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苦——
是去是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鹿宁错过一次,实在不想再错。
本想着在庄楼休整一夜,或许就能想出答案。
可脚却不听使唤的,带着她整个人走到了潇湘别馆的门前。
晚霞渐渐消散,隐去了最后的绚烂。
潇湘别馆的门前,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各色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口,贵客们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去。
看着黑底金漆、招摇排场的招牌,鹿宁心中不由苦笑:
看来心里最终放不下的,竟还是这个女人。
她们仿佛从第一眼见面,一种讨厌的感觉就在心里莫名地滋生出来。
于是,从此便认定了对方,就是自己的敌人。
不单单是因为一个男人,还因为她们彼此身上拥有了自己最渴望,却触不可及的东西吧。
还没下定决心,是不是要去拜见,贝小贝已经满面堆欢地迎了上来。
“呦,鹿帮主,许久不见您来了!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吧,我们刚出了新酒,喝过的人都说好呢!”
还是熟悉的客套话,还是满满的烟火气。
一切都让鹿宁恍惚地以为,自己只是出了趟远门回来而已。
心里爬上一丝奇怪的伤感,鹿宁脚随心动跟着贝小贝踏进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一切记忆瞬间在眼前清晰起来。
曾几何时,她与还是翊王的羽枫瑾在这里喝酒、谈心、吃锅子。
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两个人之间时常萦绕着一种暧昧的气息,彼此都心知肚明却都默契地不去挑明。
似乎两个人都很享受这种彼此牵挂,却又不知结果的感觉。
只是,一旦想到羽枫瑾每一次接近自己,都是真心假意参半,她就会觉得那些回忆在褪色,那种暧昧的感觉也在变味。
她特地挑了一张二楼临街的桌子坐下。
贝小贝很快就送来了一些酒菜解馋。
一楼正中的舞台上,那些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歌姬们,一如往常地扭动着弱柳扶风的腰肢,吟唱着缠绵悱恻的曲调。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起,一张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在鹿宁面前。
毫无征兆的碰面,让鹿宁微微一惊,忍不住仔细打量起来者:
不亏是京城第一的美人!
这么多年未见,她容颜竟丝毫未改。
只是如今的她,一袭青裙素雅清丽,虽然举手投足间,还是一如往昔的风情万种,却大有洗尽铅华之意。
在她盯着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盯着她。
从她那空洞、没有丝毫生气的眼神中,花芳仪看出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快乐。
想到自己也曾被迫入宫,不得不服侍自己的仇人,身上也同样背负着莫须有的骂名。
花芳仪再看到昔日的情敌时,她心中再也生不出半分怨恨,反而多了一些感同身受的怜惜。
“还真是命运无常啊!上次你我见面时,我是先皇的妃子。如今,我该叫你一声皇后娘娘了吧。”
花芳仪坐下为她斟满了一杯酒,一开口,却还是嘲弄依旧。
“你见过哪一位娘娘,能溜出宫外来喝酒吗?”鹿宁微微一笑,也不甘示弱。Μ.chuanyue1.℃ōM
花芳仪举起杯子敬向她,懒懒地眨了眨眼睫毛:“这一杯我敬你,算是赔罪!当初形势紧急,是我劝你前去和亲的。让你与皇上经历了这一番磨难,并非我本意,希望你不要恨我。”
鹿宁低着头沉吟了一下,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实我从未怪过你。因为除了和亲和死亡,我还有什么可选择的呢?”鹿宁看着她,脸上带着笑,眼睛却死气沉沉的。
“是呀,别说是乱世。就算是生在太平盛世,我们这些女子又能有多少自己的选择呢?无非是被男子随意摆布的玩意罢了,就和这杯子、和那架子上的文玩一个道理。”
顷刻间,笑容从花芳仪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说出的话意味深长。
看来这些年,她过得也不好。
鹿宁垂下长长的睫毛,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你和他……还好吗?”花芳仪带着温和语气,像知心好友那样询问着。
鹿宁低垂的睫毛微微一晃,过了好一阵,她才轻轻点了点头。
“嗯,没什么不好的。”
也没什么好的。
后半句,她没有说出口。
花芳仪挑起黛眉,盯着她久久无言。
旋即,她轻笑了一下:“以前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帮主去哪儿了?你怎么变了这么多?好像我跟前坐着另外一个人似的。”
“谁又没变过呢?以前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现在不还是跟了别的男人吗?”鹿宁笑着反唇相讥。
二人你来我往中,却没有了以往嘲讽和挑衅,反而多了一些对命运的叩问。
花芳仪把玩着酒杯,幽深的眸底,似有一丝光亮明灭掠过。
“你来这找我,是有事要问我?”
鹿宁垂下睫毛,不说话,算是默认。
“有关他的?”花芳仪心知肚明地问道。
鹿宁紧握手上的酒杯,淡淡地问着:“既然你如此爱他,为何一切尘埃落定后,不去向他表明心迹?你为他付出这么多,相信只要你肯提出来,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那你呢?”花芳仪直直望向她的眼底,幽幽问道:“又是什么阻碍挡在你们之间呢?难道是不再相爱了吗?还是说,彼此为对方付出的不够多?”
鹿宁低着头,保持沉默。
不是她不想不回答,而是她找不到答案。
“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我都未曾向他提过任何要求。”
花芳仪眸光骤然一深,话中带了几许伤心:“我不想那么卑微。我要他的心、他的爱,不是怜悯或报答。我知道这世上有种情感,叫交易。我愿意与先皇交易、与阮浪交易。可我做不到和最爱的男人交易。因为我付出的是情感,他付出的是名分和金银,这是不公平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是受伤的那一方……”
听到的一番肺腑之言,鹿宁的情绪复杂而沉郁,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以……既然你们现在还爱着,还有机会弥补一切,为什么不试试呢?你知道,许多人穷尽一生渴望这样的机会,却到死时也得不到。”
花芳仪说得真心实意,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穿书吧
这句看似无心的话,却打开了鹿宁拧成麻绳的心结。
她终于抬起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风归云——
窗外,从日头高照到漫天彩霞。
二人默默对坐,彼此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她们都爱得落魄,却不愿意得到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
几坛酒见底,鹿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放下几锭银子,辞别而去。
她知道,虽然今日彼此敞开心扉,却始终不能成为朋友。
甚至,她隐隐觉得,二人今日一别,或许此生不会再见。
刚一踏出门去,叶青峰已驾着马车,早早等在门外。
而一身飞鱼服的阮浪,正面色严肃地站在一旁。
鹿宁有些惊讶。
阮浪很快表明了来意:羽枫瑾知道她离宫的事,便立刻猜到了她会来这里。
于是立刻派阮浪来接人。
鹿宁微微蹙眉,脚下一动未动,脸上写满了不情不愿。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可就这样回去,似乎还有些不甘心。
叶青峰走过来,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问道:“现在你还有机会。要离开这里,我去困住阮浪。如果不想走,那就回去吧。事情闹得太大,就不好收场了。”
鹿宁心里早有了抉择,听到叶青峰这番话,她觉得再抻着就显得骄矜了。
她再次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对面青砖绿瓦的庄楼,才恋恋不舍地踏上了马车。
叶青峰和阮浪交换了个眼神,便也翻身上了马车。
马车转过头奔向那个金丝笼子。
鹿宁却忍不住拉开了窗帘,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家。
却赫然看到,几个人搀扶着慕容军师,正站在门外向自己挥手作别。
她心中一动,迫不及待地想要跳下马车,回到自己亲人的身旁,再也不离开了。
这一刻,她动摇了。
亲情在一瞬间占了上风。
可在她就要行动时,一阵刺耳的马蹄声忽然响起。
不知何时,阮浪竟出现在马车前。
他用一种看破一切的眼神盯着她,低声劝道:“娘娘要慎重!您现在的身份是皇后,紫微城才是你的家!你的一念之差,可能会害了那些无辜的人!”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鹿宁重重放下垂帘,闭目仰靠着软榻,终于笑出泪水:
是呀,自己不能这样逃掉,终究是要回去,面对这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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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一轮新月,妩媚如钩,清凉似玉。
漆黑的夜空如绸练,一颗流星沿着银河闪动,落入紫微宫。
珠镜殿前金黄的落叶,被如炼的月光,映照得异常光亮。
阮浪将鹿宁送至门口,还以为琉璃会焦急的等在门口。
可门外和园内空荡荡的,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寝殿的窗里,还透出点微弱的光。
鹿宁心中掠过一丝疑惑,却还是安慰自己:也许大家不知道我今天会回来,所以都去睡了。
她放轻步子走进门去,整个人觉得沉甸甸的。
喝了一天的酒,说了一天的话,让她此时疲惫不堪,只想赶快回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殿内烛火昏暗,朦胧的火光中,能隐约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鹿宁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却能从黑暗中隐隐泛光的明黄色的衣袍上,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他来了!
或许是察觉出自己要离开的意图,他却不舍了。
黑暗中,一个冷冽的声音传来:“你去哪儿了?为何一声不响的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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