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回回的打量着手中这幅画像,曾诚的脑子里面除了纠结还是纠结,除了蛋疼还是蛋疼。
最后那行小字的真假,其实并不是特别重要,因为随着钱聋老狗玩起了缩卵战术,这天底下没有一百个洪武皇帝之后、崇祯皇帝五世孙,起码也得有八十个,多大当家的一个不多,少大当家的一个不少。
说白了,问题的关键就还是在于这幅画像上面孔夫子的形象以及那些题字。
曾诚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朱劲松这个大当家的居然会拿出来这样一幅画像,更没有想到大当家的会题那些字。
更关键的是,大当家的既然拿出来了这样一幅画像,那么大当家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单纯的只是为了踩一脚衍圣公府?
这种屁话别说曾诚这个曾经在我鞑清担任过泰安府知府的老狐狸不信,就算把济南府里的傻子都集结到一块儿,估计也没信的。
蛋疼纠结了一番后,曾诚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朱劲松的用意,一边把画像传到了下一个人手里。
接下来的情况,基本上就是朱二旦和曾诚两个人看到画像之后的情景再现——就算屋子里面的这些人很多都不识得几个字,可是画像上孔夫子的形象就在那里摆着。
等到画像在所有人手中都传了一遍后,就再次回到了朱劲松的手里。
朱劲松再次恋恋不舍的打量了一眼,然后狠着心,咬着牙,把画像交到了柯志明的手里,吩咐道:“派人快马加鞭给衍圣公府送过去。”
眼看着柯志明拿了画像就要出门,曾诚赶紧站起身来,想要拦住柯志明:“柯首领且慢!大当家的三思啊,这幅画像要是传了出去还好,要是这幅画只在衍圣公府里面,跟着孔宪培一起进了土,那这,这……”
但是曾诚没能拦住柯志明。
自从成为了孟良崮造反集团明面上的情报头子之后,柯志明这个前天地会堂主也从残存的锦衣卫那里学来了不少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情报头子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
对于柯志明来说,自己只需要不折不扣的把朱劲松交代的事情办妥就可以,剩下的事情完全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柯志明根本就没在意曾诚的阻拦,而是直接拿着画像转身出了屋子。Μ.chuanyue1.℃ōM
等到柯志明离去又回来之后,朱劲松才望着曾诚笑道:“曾知府别慌,不过就是一幅画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曾诚寻思着你丫明显是准备把衍生公孔宪培给逼死,就这还叫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丫知不知道孔宪培这个衍圣公一死,整个天下的读书人会怎么看待咱们孟良崮造反集团?
还有,如果连这都还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什么事儿才算大得了?非得把整个衍圣公府都给彻底灭门才叫大得了?
而就在曾诚暗自吐槽的时候,朱劲松却又接着说道:“咱这里还有一份天地会送上来的情报,大家伙可以看一看。”
说完之后,朱劲松又示意柯志明把那份情报拿给众人。
这份情报的内容并不多,等到曾诚接过来之后只是简单的打量了两眼便看完了情报上的内容,同时也知道朱劲松为什么非得逼死孔宪培这个衍圣公了。
因为整个曲阜县十之八九的土地,全都掌握在衍圣公府的手里!
整个曲阜县有多少百姓?整个曲阜县又有多少地?十之八九的土地都在衍圣公府手里,衍圣公府一共才多少人?剩下的百姓又能分到多少地?那些分不到地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就连曾诚这个做过鞑清泰安府知府的老狐狸都没有想到,衍圣公府在曲阜县居然会玩的这么花,比之我鞑清很多的知府、巡抚之类的都更会搜刮!
一时之间,曾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望着沉默的一众扛把子们,朱劲松曲指敲了敲桌子,说道:“金来降金,元来降元,清来降清,这样儿的衍圣公府,简直就是丢尽了孔圣人的脸面。”
“别看着他孔宪培现在上赶着给咱送来了这份劝进表,可是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有一天咱们孟良崮不得民心了呢?如果有一天再有一个像鞑清一样的民族南侵呢?他衍圣公府会不会再上赶着给新来的送上一份劝进表?”
“从孔夫子那方面说,衍圣公府不讲华夷之辩是为不孝。”
“从程朱理学上来讲,衍圣公府不讲君君臣臣是为不忠。”
“侵占兖州府大量土地,致百姓死活于不顾,视为不仁。”
“此前陈泰来对他衍圣公府多有优待,而衍圣公府却坐视陈泰来败亡,又上赶着给咱送来劝进表,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如何为天下士人表率?”
被朱劲松这么一说,曾诚等人顿时沉默了下来,而朱二旦等人则觉得朱劲松骂得真是痛快!过瘾!
朱二旦叫道:“大哥说的没错!鞑清的那些官老爷们之所以会肆无忌惮的欺压百姓,我看就是这个号称天下士人表示的衍圣公府根子歪了!”
刘鹤鸣也嗯了一声道:“前明亡国之际,有许多官员和读书人都以身殉国,唯独号称是天下士人表率的衍圣公府,先是给鞑清上了劝进表,接着又给鞑子上了份《剃头表》,不光是丢尽了孔夫子的脸面,也丢尽了大明朝那些读书人的脸面。”
对于刘鹤鸣所说的这份《剃头表》,曾诚等做过官的或者读过书的人心里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穿】
【书】
【吧】
当时第六十四代衍圣公孔衍植在上了《劝进表》后,以为天下大吉,孔府又可以荣华富贵下去了,而我鞑清的孙治蝗帝却不满意,要求孔府带头剃头,起一个先锋模范作用,于是孔衍植再上《上剃头表》。
“臣择于二十六日恭设香案,宣读圣谕。会同曲阜县县世职知县孔胤淳、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孔胤钰、颜绍绪、曾闻达、仲子陛,署四氏学教授王世禄、学录孔闻然、尼山书院学录孔兴荣、洙泗书院学录孔尚澄,并督令属官管勾田伸、司乐陈永安、典籍桂存正、书写田世旺、奏差陈裔远、知印张应登、伴官杨元肇、庙户陈三友、佃户杨元祥等,遵奉圣谕,俱各剃头讫。除一再移文山东抚按外,理合具奏,伏惟睿照。臣临奏不胜惶悚战栗之至,为此具本奏闻。”
翻译过来大概就是:
接到圣旨后,我马上就把姓孔的三姑六婆大小舅子大老婆与各位二奶叫了过来,把头给剃了,并且还照了相,作为证据,谢谢啊皇上,给了我们孔氏一个新发型。太棒了,洗起头来,方便多了,早就该剃了。
眼看着曾诚等人都沉默了下来,朱劲松又笑着说道:“那幅画像的问题,其实也不必过于担心。”
朱劲松的心里明白,曾诚这些人并不是多么在乎衍圣公府的死活,之前不管是想劝着自己收下那份劝进表还是想劝着自己别对衍圣公府动手,其实都是担心逼心衍圣公的名声传出去之后会影响到孟良崮造反集团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
心是一片好心,可惜的是这些人把天下士人跟天下人这两个概念给弄混了。
即便是天下士人,也不是人人都瞧着衍圣公府顺眼,更别说天下人。
朱劲松呵呵笑了一声,望着曾诚问道:“曾府台毕竟是做过知府老爷的,咱问你一个问题:你做知府老爷时,泰安府里是不识字的普通百姓多一些?还是识字的士人们多一些?”
被朱劲松这么一问,曾诚顿时就回过味儿来了。
别说是泰安府了,就算是放眼到整个天下三万万百姓里面,把书只要是完整读过四书五经的都当做是士人,也不过几百万而已,甚至连一千万的数量都不到。
就算把认识自己名字,能看一些话本小说的都算进去,整个天下三万万人里面也就只有那么一两千万。
更多的还是那些连大字都不识得一个,甚至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普通百姓。
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普通百姓,会在乎他衍圣公府的死活?
想明白这里面的问题之后,曾诚也就没有再接着往下劝,而是把话题引到了从直隶逃来山东的那些百姓的身上。
“现在从直隶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了,前几天的时候,每天还只是几百几千的过来,到了这两天,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百姓从直隶那边涌过来。”
“鞑子朝廷也属实不当人子,那可是近千万的百姓,他们不光是说赶就给赶出来了,还把百姓的粮食都收刮大半,仅剩的那点儿口粮,就只够他们撑到济南府这边。”
“为了对付咱们孟良崮,鞑子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朱劲松心道这踏马才哪儿到哪儿啊?
这也就是八旗兵和绿营兵不给力,要是换了我鞑清刚入关那两年你试试?
要是换成我鞑清刚刚入关那两年,我鞑清朝廷很可能不会选择把百姓赶到山东来消耗孟良崮造反集团,而是会选择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把整个山东都彻底屠戮一空以震慑天下。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钱聋老狗现在玩的这套缩卵战术,对于整个孟良崮造反集团来说也确实是一个很头疼的问题。
别的且先不说,光是粮食和住宿问题就足够朱劲松和孟良崮造反集团的这些扛把子们头疼。
做一个最简单的算数题:
我鞑清朝廷在钱聋年间共有一十八省,彼时天下丁口数量为三万万,则每省人数为一千六百万左右,被赶到山东的直隶百姓取其半数,则为八百万,整个山东在原本已经有一千六百万人口的基础之上再增加八百万,会出现什么样儿的问题?
我鞑清时期的山东可不是兔子当家时的山东,这时候的生产力就在那里摆着,什么重工业轻工业之类的基本上都是扯蛋,原本山东的百姓就不好过,现在忽然再多出来近千万的丁口……
吃什么?红薯?就算是吃红薯,首先也得有那么多的红薯可以吃才行。
住哪儿?窝棚?按照鞑清纪年,现在是钱聋五十年刚刚开春,白天的温度还好一些,晚上就能冻死狗,怎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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