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珺乔还盘算着第二天找到宋熠问个清楚明白时,宋熠已经带着李景焕逃去无踪了。
李珺乔并不知道,早在李景焕被带到李承恩跟前去时,宋熠便提前给他服下了龟兹国的秘药。
这种唤做凝神散的秘药为龟兹国皇室独有,和凉凌国失传已久的龟息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均可让服下此药的人在半个时辰后气息脉搏全无。
但和龟息丸需要舌下含服不同,凝神散需要用到一根细长中空的竹管,把药粉吹入需要假死之人的鼻腔之中。
而且凝神散分为红色的“公散”和白色的“母散”,“公散”用来使人血脉停滞,形同死亡。
而“母散”则用来使假死之人重新恢复生机。
虽说这凝神散的功效连李承恩这种医术一绝的人都无法觉察,但它却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弊端。
那就是吸入“公散”以后,三天内必须用“母散”唤醒假死之人。
不然超过了三日之期,假死就会变成真死,即使再用“母散”也无补于事,假死之人也就再也不回来了。
这也是为何宋熠不同意李承恩把李景焕的“尸首”运回范疆安葬的原因。
相比起范疆的路途遥远,途中也不好下手,枫林此处的优势就明显得多。
这里不仅隐蔽,来往的人少之又少,正好给宋熠一个救回李景焕的机会。
在下葬当日,宋熠早已隐藏在枫林之中,只等李承恩把李景焕的棺木下葬。
他原本打算等到下葬的仪式完结,李承恩等人相继离开,他就可以在神不知过不觉的情况下把棺木挖出。
却没想到李珺乔拉着李承恩问话,导致耽搁了大半天的时间。
眼看着服用“母散”的最后时刻逐渐迫近,宋熠心急如焚。
当时他还盘算着要是李承恩等人再不离开,他也只好对他们下死手了。夶风小说
幸好最后还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当夜,宋熠背负着尚未醒过来的李景焕上了马车。
他驾着马车一路狂奔,仿佛多耽搁一秒钟,就会生出变数来。
也不知道马车拐了多少道弯,直到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农宅门前,方才停了下来。
由于如今已经入黑,城门也关闭了,导致宋熠计划着救出李景焕后直接出城的计划被搁置,他不得不暂时找个地方安置好李景焕,只待第二天一早城门打开。
在宋熠的悉心照料下,服用了“母散”的李景焕有逐渐醒过来的征象。
兴许是药物起效了,只见李景焕眼皮滚动,长而弯曲的睫毛在轻微颤动,摆放在身体两侧的手臂也有了动静。
宋熠一言不发地坐在床旁,静静地等待着李景焕的转醒。
“阿乔!”
随着一声惊呼,李景焕猛然睁开双眼,彻底醒了过来。
他看到眼前陌生的一切,迫不及待想坐起身子来,却被宋熠按住了肩膀。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先别起来。”宋熠眉头轻皱。
“不!”李景焕一把推来俯身按住他的宋熠,情绪激动地说,“我要去找阿乔和父亲,我要告诉他们,我没有死!我能听见他们说的话!”
李景焕挣扎着扶床而起,即使他浑身是伤,稍一挪动便如噬心锥骨之痛,但他还是咬牙强忍下来。
宋熠见状马上上前拉住他,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少主,属下在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的,你不属于这里,龟兹国才是你的母国,你应该回去的。”
“如今你在和孝县主和李大夫眼中已经死去,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干脆趁此机会斩断往日的羁绊,属下会护住少主,让少主夺回你应有的一切!”
李景焕露出震惊和愤怒的神色,不可置信地望向宋熠,“别再叫我少主!你别以为你用了这些手段让阿乔和父亲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得逞!”
“我不愿回什么龟兹国!我也不想去争夺什么!我只不过想和心爱之人一起,侍奉父亲终老,此生一愿而已,你为什么不肯成全!”
震怒和激动让他双眼微红,气息纷乱,一口鲜血从喉中涌出,滴落在地面之上,绽开成火红一片的梅花。
他只觉得胸肺处像被人暴击了一拳,强烈的窒息感向他压迫而来,叫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再也不愿看宋熠一眼,转身迈着蹒跚的脚步,艰难地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宋熠看着地上低落的血迹,心疼难耐。
这可是他寻遍了大江南北,好不容易才寻来的血亲。
这六年时间里,他以师父的身份伴随着李景焕,看着他从一个娇弱的孩童,逐渐长成了一个意志坚定的少年。
他原本以为如今有了足够的才智和武功保护自己的李景焕,在知晓自己的身世时,会不假思索地跟他回去。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这如何不让宋熠感到痛心?!
眼看李景焕即将走出门外,宋熠的一片苦心也将付诸流水,这让他不得不狠下心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击打李景焕的后颈。
李景焕哪里料到宋熠会对他下手,只见他身子一软,在即将落地之前,就被宋熠伸手接住,重新安置在床榻之上。
看着一声是伤的李景焕,宋熠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少主,纵使以后你知道了真相会怨我恨我,我都不能再让你留在凉凌国了。”
“既然那女子蛊惑了你的心智,养育之情又使你变得优柔寡断,那还不如把在凉凌国的一切都忘掉,或许这才是对你最好的。”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作为你的舅舅和属下,我不能不为你的未来考虑,对此我问心无愧。”
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了一颗赤红如火的药丸,给李景焕喂到嘴里去。
“睡吧,等你睡醒了,大概我们也到了龟兹国了。”
宋熠为李景焕轻轻盖好了被子后,转身走出了农舍。
他径直走到了农舍后的一棵槐树旁,借着明亮的月光摩挲着树身处留下的暗号。
这些暗号经过了特别的加密,既非凉凌国的文字,也非龟兹国的文字,常人即使见了也不过以为是小孩子的涂鸦罢了。
只有宋熠和他的亲信知道这些暗号的含义。
他们靠着这些不为人知的暗号互通消息。
也就是这些暗号,使得一直呆在李景焕身边守护着他的宋熠,纵使身在凉凌国,还能够及时知晓龟兹国的近况。
宋熠为防万一,每次看完树干上的暗号,总会用随身带着的匕首把树皮刮去,这也导致了这棵原本郁郁青青的槐树,慢慢凋零。
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今后大概再也用不上它了,宋熠忍不住轻抚树干上残余的树皮,感触良多。
他沿着树干而下,在暗号标记的位置开始往下挖,果真给他挖出了一个掌心大小的锦盒来。
他把锦盒从坑中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用手擦去上面的泥土残渣,这才缓缓地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小巧的印章,印章触手之处用白玉雕成麒麟的样式,那麒麟杏眼圆睁,张牙舞爪,模样甚是骇人。
他把印章从锦盒之中取出,安放在贴身之处,这才悄然离开槐树旁,转身回到屋子里去。
宋熠守了李景焕整整一夜,根本不敢熟睡,只不过倚在床旁小睡片刻罢了。
屋外的些许声响便能让他反复惊醒,他也不清楚他自己到底在惧怕什么。
但他知道回归母国在即,这个关节眼的时间再不能出什么岔子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透,宋熠掐着城门打开的时间,亲自驾着马车,把李景焕送出了江南。
一路上,担心夜长梦多的宋熠马不停蹄,直奔范疆的方向去。
然而再好的马也有跑累的时候,宋熠不愿等到马匹恢复精力再出发,干脆在每次感觉马车的行驶速度慢下来了,推想马匹疲乏,行至下一个城镇就换新马来。
为了节省时间,宋熠身子夜里都在赶路,没有选择在客栈投宿。
由于李景焕和宋熠一样,事先服下了“行军丸”,所以即使在不吃不喝的状态下,也能支撑到抵达范疆之日。
一路上李景焕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之中。
即使偶尔醒来,也记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开口,马上又昏昏睡去。
由于宋熠手上备好了通关符节,这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
他带着李景焕来到了范疆,那里早已有宋熠的死士在那里候着他。
为首的那人名唤伍止,自从投军以来一直跟随在宋熠身边,是宋熠最为信任之人。
当初宋熠受李景焕的身世所累,被迫潜逃出龟兹国皇宫,伍止借故与其割裂,得以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为宫廷禁军之首。
从此进出龟兹国皇宫可谓如入无人之境。
加上他善于揣测圣意,从不偏颇任何一方的势力,所以颇得君心。
在宋熠离开的那几年,伍止可谓是青云直上,无人能及。
旁人敬畏他的声势如日中天,暗地里却不屑他背弃旧主,一心迎上。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宋熠有心安排,伍止不过听命行事,为得就是护住失宠被囚禁在后宫的李景焕生母。
宋熠之所以能人在凉凌国,却对龟兹国皇宫内外的动向了如指掌,全因为这个伍止。
伍止见李景焕昏迷不醒,不禁有些担心,连忙问向宋熠,“少主他......这是怎么回事?”
宋熠绝口不提在江南发生之事,只说了凉凌国国君察觉到李景焕的身份,派人进行了刺杀,他孤掌难鸣之下,只能给李景焕服下了凝神散,意在假死脱身。
伍止闻言大惊,“少主一直潜藏在江南,凉凌国的国君远在京城,他是如何得主少主的身份?”
宋熠巧言令色地说,“既然我们能有谍者,那凉凌国国君必然也有耳目,此事不足为奇。”
为了避免伍止追问下去,宋熠马上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来。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伍止闻言面露为难的神色,“龟兹国商旅的服饰和通关谍纸早已备好,只是尚有一事难办。”
宋熠很少见伍止如此发愁,连忙问及当中的原委。
原来,前几天范疆连日大雨,把山体冲塌,滚落的山石把凉凌国通往龟兹国唯一的路给堵住了。
虽然伍止的人已经装扮成范疆的百姓前往清理,但由于山石过大,进展缓慢,看样子尚且需要三四天的时间才能重新把山路开通。
宋熠暗道回母国之事一波三折,但眼见龟兹国因圣上年龄老迈,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众皇子之争也日益白热化。
他便知道要是再在凉凌国耽搁下去,只怕圣上一旦薨逝,李景焕此生将彻底和皇位无缘。
到时候别说李景焕不能认祖归宗,重回皇室宗亲之位,恐怕连他的生母,也会因失却圣上的护荫,而遭杀戮。
宋熠尤记得他的生母在临终之时紧紧握住他的手,让他一定要好好护着妹妹,别让妹妹在宫中受了算计,他这才毅然投军,一路滚打滚爬地走上禁军头领的位置。m.chuanyue1.com
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护住她。
他亲眼看着刚分娩不久的胞妹被圣上下令囚于永乐宫中,无令不得外出,而尚在襁褓的亲侄儿则因为天生一头卷发,被投入御河之中。
幸好宋熠提前买通了照顾李景焕的嬷嬷,在投入水中的木桶下暗中多加了两片浮木,想着大概能替这个无辜的婴孩增加一线生机。
此事虽然不至于祸及他,但为了出宫寻回李景焕,他甘愿冒着大不韪之罪,替胞妹仗义执言。
因此被圣上所厌恶,借机潜逃出宫。
他想着御河流经龟兹国和凉凌国之间的交接,便一路打探,是否有人拾获一名婴孩。
可惜机缘巧合之下,他在范疆宋梓溪附近和拾获李景焕的李夫人失之交臂,这也导致了他错过了李景焕人生的头十年。
如今好不容易寻回李景焕,宋熠自然把李景焕看得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所以当伍止从龟兹国传来消息,说宫内来了一个神医,不仅精通奇门八卦之术,还能通过滴血验证血肉至亲,这让宋熠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这也是为何宋熠不在找到李景焕之时就把他带回龟兹国,反而要在危机四伏的凉凌国陪伴李景焕长大成人。
只因宋熠深知,要是不能自证清白,贸贸然把李景焕送回龟兹国,无异于把他再次推入狼虎之口。
宋熠深信胞妹的清白,也坚信李景焕的的确确是圣上血脉,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当年为何会出岔子,让两个均为直发之人生下天生卷发的孩儿。
如今只有把希望寄托于那个神医,如果证明到当年之事乃属误判,这样就能解开李景焕生母的困境,还她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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