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母进府的时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金玉无数,奢靡至极。

  皇后娘娘送行,太子殿下陪侍。

  我爹爹官服玉带,骑马紧随,一派儒雅风流肆意。

  红衣似火,愈衬托得他肤色洁白。

  若不是皇家和相府的威严在这儿,指不定道旁蠢蠢欲动的女子,会不会学那“看杀”之事。

  我主母就端坐在一面敞开的轿子里头,没有戴上盖头。

  幸而轿中红纱漫卷,一道血红一道昏黑,层层叠叠。她的面目看不真切。

  轿子后头是浩浩荡荡的仆从,十里红妆蜿蜒如龙。

  鞭炮喧天、锣鼓齐鸣,道边百姓官员山呼“千岁”。

  我听着那喧哗,心里头知道,相府从此要热闹起来了。

  书上说,别人家的主母,刚来时总需要先立威风,譬如惩罚几个丫鬟或者打压两个小妾,亦或是算明白一两笔给贪污了的坏账。

  然而我们家的主母不需要立威风。

  身后靠着皇家这座大山,地位自然不同于寻常人。

  主母进府这一日的九盏宴会闹了很久。

  听说我爹爹喝醉了,还没进门就被黑着脸等在门边的主母给踹了出来。

  听苍兰说到这儿,我心中一震,不由得缩成一团:怎的如此霸道!日后定是要小心做人,莫要被她抓着了把柄!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担心起两日后的见面来。

  皇家婚后,三日应当入宫谢恩。

  我爹爹带着主母去了皇宫。

  据传闻,长公主和皇上之间,又是一场唇枪舌剑,看得一旁的皇后冷汗涟涟。

  皇上黑着脸一通口水战,末了扬言要把隐居的老国师请来,“收了这妖孽!”

  主母一看大事不妙,拉着我爹爹溜了。

  不过幸好皇上大方不记仇,该赏的东西早早抬到了相府上。

  我看着流光溢彩的头饰与做新衣服的绸缎,感慨当今圣上真有钱。

  “胡闹!怎可妄语天子……”

  我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爹爹还没有骂完,就被主母打断了。

  “是有钱。”

  她笑着蹲下来,和我一般高。

  主母这么一蹲,身后立即齐刷刷地跪了一大片。

  “遗世独立”的爹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主子矮身,仆从不可站着。

  倒是主母习惯了大场面,对我笑道:

  “本宫就可怜,没那么有钱。先送你一只小猫儿,成吗?”

  那小猫儿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它脑袋滚圆,四肢短小,身上一道黑一道白,一看就是小奶猫;眼睛却懒懒的,就像是对谁都不在意一样。

  我连忙接过来放在怀里。

  好威武的小猫儿,养大了牵出去,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我不由得朝主母后头杨睿家的瞅了一眼。

  “殿下怎么能……”

  我爹爹还要说话,被主母嫣然一笑封了口。

  我猜,爹爹怕主母怕得厉害。

  主母在我房间里绕了一圈,皱了眉头:“丫头,怎的住在这破落屋子里?”

  我瞅了瞅平日里看不着的爹爹,只见他也一脸震惊。

  爹爹还不知道我搬了住处的事儿。

  我上前一步道:“回殿下。常言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室虽漏,却有黄金屋、颜如玉为伴。”

  主母的表情变得奇妙,先是觉得有趣,后来就变成了赞许,接着居然闪过一丝悲哀。

  “好孩子,苦了你。”

  当晚,我就搬到了原先居住的暖阁里头。

  苍兰跟着我,从来往的仆从中间穿过,兴奋极了。

  我一手抱着小猫儿,一手拉着苍兰,沉默地看着暖阁里头逐渐换上被褥床帐、放上新鲜玩意儿、点上袅袅熏香。

  我意识到,我的主母,可能会给我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我急功近利的小心思被上天惩罚了,主母第二天就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我摇着小猫儿的爪子,对它道:“你说公主殿下去了哪里呀。”

  小猫儿不会喵喵叫,用发自喉咙的介于嚎叫和轻吼之间的声音回答我。

  我听不明白,把小猫儿抱在怀里。

  这么久了,小猫儿也没有变重,还是那时的大小。

  我拿了小鱼干在手里逗它,它也不吃,冷漠地跳开来,跟活冰块儿似的。

  真不晓得这孤高冷艳的小猫儿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

  京城的盛夏,是热烈而茁壮的。

  也就衬得官道马背上的身影愈加沧桑。

  那女子头戴幂篱,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驾驭着烈马,竟然从容自如。

  许是太热的缘故,快马身后跟着一溜儿烟尘,看上去愈加神秘。

  然而没过多久,炽热的长风就将一个震惊满城的消息从城头刮到了城尾。

  下嫁的公主殿下,她她她……她绿了丞相!【穿】 【书】 【吧】

  转瞬间,长安城内一片捶胸顿足。

  前探花、现丞相、日常位列长安城恨嫁榜榜首的何晔公子,您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位水性杨花的主儿呢!

  “主子,长安城中遍传......遍传那小儿是殿下的私生子......”

  室中气氛被压抑到低谷,朝廷重臣与皇亲贵胄分坐两侧。

  我爹爹沉着脸一言不发,主母支着脸,轮廓完美的凤眼中杀气凌人,两厢分庭抗礼,饶是见惯了刀光剑影的暗卫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还有呢?就这?”

  一道冷汗从影卫的额角留下。

  丞相大人您为什么对红杏出墙的流言这么感兴趣!找虐吗!

  “还有……有人说殿下三年不归家,许是对您不满……”

  “嗯。继续。”

  “还有人搬出了殿下与您三年前大婚的事情……”

  影卫说不下去了。

  “什么事情?”

  主母倒是来了兴趣,身子往前微微倾斜,朝那跪在地上的影卫笑道:

  “你说吧,不打紧的。”

  她的微笑如牡丹滴血,艳丽倒是艳丽,艳丽得张扬;然而恐怖如斯,让人想到“倾国倾城”。

  “说......说是丞相......大婚当日便被踢了......请了出来.....”

  影卫的冷汗落在地上,在昏黄的灯光中暗如血滴。

  主母瞥了爹爹一眼,哂笑:“哪里的事,不过是插科打诨罢了。”

  “是,是......是插科打诨,”暗卫忙不迭地顺着台阶下,心道神仙斗法,饶命饶命。

  他本可以就这么逃出生天。可惜影卫不是侍从,不是看人下菜碟、人前人话鬼前鬼话的奴才,只好梗着脖子将传言和盘托出:“他们还说,殿下有一位心上人......此番也是去会此人了......主子,我......我说完了......”

  事已至此,大不了脖子一伸一刀完事。

  暗卫视死如归。

  他一家三代暗卫,英勇就义至少全了这一行的名节。

  等了许久,脖子上那利落的一刀没有出现。

  倒是突如其来的一声碎裂声,叫暗卫睁开眼睛。

  爹爹手中的玉杯被捏成了碎片,茶水落在前襟上,湿了一片。

  “滚吧。”

  暗卫一愣,连忙捣头如蒜,带着好不容易捡来的一条命,三下两下翻出窗外。

  暗卫窜出来的时候,和一不小心听到了来龙去脉的我脸贴脸。

  真不好意思,我可能把他吓到了,因为在愣了一秒之后,他立即拎着我窜上了房梁。

  “白、曦、和!”

  爹爹疯了:这都什么事!

  主母倒是神态自若,佯装惊讶地掂起帕子就要装模做样地抹上来:“呀师兄,你看看你,怎的如此不小心!”m.chuanyue1.com

  她刚碰到爹爹的前襟,突然就顿住了。两人俱是一愣。

  爹爹立时捏住长公主擦拭的手,往外一拽,和她隔开距离。

  主母心中慌乱,嘴上倒是非要扳回一局,胡乱喊道:“师兄——”

  爹爹的耳朵莫名其妙红得滴血。

  “臣......师傅已将殿下逐出门,臣当不起!”

  “那不是什么私生子,本宫发誓!”

  “贵门的誓言向来不可信。”

  “那怎么办,”主母挣脱禁锢,揉着手腕上的红痕:“反正本宫说什么,师傅也不信,你也不信。那孩子就是本宫在路上捡的,高烧不退,留在荒郊野岭必死无疑。”

  “那殿下就能抱着不到三岁的孩童招摇过市,替臣惹一身膻?”

  爹得话里话外不饶人。

  “还有,分房而居的事,为何满城皆知?”

  “本宫怎么知道!”

  长公主焦躁地踱步:“三年不见,何丞相倒是一如既往地疑心重重。”

  “臣疑心重?若是魔门行得正站得稳,臣又怎会疑心重重。”

  主母的脚步顿住了。

  她背对着爹爹,没转身。可爹爹已经能猜到她那一双凤眼中,必已经燃起欲喷发的怒火。

  “本就是一纸契约,丞相倒是假戏作真了。”

  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缓缓转过身来,眼中狡黠又狠戾的光彩同烛光一道闪动——那是经历过淬炼的目光,冷如山巅的千年寒冰,利如出鞘的干将莫邪。

  “何丞相啊,说到这儿,是不是还得提提您那一对孩儿呢?”

  “你——”

  何晔气得说不出话来。

  偏偏这还就是他的痛点,这关头,怎么解释都说不清。

  白曦和勾起嘴角,笑靥如花:“不急不急,有很多时间理清头绪。再说了,哪个男人没个三妻四妾的?我只当多捡了一双便宜儿女罢了。”

  说罢,不等何晔辩解,拂袖而去。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相府庶女,在线漂流更新,第一章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