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虎豹,知己好友,自然有刀枪棍棒和美酒佳肴来招待。
不外乎看人下菜。
“摆下天罪九关,迎客!”
胡籁的话,撩动了身后老仆的心湖,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从身到心散发出一种抗拒。
一时间,天一至人九,整个天罪城仿佛活了过来,九道充满至阳至刚的气息,九个年轻的虚实身影直奔孤云楼而来。
青衣老者满脸褶皱逐渐褪去,白色胡须亦慢慢变黑。
老仆难以置信,脱口而出问道:“老爷,当真要这样做?”
胡籁面带不悦,浑浊双眼变得锐利无比,仿佛一眼就能将在场之人,看个对穿对过,说道:“三十年来,你从不问,今日却是何故?”
见势不可为,老仆面色不甘道:“只愿天罪城千秋万世。”
青衣胡籁,感受到身后老仆,说完这句话,气场极速转变,大有三十年前玉石俱焚的气势,甚至犹有过之,从一介不通武艺的白身,瞬间连跨引气、胎息、神照,在神炼一层的门口停下了脚步,此刻隐隐间已经能与自己分庭抗礼,只好无奈道:
“起风了。”
老仆:“你为何要自断臂膀,助一个陌生人?天罪城是你的,既要传子,子传孙,便不能自掘坟墓,断了根基!”
不称城主,不为部下,不称老爷,不为主仆。
“你”之一字,道不尽过往恩怨情仇。
胡籁:“胡某矗立天罪城云端,自然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你的剑,只练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境界,而姓游的早已到了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地步。”
返璞归真。
老仆:“愿身死道消,保天罪城永宁。”
一旁的欧阳云里雾里,看着、听着莫名其妙翻脸的主仆二人,只因为“天罪九关”四个字。
更惊骇于老仆的修为境界,隐藏如此之深,便是那股直视青衣老者,与胡籁分庭抗礼的气势,欧阳自叹不如。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外更有天。
胡籁:“陈闻达,陈太师!”
老仆如遭雷殛。
思绪刹那间漫游记忆长河。
遥远、遥远到即便穷极一生,陌生、陌生到即便撕心裂肺,所唤的名字。
昔年,在大楚西南,有小国夜郎,集二十二邑成国,此后王上终日沉溺享乐,有太师陈闻达,高瞻远瞩,料定大楚必兴师讨伐,屡次上书劝谏王上要居安思危,被削职夺爵,郁郁不得志,归隐山林,直至夜郎亡国不知所踪。
老仆眼中闪过一丝肉眼难见的怨毒。
再不复卑躬屈膝,腰杆挺直,哪里还有半分仆人模样。
“我等这一天,三十年了,胡籁。”
胡籁笑道:“哦?倒是会挑时候!”
老仆:“杀父夺妻之仇,灭国之恨,安敢一日相忘!昔日夜郎,今日之天罪城,你陈立弑主而起,改头换面,背信弃义之人,有何颜面下九泉?”
胡籁:“你有把握出剑?”
闻达两眼深邃,自嘲苦笑一般摇了摇头:
“闻达,从不求闻达。”
但求一死而已!
孤云楼栏杆四分五裂,飞散。
以陈闻达为中心,一道懊悔的意境,将在场三人笼罩,随之飞奔向孤云楼而来的九道气机被锁定,呆立当场。
胡籁看上去并无意外,只是脸上的褶皱褪去一半,胡须也变得花白。
行百里者半九十,胡籁终究未能九气归一,重回巅峰,被陈闻达剑意所截断。
“既然天罪城注定毁灭,我又何必忍辱负重,跟随你练剑,更是鞍前马后,将昔日的夜郎打造成了如今的天罪城。”
这一剑,早该在三十年前就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仿佛与天相接的孤云楼,圆形穹顶,更是被剑意一分为二,黑压压坠落向地面,引得楼下路人连连惊呼。
正在等候的百劫平几人,只感觉整座孤云楼一震,刹那间墙面和卯榫的木梁崩裂之声,不绝于耳。
楼要塌了?
整个天罪城,都心有所感,望向孤云楼方向,一股悲哀之意油然而生。
百劫平裹挟同行的李长情,飞速退了出去。
刚刚站定,便见到那圆形穹顶从高空坠落,摔得四分五裂。当尘烟散尽,侥幸逃生的路人,灰头土脸,有人在骂娘,有人在哀嚎……
百劫平:“不下于四师姐的大高手,有三股气。”
李长情:“与九师叔相比,如何?”
百劫平:“一道晦暗不明,一道恨天太高,还有一道有些熟悉……不过,这三人,我应该都不是对手。”
李长情:“可是……”
不过是想要借助钱泰酒楼,找到办法恢复功力,未成想送出一枚替命玉符,会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也不知那姓晁的大哥是死是活。
百劫平:“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静观其变。”
二人正在交谈间,便有一道人影,如笼中鸟儿脱困,挣脱出孤云楼那股直上青云的懊悔意境。
只瞄了一眼,便从孤云楼飞身而下,直指李长情!
百劫平看清来人:“呸!原来是他,难怪这么熟悉,晦气!”
李长情心道,这不正是一路追杀自己而来的欧阳,终究是再次相遇。
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更何况斩断了人家趁手的兵器,还暴露了河洛剑和“乾坤袋”,杀人、夺宝、复仇……一举多得!
穷追不舍也就情有可原了。只是苦了一旁的九师叔。
眼看着欧阳的手就要揪住李长情的胳膊,百劫平一脸不屑,只往另一只胳膊轻轻一带,二人如同幻影一般,横移三尺,避开了欧阳志在必得的一击。
不小心被欧阳的掌风刮到,百劫平顺势一抖,半截衣袖瞬间灰飞烟灭。
百劫平内心惊涛骇浪,仍是佯装镇定,道:“我们要走,你留不住。”穿书吧
同为天下榜前十!
只是李长情此刻又成了一个累赘,两人要一同逃脱这欧阳的追杀,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刚才那变爪为掌,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罡气,便知晓如今的欧阳,相比上一次三宗会武时,又有精进。
欧阳并不理会百劫平话里的傲气,只环顾四周,淡淡道:
“听闻阴山大川水葬了你和那个女人的枯骨,未曾想你居然苟活下来。”
百劫平:“你也不必试探,我四师姐不在此处,我说了,我们要走,你留不住!”
欧阳一颗悬着的心,此时才落地,语锋一转,道:
“正想再次讨教一下观潮剑修的本事,那把天师剑不堪一击,从邺城易安街遁走,跑得比兔子还快,可笑至极!”
百劫平闻言,脸色阴沉如水,道:
“欺软怕硬之辈,连个女流之辈都打不过,也好意思犬吠!我一向仰慕江南首江宗主的文武双全,只是他看人、收徒的本事,确实不敢恭维。”
李长情一脸怪异的看向百劫平,四师叔若在,你说话若有这等骨气和硬气……
女流之辈四个字可不仅仅是斩须眉那帮仙子的逆鳞,自家四师叔也是眼里半点揉不得沙子。
欧阳也不气恼,只要那个女人不在,这世上大概再犀利的言语,也不能像飞剑一般,让人身首异处,一字一句道:
“足够斩你,便足够。”
百劫平不接话,转头看着李长情,笑道:“我的好师侄,有人大言不惭呢,小瞧我天道宗的《烟霞功》。”
习武之人,一胆二气三功夫。
既然有把握全身而退,自然是无所畏惧。即便带上功力尽失的李长情,大不了就像当年带着四师姐一样,重走一遍逃亡路。
更何况,今日的状况比当年可好多了:先是被军中劲弩一阵铺天盖地的撺射,接着又一脚踏进归真剑派的“七罪剑阵”之中,导致自己随身多年的桃木佩剑都被斩断,那可是大兄百难消临别所赠。
想到此节,倒是忽略了眼前的欧阳,对那远在邺城的曹承宗和归真剑派,生出不小的怨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人报仇,只争朝夕。
我百劫平虽不是小人,但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之辈,只争个朝夕也未尝不可!
此间事了,首要之事定是杀上归真剑派的山门。
两人正在紧张对峙之时,突然浑身一紧,九道冲天剑气,飞速掠过沿途,所过之处惊天动地,整座天罪城犹如山神翻身!Μ.chuanyue1.℃ōM
九气在孤云楼熔铸一炉。
仿佛有一道肉眼难见的水纹,沿着九气所过之处逆势而回,笼罩住整个天罪城。
城内所有的习武之人,无分山上山下,只要是入了引气之辈,尽皆变成了如今的李长情!
功力尽失。
画地为牢,一城即一人,这便是昔日之灭国陈立,今日之城主胡籁的神炼!
“难怪当年大师兄无论如何不肯入城……”百劫平苦笑道,“姓欧阳的,这下咱们可好,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一条绳上的蚂蚱……”
……
孤云楼上。
老仆剑意即便出类拔萃,犹如修炼多年的闭口阐突然开口,跨三关成就神照五蕴,神炼临门一脚,在左冲右突,仍旧是像网中的鱼儿,徒劳挣扎。
胡籁佝偻苍老的身形,再次演化,最终变成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淡淡道:
“既然一如三十年前,没有把握,今日活够了?”
陈闻达:“你要传位大小无双两位公子,我都乐见其成,天罪九关,绝不为外人开启。”
青衣老者闻言,浑身杀机尽数内敛,整座天罪城给人一种怪异的错觉:落针可闻!
胡籁一声叹息,天罪城瞬间又恢复如常,只听他劝道:
“昔日夜郎,小国寡民,与今日瓮中之鳖的天罪城,又有何异?胡某斩旧主,杀兄弟,背井离乡,所作所为桩桩件件,不过是为了所有人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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