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沐云歌的话,冷永宁脸上的死气突然淡了淡,倏地一把抓住沐云歌的手:“云,云歌,你是说,是说他没……”
“别说话,省点儿力气。”
沐云歌紧皱眉头,阻止了好友的未完之言。
尤其是替她把过脉后,脸色更差。
永宁没有被伤中要害,不过肩头而已。
可这,对于她来说,也能算得上是要命伤了。
主要对方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脆弱,就跟瓷娃娃似的。
而且许久没见阳光,各项机能全都退化,若是不悉心照料着,这一关未必就能挺得过去!
意识到情况不好的沐云歌全神贯注,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冷永宁身上,不再去关注别的。
先是给她注射了一剂强心剂,再斩断箭羽。
暂时没有直接拔出来,眼下环境不合适做手术。
上过了止血的药,又简单地做了包扎,完了不忘给冷永宁喂下两枚药丸。
都是熟悉到几乎刻在骨子里的事儿,她做起来轻车熟路。
岂料,悄然的变故也在同时进行着。
就在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全都被突然现身的东周使团,受伤的冷永宁,以及究竟是什么人动手放冷箭。
凶手又藏在什么地方等一系列变故所吸引的时候,基本上鲜少有人留意到,又有一队人,从宫里头暗戳戳地出来了。
连候在城门口相送,此前还三呼万岁,好像已经认定了楚元烨这个新皇的臣子们中,也有那么几个开始脚步轻移,齐齐往一个方向靠拢。
程湘水安排的人,算不上多高明。
尽管身手不错,但差不多放出冷箭的下一秒,便被人锁定了藏身之处。
就在沐云歌照顾冷永宁的同一时间,他也被抓了出来。
然而不等审问,便咬碎了藏在口中的毒牙,直接当场弊命。
竟是死士。
发生了这种事情,原本还算是保持着沉默的中年谋士,也忍不下去了。
再他的示意下,很快有人站了出来,高声喊道:“陛下,派出死士的人心怀不轨,如此行径,分明就是挑衅新皇帝威,定要彻查才行!”
凶手死了,背后的指使者还在。
死士的尸体也还在。
只要仔细查验,总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到了这会儿,反而没人嚷嚷着,要赶紧赶去宗庙祭祖,否则不详了。
新上任的右相程知章,站在众人之前,面色纠结异样。
当着楚元烨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杀的人还是冷永宁这位身份非同一般的发妻,这事儿,着实胆大。
他好不容易才做上右相的位置,按理说,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很应该主动上赶着表现才对。
可其实这件事情背后的内幕,他已然猜到了几分。
查不得啊!
可他若是不自己主动站出来,最后案子落在了别人手上,万一真被揭露了……
左思右想,最终还是一咬牙,打算先把这个烫手山芋接过来再说。
落在自己手上,总比让旁人插手的好。
既能控制着不扩大影响范围,又比较容易操作。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保下女儿再说,至于东周想要的说法,给他们一个,也就是了。
“陛下,老臣……”
“呸,什么新帝!”
这厢程知章终于下定了决心,岂料才刚刚开口,恍然不觉另外一道嗓音也在同时插了进来。
对方声线比他尖锐,一句清呵,完全盖了风头,“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罢了,也敢妄称正统,谋朝纂位?!”
沐云歌:“嗯?”
野种?
这话的信息量,听着很大啊。
楚元烨的确并非是楚道行的亲儿子,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少之又少。
这般隐秘,这么快就传播了出去,众所周知了?
沐云歌心下微动,抬头一瞧,就发现眼前的人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分成了三派。
一派自然是以楚元烨马首是瞻,他所笼络的朝臣们,并着程家父女,全都站在他的那一边。
反观楚元胤,小追风,后来出现的玉瑾言,甚至是东周使团的人,则是全都关切地冲到了冷永宁这边。
又因为沐云歌正在救人,此时全都站在她的身后。
沐云歌:“?”
最后的一方,便是刚刚从宫内出来的。
沐云歌再没想到,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憋着大招的人,居然会是宫里的白贤妃。
只见此时的她身着正二品宫妃制服,一应头面装扮齐全,走在众人之前,气势非凡。
身后依次跟着白姜荷,白旭琨,还有……推着假楚道行的桂公公。
除此之外,白贤妃宫中两个粗壮有力的宫女,还押着玉嫔一块儿过来了。
一看到她,沐云歌就懂了,为什么白贤妃会知道楚元烨身世之谜的原因了。
现在又是押着知情人,又是簇拥着“楚道行”这个已经荣升为太上皇的人出现在众人之前,还当众喊破楚元烨的身份,想也知道是想干嘛了。
只是,拨乱反正,又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沐云歌总觉着这事儿哪里透着不对劲,乍然一瞧,还以为桂公公成了白贤妃的人。
不过等看清对方脸上的勉强,再仔细想想,也就明白过来,八成这桂公公也是被逼的。
他本就是知情人,楚道行被掉了包,假的冒牌货住在建章宫,不论是欺瞒众人,还是应付旁人,可都是他在打掩护呢。
但假的始终是假的,尤其是这样的场合,一个搞不好,很容易被反咬一口,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要真是白贤妃的人,不可能会不把这事儿告诉对方。
至于白贤妃突然哪儿来这么大的底气……
沐云歌心中生疑,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能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家兄长的身影。
他人原本是被沐睿强硬地留在身边的,这会儿却不见了。
沐云歌目光搜寻了半响,终于找到了对方。
却发现沐子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身边还多了一个。
那人身材高大健硕,皮肤黝黑,面容做了伪装,瞧着陌生。
只是那双眼睛……异常的熟悉。
刚一对上,沐云歌愣住。
察觉到她的目光,对方也抬眸看了过来。【穿】
【书】
【吧】
起初异常凌厉,宛若凶兽。待看清是她之后,又稍稍柔和了一些。
随即笑出一口白牙。
沐云歌:“……”
原本真正想在背后搞事情的,果真是另有其人啊。
也难怪白家能如此大胆,选择配合在这种时候当众喊破楚元烨的身份。
感情就是在赌。
当着楚道行这个太上皇的面儿,逼迫玉嫔当众揭露当年的隐情,做实楚元烨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
楚道行本就多疑,别说是言之凿凿,就算是稍稍有点蛛丝马迹,也绝不会放过。
必将严厉查证。
只要他认了真,那就成功了一大半。m.chuanyue1.com
而楚元烨在他们眼中,到底才刚刚登基,连新皇即位仪式都才走了一半,这西晋的皇权仍在楚道行这个老皇帝手上,还没彻彻底底,完全交给他呢。
根本不足为据!
而眼下这种情形,只要证实了楚元烨并非楚道行的血脉,别说是继承皇位的可能,就连命,那都保不住。
在场的人当中,还有谁有继承资格?
楚道行厌弃楚元戟已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楚元胤受他连累,更不可能。
最后的皇位,可不就在楚元傲这位大皇子身上了。
楚元傲是他们白家暗中支持的人,只要他成功上位,白家便是首功!
未来如何,自然不用多说。
也是这段时间接触的这些事情多了,几乎没怎么费力儿,沐云歌很快便理清了白家的打算。
而继白贤妃之后,白旭琨也站了出来。
不过他却不是冲着楚元烨去的,而是一转身立在“楚道行”面前,撩起衣袍跪了下去,几乎眨眼之间,便哭的涕泪齐下:
“陛下,老臣的陛下啊,您被蒙蔽啦!
誉王趁着您龙体有恙期间,在朝中肆意拉拢人脉收揽权势别有用心不说,且老臣已经寻得证人。
可以证明,他血脉存疑,故而禅位一事万万使不得。
还请陛下,千万要三思啊!”
明明早在两个多时辰以前,楚元烨已经接过了禅位诏书,被朝臣们三呼陛下,成为了西晋的新帝。
然而此时此刻,白旭琨所面对着的,口口声声喊着的陛下,却是“楚道行。”
不得不说,这白家人,就是刚。
前有白贤妃,现在有白旭琨。
楚元烨作为旁人眼中的新皇,依旧是他们口中的誉王。
这心机,分明就是表明了,这个新皇,旁人认,他们可不认。
他们所效忠的,从始至终也就只有楚道行一个罢了。
没有上位者,会不喜欢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
尤其这个臣子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还不忘话里话外地表忠心,“老臣心知陛下信任誉王。
也深知有关皇嗣血脉一事,何其重要。
今日之事,不论最终能否被证实真假,老臣也是将誉王殿下给彻底得罪死了。
想必将来朝堂之上,也再难有老臣立足之地。
这一切,老臣都明白,之所以任就选择今日站出来,冒着被诛杀的风险,也要揭露此事,也是实在不忍心陛下被宵小蒙蔽!
还请陛下看在老臣始终一片衷心的份儿上,绕过老臣家人!”
“……”
做臣子的可以死,却绝不容忍自家君王被人蒙蔽。
不的不说,白旭琨当真不负老狐狸的名号。
不仅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临场的表演,更是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就这么瞧着,他好像当真就只是一个,一心为君的纯臣。
该说不说,若楚道行还活着,目睹了这一遭,怕是也要被他如此这番操作,给触动到。
唯独……可惜了。
沐云歌深知其中的猫腻,心中暗自为白旭琨感到可惜。
白费力气了。
定眼看去,果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楚道行”,脸上非但没有半点儿动容,表情看着还有点阴沉。
若是细瞧,还能瞧见几分隐约的尴尬。
能不尴尬吗,这个冒牌货,本就是楚元烨安排的,乃是他的人。
现在有人跪在眼皮子底下痛诉他的主子多么居心叵测,身份还存疑,换谁不尴尬?
又不能真的随意开口处置。
眼见着半响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白旭琨,已经着急的要抱他大腿了,“楚道行”赶忙求救一般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楚元烨。
虽然依旧没有开口多说什么,但有了这个动作,也算是有了希望。
以为他是在以眼神逼问,念着人多,给楚元烨留点儿面子听他狡辩,一旁的白贤妃不乐意了。
也就她没有生下儿子,不然早就闹腾开了,也不至于一路忍到现在。
既然如今白家有了自己想要扶持的新君,自然不会随便让大事化小。
当即亲自上前,一把将玉嫔给扯了过来。
开口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尽管问她!
这个贱人知晓内情,可以将当年所有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告诉您知道。”
说着,人也没闲,抬脚稳稳地踢在了玉嫔的腿弯处,迫使她跪在了“楚道行”面前,厉声呵斥,
“贱人,你如何同本宫交代的,还不仔仔细细向陛下说明?
若是敢耍半分花招,看本宫不扒了你的皮?!”
玉嫔玲珑已经被用过刑了。
白家人趁着楚元烨这边的人都在忙活禅位登基一事,没人顾得上注意她,趁机设套,将她给绑了。
连夜审问,很是动用了一些特殊手段,玉嫔最终没能抗住,全都给交代了出去。
此时已经换过了衣裳,虽然身上看不出什么来,一张小脸却已是煞白,丁点儿血色都没有。
尤其被白贤妃那么一踹,跪下去时,疼的差点晕厥过去。
“楚道行”起初还能维持着冷静,默默看戏。
然而等目光落在玉嫔脸上,神情却一下子就变了。
厉声喝斥:“放肆,你做什么?!”
这是在呵斥白贤妃。
白贤妃被喝的莫名其妙,一头雾水:“陛下,这贱人……”
“她好歹也是寡人,亲口册封的玉嫔。你说话便好好说,别一口一个贱人地乱叫!”
白贤妃:“……”
这……好像不太像是陛下的做事风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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