王满银又提着酒往岳父家报喜。酒瓶上拴着根红线绳,说明自家生的是男孩儿。绑条红带子,则说明是女孩。
等他登门后,老岳母带着早准备好的鸡蛋、白面、婴儿衣服等物品过来。少平和兰香心痒痒想要早点看到小外甥,也嚷着跟上。
原本刘二妮想着大女子没有婆婆帮衬着,王满银可能照顾不好。
不过等看了兰花吃的用的,立刻放下心来。
好不容易岳母来家里一趟,自然要好好招待。正好剩了一斤多排骨,王满银全部炖上,又炒了一盘地软鸡蛋。
下午将三人送走,王满银开始洗尿布。
家里是用卫生纸的,不过尿布同样要备一些。
接着,兰花又发现小家伙脖子、腋下、关节等地方发红,喊着让他去外边窑面上刮些浮土用。
现在没有婴儿爽身粉,王满银只能听从吩咐。
没想到真管用,撒过几次浮土后,小家伙的皮肤就彻底恢复了。
照看代销点,做饭,洗尿布、挑水……每天杂七杂八的事情不少,他真正体验到新手奶爸焦头烂额的感觉,感觉比在生产队干一天活都累。
不过看小家伙一天天变着模样,王满银感觉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两口子闲暇下来时,又开始给小家伙起名。
为此,王满银连字典都搬出来了,挨页翻找。他倒想过很多富有文化内涵的名字,总感觉没那种味道,要么就是名字太大了。
最后干脆决定简简单单了事……就叫王磊。
反正现在不用上户口登记,小家伙自己长大后如果不满意,还可以自己改。
在家呆了一个星期后,王满银才重新去生产队上工。现在正是春耕备播的关键时候,生产队到处缺人手,自己也不好一直请假。
当然临出门前,他特意在锅里留了饭,而后往灶下捂着一些草沫子,这样可以很好的保温。
半晌兰花饿的话,直接添两把柴火就能吃。
他刚上工,又被王连顺拦着询问新菌肥推广的事儿。
去年罐子村二队对比实验效果挺明显的,使用了新菌肥和肥料的庄稼亩产量普遍提高了两成以上。
所以今年春耕备播,他打算继续做一些。
结果到现在为止,一直没见供销社有动静。
“连顺叔,这个新菌肥推广已经结束,恐怕以后不会再有了……”王满银无奈回答。
王连顺很诧异的问:“你小舅子做的不错,这东西明明有效,咋会不让弄了?”
“具体我也不清楚,”王满银只能继续含糊其辞。
其实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料。说到底,新菌肥制作条件太复杂,根本不是普通社员能够玩转的。
所以虽然少安做出了成绩,县供销社也不会再继续推广下去。
就像很多其他新生事物一样,一阵风刮过就消失不见了。
现在比较流行的是“红薯下蛋丰产方”,这才是大家关注的对象。
“那咱们这十几亩稻田咋办,公社里今年不会不让种吧?”王连顺立刻担忧起来。
他们当初能够种植水稻,主要沾了推广新菌肥的光。
现在又有新变化,恐怕稻田要出问题。
王满银也有些说不准。
按说他们去年送了稻米和草鱼,公社里应该不会反对的。但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想了想,他又开口道:“我前几天去供销社时,听说去年化肥推广很差,所以今年县里准备搞化肥推广试验田,咱们石圪节公社也有试点。不如给白干事说一声,让他争取把这个试点弄到咱们二队,这样就可以继续种稻谷了……”
去年石圪节公社很多生产队都往田里施过化肥,但效果并不明显。
一方面很多人不知道咋用,以为像施土粪一样,直接丢在庄稼根上。
当然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去年干旱。很多生产队根本没有条件进行灌溉,用了肥料和没用一样。要么烧苗,要么被太阳暴晒,肥效大减。
还有些生产队像吃盐一样,两包肥料撒了几百亩地,能有效果才见鬼了呢。
不过王连顺真正见过肥料的效果,比菌肥更好,所以听后也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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