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还没亮,西院和后院大门紧闭,只有正殿的门开着,地上睡满了人,只有殿内高大的观音像微微睁着眼,目送沈尚直和沈戈先后离去。
借着东边微亮的天空,沈戈仔细观察庙门外的脚印后,跟随最新的脚印准备下山。
可向下走了一段后,地上的脚印竟拐进树林里去了。沈戈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跟进去不远,便见穿蓑衣的沈尚直站在一棵大树下。Μ.chuanyue1.℃ōM
光线昏暗,沈尚直又用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沈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还是觉察得出他在生气。
沈戈笑嘻嘻道,“您老刚走到这?正巧我也要下山,咱爷俩搭伴走吧。”
沈尚直眉间皱出了深深的川字,沉声道,“回去!”
“不回。”沈戈不笑了,瞪眼顶回去。
硬的不行,来软的。
沈尚直哄道,“庙里避难的多是青壮男丁,这些人若被麻二瞎子煽动一块进攻东院,只靠马庆林他们是守不住的,林夫人一家的处境比老夫更凶险,你快回吧。”
沈戈反问,“您去哪?这不是下山的路。”
沈尚直默不作声。
沈戈直言,“您是想找个地方躲着养伤吧?观音庙往上走到山顶,连个能容人的石洞都没有。就算有山洞,您觉得本地人能不知道?就您现在的身子骨,能进山洞抢块地方躺着养伤?您怀里那几个野菜团子,能顶一顿还是两顿?”
“能顶五天。”
沈尚直笑道,“老夫还以为是林夫人猜到了老夫的打算,所以多准备了些菜团子,原来是给你小子准备的。”
“林夫人不知道。”
“如玉丫头知道不?”这回轮到沈尚直反问了,“如玉丫头知道了,她娘能不知道?”
沈戈梗脖子瞪眼,“不管您怎么说,反正我不回去!”
“你个倔种。”话溜出口,沈尚直想起长子在世时,他曾数次这样骂儿子,不禁一阵神伤,遂又软言软语劝道,“你臂上有伤,跟着老夫能做什么?回去吧,听话。”
“我胳膊上是有伤,但腰上、腿上没有。我能抓山鸡野兔,您能么?不管您老去哪,让我送您一段吧。等鲍励和陈四爷他们找过来我就走,绝不跟着你们,耽误你们的事。”
“我能用石子打死山鸡野兔,住在庙里不能吃肉,老夫早就馋了。”沈尚直板着脸放狠话,“老夫身经百战,独身一人更易躲过追杀,天马上要亮了,你快回去!再敢跟着,老夫就把绑在树上!”
“咚咚锵,咚咚锵!”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有节奏的擂鼓声忽然响起,震动山林。
此刻怎会有鼓声?
沈尚直和沈戈疑惑,山下的灰衣人、庙里众人同时被警醒。观音庙东院,林如玉一下就坐了起来,惊喜道,“娘,二叔来了!”
房氏也觉得十有八九,“能闹事这么大动静,确实像你二叔,咱们快起来派人去山下看看。”
“不用下山。”林如玉爬起来快速穿好衣裳,抓起床边早就准备好的火把,“娘,女儿到大殿顶上去举火把摇一摇,二叔就知道咱们在这儿了。这是二叔以前带着女儿玩时,常用的把戏。”
“太危险了……”
还不等母亲说完,林如玉便急切道,“娘,必须得女儿去,旁人不知道怎么挥火把。”
林如玉趴在观音庙大殿顶上向下望,微曦之中,江面之上,十几盏灯笼映出了两艘大船的轮廓,令人振奋的鼓声敲击着她的耳膜,压住了观音庙内因为鼓声引起的骚动。
林如玉泪同雨水一起流,她爬起来骑坐在大殿正脊上,用胳膊圈住脊端凸起的螭吻稳住身体,用火折子熟练点着火把,以同样的节奏挥动火把。
咚咚锵,咚咚锵!
与鼓声遥相辉映的节奏,很快被细雨浇灭。林如玉立刻掏出装了灯油的小葫芦,将油浇在火把头上点燃,继续摇晃。
咚咚锵,咚咚锵!
火把再次被浇灭,林如玉再浇油点燃,还不等她开始摇晃,便听到江面大船上的鼓声变了:
咚,咚咚,咚,咚咚!
二叔看到火把了!
林如玉流着泪笑出声,以同样的节奏挥动几下火把,当火把再次被浇灭后,林如玉小心翼翼地爬到屋顶边,顺着梯子下到地面上,马三叔和赵录立刻护住她,敷衍着正殿里冲出来询问的众人,回到东院。
后院堂屋内,麻二瞎子看着前方正殿屋顶上三次点燃,不断摇晃的火把,眼珠子不断转动。
马旺也激动不已,“二哥,这是有人来接东院的人了,你看咱们?”
“派人下去看看,如果人不多,就抢!”
“是!”何三胖应下蹿了出去。
马旺瘦长的脸上,一双小眼冒着凶光,“如果他们人多,咱就拉上大殿和西院的人一块上!”
有不少人围在东院门口高喊着问东问西,也有人跟着何三胖冒烟跑出去查看山下的情况。东院内,屋内的人在收拾东西,马三叔等人握紧了刀剑和弓箭、柴刀,守住院门和墙边。穿书吧
睡在石头下的两个灰衣人分作两路,一个奔上,一下奔下,分头打探情况。
树林内,沈戈惊喜道,“这一定是林家派船来接林夫人一家了!叔祖……”
“闹出这么大动静,庙里和寨子里的人都会被惊动。”沈尚直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速去山下送信,让林家人分作两半,一半守船,一半上来接人。若有人敢抢船,杀一儆百!”
“好。”沈戈立刻应下,“您呢?”
“老夫去庙门外埋伏,以防万一,快去。”
“好!”
沈戈向山下跑去,沈尚直则扶着树,向山上走。
此刻,天已渐渐亮了起来。因山路蜿蜒湿滑,沈戈索性连林子也不出,扶着斜坡上的树,快速向下滑。
好巧不巧,竟与冲上山查看情况的灰衣人撞了个正着,见到此人头上的粗竹簪,沈戈瞳孔一缩,大声欢呼道,“大叔,您是宣州派来接人的吧?真是太好了!”
灰衣人见冲下来的是个半大的孩子,握住刚要扔出去的飞镖,脸上跟着露出大大的笑容,“我等确实是来接我家老爷的,我家老爷六旬年纪,须发花白,身高八尺,声若洪钟,不知他老人家可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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