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皆有封赏这四个字,在场的河标兵丁们都变得激动起来。
这些河标兵丁都是陈泰来陈总督从济宁州招募来的,而陈总督在济宁州的名声虽然不怎么好,但是陈总督他老人家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对待手下的兵丁们极为大方,该赏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小气,这在济宁州也算是有口皆碑的事情。
现在陈总督他老人家亲口许诺说皆有封赏,那等加了济宁州之后就肯定会有封赏,因为陈总督他老人家要反清,要反清就得募兵扩军,募兵扩军,自己这些人不就理所当然的升官了?
想到这里,一众河标兵丁们便忍不住叫嚷起来。
“反他娘的!”
“杀鞑子!”
“陈总督以后做皇帝,咱们便是从龙的功臣!”
“……”
陈泰来瞧着这些神色激动的河标兵丁,心中也忍不住感叹一声,果然还是财帛动人心。
陈泰来跟朱晓松的情况不一样。
朱晓松一开始干掉刘举人的时候就没许诺过什么高官厚禄,直接就是实打实的要赶走鞑子,让大家伙儿都能过上好日子。
因为整个刘庙村的百姓都受过官府、刘举人、满大爷的欺压,再加上钱聋老狗又要折腾着南巡,早就被前五次南巡折腾到活不下去的百姓自然就跟着朱晓松一起反了。
而陈泰来这个河道总督手下的河标兵丁却跟那些饱受欺压的百姓不一样,他们的日子相比那些饱受欺压的百姓要好过许多,所以陈泰来也不扯什么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类的,反而一上来就直接许下高官厚禄。
要不然的话,谁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跟他陈泰来造反?
这就是阶级不纯粹的问题。
事实上,陈泰来本身也根本没有什么反清复明的想法,造反也跟反清复明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更不存在因为看着百姓生计艰难,又看有了农会之后的百姓们生活变好所以良心发现才造反的情况。
之所以陈泰来会煽动手下的河标兵丁跟着自己一起造反,是因为陈泰来跟着明兴这个山东巡抚一起进剿朱晓松,而结果却是连剿连败,逆匪越剿越多,农会越剿越大,到最后不仅把四百满州步甲都折了进去,甚至还有可能会影响到钱聋老狗下江南的规划。Μ.chuanyue1.℃ōM
剿匪剿成了这个鸟样儿,肯定得有人站出来背锅才行。
那么问题来了。
虽说导致战败的最大责任人是明兴这个山东巡抚,但是人家明兴却是姓富察的,跟当今钱聋皇帝那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戚关系,要不然早就因为明兴这个名字而全家死光光了,更别说混到山东巡抚的高位。
除却明兴之外,剩下的人里面就只有陈泰来跟吴祖德、颜向清等人适合背锅,而在这几个泥堪之中,又只有陈泰来这个济宁河道总督算得上半个带兵的武职,而且官位要比吴祖德、颜向清那些知府老爷们高一级,堪称是背锅的最佳人选。
所以,现在的局面对于陈泰来而言就是要么老老实实的背着剿匪不力的黑锅去死,要么就是干脆反了他娘的,自己占了济宁州,跟沂州的朱逆和单县的八卦教遥相响应,兴许还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若是运气好的话……
朱重八区区一个乞丐能当皇帝,李自成一个失业的驿卒也能席卷天下,咱老陈手里有兵,又能趁机占下济宁,怎么就不能试试这鼎有多重?
也正是基于这种要么死要么豪赌一把的心理,陈泰来才会威逼利诱他手下的河标兵丁跟着一起造反。
等这些幻想着以后高官厚禄的河标兵丁们渐渐平复一些后,陈泰来又咳了一声,说道:“正所谓兵贵神速!现在明兴老狗逃向兖州府了,尔等速速整军备战,随本督一起追杀明兴!”
一众河标兵丁们顿时又激动起来,各自操了刀兵在手,一个个嗷嗷叫着要追杀山东巡抚明兴。
……
此时还没有出正月,正是倒春寒的时候。
身上的官服本就厚重无比,而明兴又向来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如今忽逢惊变,一路亡命狂奔之下,明兴只感觉腿肚子隐约有种要抽筋的感觉,肺里面也像灌满了水的尿泡一样将要炸开,眼前更是各种各样的金星四处横飞乱晃。
又跑了几步之后,明兴干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额头上也不断的冒出白烟,整个人就好像是修仙有成一般。
满州马甲参将克善也同样瘫在明兴的身边,呼呼的喘了半晌之后才断断续续的说道:“爷,咱,咱们得,接着跑!那狗,狗入的陈泰来,造反,他肯定不会放过咱们。”
明兴却喘着粗气说道:“知,知道,但是,跑,跑不动了!你让本抚先歇歇!歇歇!”
此时此刻的明兴,内心就跟哔了狗一样凌乱。
先是陈泰来那个狗奴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反叛,接着就是吴祖德那些无胆鼠辈扔下自己这个山东巡抚,各自逃命去了!
这正常吗?
这不正常啊!
我,富察·明兴,我才是主子,陈泰来不过是个奴才,可是他一个奴才居然造主子的反?没反的那些奴才也扔下主子逃命?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而更让明兴死活想不通的是,那些河标兵丁明明在剿匪的时候拉稀摆带,怎么一造反了就他娘的战力爆表呢?如果说他们剿匪的时候战力有六千,造反的时候起码得在一万以上!
他娘的,要是把造反的劲头拿出来剿匪,这匪不早就剿完了?到时候大家伙儿一起升官发财不好吗!
彼其娘之!
然而还没等明兴发泄完心中的怨恨,远处却再一次传来了陈泰来所部叛军的喊杀声。
“抓明兴!”
“抓住明兴者,赏银千两!”
“杀!”
刚刚想着休息一会儿的明兴,被这隐隐约约的喊杀声给彻底惊醒,轱辘一下起身后叫道:“走!”
然而刚逃出去没多远,明兴就再一次跑不动了。
克善抓着明兴,叫道:“走!”
明兴一手扶着腰,一手抓着克善的袖子,喘着粗气说道:“走,走不动了!你走吧!”
克善瞧着自己被明兴紧紧抓住的袖子,心道你他娘的真要让老子先跑,那你倒是别抓着老子的袖子啊混蛋!
无奈之下,早就感觉自己也跑不动的克善干脆脱起了衣服,脱完之后又帮着明兴把身上的官袍扒下来,随手拽过一个满州马甲,吩咐道:“带着本将军和抚台大人的官服跑!”
那马甲倒是老实听话,当即便接过克善手中的官袍继续跑,而克善却只是拉着明兴跑了几步,随后便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停了下来,往周围打量一番,两人直接钻进了麦秸垛。
克善低声道:“爷,咱们跑不动了,干脆让他们跑吧,能跑几个是几个,也正好替咱们吸引叛军的注意,咱们先躲在这儿,等叛军走了之后,咱再想办法吧?”
明兴用力的点点头,整个人差点儿感动的哭出来!
瞧瞧,瞧瞧!真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咱自己人靠得住!
好不容易等着喊杀声渐渐远去了,克善又小心翼翼的等了大半天才从麦秸垛里钻了出来,之后又把明兴也拉了出来。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克善掺扶着明兴,问道:“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此时的明兴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沉吟一番后指着西边的方向,说道:“咱们去行宫!”
克善却被吓了一跳:“爷,西边不正是陈泰来那伙叛军去的方向?咱要是再往西去,万一撞上陈泰来咋办?”
明兴却道:“陈泰来追杀不到本抚,他肯定急着回济宁河道衙门,所以,他会往西南跑,而咱们却是往正西,应该不会遇上。”
而陈泰来的选择也确实如同明兴所预料的那样儿。
一开始的时候,陈泰来倒是想着无论如何都得先抓到明兴这个山东巡抚,因为只要明兴一死,自己造反的消息就能传播的慢一些,等自己回了济宁河道衙门,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但是等陈泰来带人追杀了一阵却又没找到明兴的踪迹之后,陈泰来又放弃了追杀明兴的想法。
陈泰来算计得很清楚,明兴这个山东巡抚毕竟只是一个人,沂州加兖州这么大的地方,他随便往哪儿一躲都不好追查,万一明兴先回到了巡抚衙门,或者被那几个知府们先跑回了官府,而自己却又因为追杀明兴而没能及时返回济宁河道衙门,那自己的小命可就真个危险了。
于是陈泰来也干脆放弃了追查明兴的下落,转而带着手下的河标兵丁们一路回济宁河道衙门去了。
在回到济宁河道衙门之后,陈泰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呼着手下的兵丁血洗了济宁知府衙门,接着又连抄十几个乡绅豪商的钱财用来招募兵丁,紧接着又把济宁漕帮收于麾下。
陈泰来正式竖起了反旗。
所以,等明兴这个山东巡抚辛辛苦苦的逃到泉林行宫,又借着泉林行宫的兵丁返回了济南的巡抚衙门之后,却发现整个山东已经形成了沂蒙有朱晓松,单县有八卦教,济宁有陈泰来的局面。穿书吧
这回是彻彻底底的完犊子了。
如果单纯的只有朱晓松一伙反贼或者单纯的只有八卦教一伙反贼倒还好一些,虽然同样不太好交待,但是最起码不会影响到万岁爷下江南,其他方面的影响也不会很大。
关键是陈泰来这个狗奴才也跟着造反了。
陈泰来的官称虽然是济宁河道总督,平日里也是被明兴这个山东巡抚当狗一样呼来喝去,然而实际上,济宁河道总督却是正二品大员,不仅是京杭运河及相关河道的管理机构,同时也是治运司运的最高行政机关和最高军事机关。
这王八犊子一造反,不仅意味着万岁爷下江南的计划会受到影响,就连漕运都有可能受到影响,最后的结果就是朝堂震动!京师震动!
真到了那个时候,明兴这个山东巡抚肯定得完犊子,说不定就连一家老小都保不住。
明兴傻傻的瘫坐在椅子上,喃喃的道:“祸事了!祸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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