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万审完案后,匆匆赶来了药局,一脸莫名地问胡须斑白的老医士:“你说谁是女娃娃?”
“喏,里头烧伤的那个。”老医士吹胡子瞪眼,“我说你们一个个不都号称火眼金睛么?这女娃娃瘦了点,你们就认不出了?”
说着,他把药往桌上一磕,径自去看其他人了。
小七居然是女的。
这实在太挑战大家的认知了。若非老医士经验丰富,日后大家将女娃娃当男娃娃安排,那才是闹笑话。
陆九万叉着腰想了会,意识到这个错误认知好像是从自己开始的,且自己还找到了年纪小喉结不明显的理由,所有人都被自己给带偏了。不过陆千户是不会承认错误的,她觉得是陶盛凌虐待仆役,导致小七瘦瘦小小,显不出女子特征。
陆九万扶额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药,挑开了布帘,而后就是一愣:“你怎么坐在地上?不凉么?”
小七抱着膝盖,倚着床腿坐着,安静地抬头望着她,眼里带着期盼和执拗。m.chuanyue1.com
“快起来!”陆九万伸手拉她,“我看看你的伤。”
小姑娘很配合,乖乖褪下了外衣,露出了皮肉翻卷的烧伤。
陆九万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数落:“你说你,是不是愣大胆!那么大的火,半点防护都不做,就闷头往里冲,想死是不?”
小七抿着嘴不吭声,唇角带着点不甚明显的笑意。
陆九万尽量放轻动作,可还是难免碰疼伤处,手下皮包骨头的身躯时不时就颤上一颤,瞧上去格外可怜。
好不容易上完药,陆九万先出了身大汗,她洗了手,问:“你还有家人么?”
小七摇摇头。
“今年多大了?”想想对方不会说话,又加了句,“十二还是十三?”
小七伸出了四根手指头,陆九万登时哽住了。
十四,自己十四的时候,个子窜得比钟春雪还高。家里天天担心继续长高不太好看,不是带她看医者,就是克扣她的饭,好在有太子偷偷接济,她才不至于因为吃饭问题跟家人大打出手掀饭桌。
她伸手捏了捏小七的胳膊,别说肉了,连皮都干巴巴的,至于圆脸应当是生来如此,跟胖瘦无关。
她忧郁地用没沾到药的指节揉揉眉心:“那你原本是贱籍还是良籍?”
小七“啊啊”两声。
“怎么来了京师?被家人卖的,还是流棍略卖?”
小七沉默了下来。
陆九万懂了,看来是前者。这可就麻烦了。
她叹了口气,摸摸小姑娘半干的头发,安慰道:“先养伤吧!以后都会好的。”
正要起身,小姑娘却牵住了她的衣袖,怕拍床,又指指药局,眼中带着希冀。
陆九万沉吟了下:“啊,你想留下来?这个,不好办哪!”
小七赶紧跳下床,做出扫地擦家具的动作。
陆九万很是为难,不敢说死:“你,先在这里养伤吧!等伤好以后再说。按理说你立了功,可能……”她豁然明白,双眼一瞪,“我说你怎么这么拼,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
小七瑟缩了下,眼神有些躲闪,俄而又勇敢地望向这个说话算数的大姐姐,她决定再押一回,就押大姐姐愿意帮她。
陆九万有些头疼,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瞄上白泽卫了。程心念能写会算就罢了,小七连话都不能讲,还是贱籍,这要怎么处理?来一个收一个,臭名昭著白泽卫,岂不成了搞慈善的?
可是不管的话,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又没家人接收,即便脱了贱籍,这户籍该往哪里落呢?
陆九万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先养伤,先养伤。回头我问问哪里招人做工,给你安排下。”
城里活多,酒楼、绣楼等地,招个打杂的应当不会有太多要求,到时候小姑娘勤快点,前期自己多关注下,别人总不至于半点活路都不给。
大燕勋贵自开国就立场相似,经过百年互相联姻,早已同气连枝。如今白泽卫逮捕了陶盛凌,陆九万都做好随时随地应对其姻亲上门探听、说情的准备了,谁成想几个时辰都风平浪静,直到傍晚白玉京和汝阳侯联袂而来。
陆九万瞪着那个摇着扇子,一派闲人模样的年轻公爷,伸出食指点他,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白玉京笑道:“孙二虎家跟河清伯府沾亲带故,不得不来。我嘛,就是块敲门砖,你不用管我。”
脸膛黝黑的汝阳侯讪讪而笑,身后站着的孙逸昭翻了个白眼。
陆九万明白了,勋贵们消息灵通,得知白玉京跟自己走得近,就用孙逸昭拿捏他,撺掇其过来走一遭。好歹是个国公,不至于说话没分量。
不过白玉京明摆没打算掺和,说完这句后,就笑眯眯低头喝茶,半点不给媳妇添堵。Μ.chuanyue1.℃ōM
汝阳侯跟白霆同辈,年轻时是个异想天开的混账玩意,后来到了白霆麾下,被结结实实收拾了几顿,才勉强走了正道。不过如今混账头衔又落在了他最心爱的小儿子这里,前些年大家伙看白玉京笑话时,只有孙逸昭傻了吧唧往前凑。
所以汝阳侯亲自带着孙逸昭去了趟护国公府,白玉京委实没法推脱。
当然,白公爷是赶鸭子上架,别指望他真个帮忙。
汝阳侯使了几个眼色都白搭,只得硬着头皮自己开口:“陆千户,是这样的,这河清伯府吧,虽说这些年来声名不显,不过当年其先祖也是辅佐过太祖的,以多智近妖闻名诸侯,族中子弟说话办事是很有分寸的。您看贵司这阵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九万笑了下,在二堂坐下来,跟他打太极:“侯爷这话说的,仿佛我们不问青红皂白便抓人似的。正如您所说,河清伯好歹是个伯爷,若非有确凿证据,我们也不会惹这麻烦对吧?实在是糊弄不过去。”
汝阳侯有点急切:“那总该让我们知道是何罪名吧?我们也好自查。”
陆九万心思一动,假假笑道:“事涉邪教,真不方便说。”
“啊?”汝阳侯眨眨眼,磕巴了下,“不,不是已经查过一遭了么?就,杨家二郎那次。”他转头指向身侧的白玉京,“白公爷也来了。”
陆九万和白玉京齐齐望向他,眸中都带了探究。
白泽卫当时设了两层遮掩,第一层是打击赌博,第二层则是白玉京中毒了,长兴教之事则只向外透露了净慈寺这个窝点。
汝阳侯是打哪儿得知的?
白玉京抢先问:“叔父这话问得奇怪,小侄进白泽卫,分明是因中毒,杨骏当时在场,才被勾追了来。这怎么就成事涉邪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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