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不久前还是温雅带着一丝冷酷的男人,顷刻间变成了一个“怪物”?范小刀这才明白,为何六扇门大牢三个月换了几个杂役,也明白了为何大牢中的狱卒都不肯下来送饭。
这哪里是送饭,这分明是送命啊。
危机四伏,保命要紧。
眼见那怪物扑来,范小刀握紧钢刀,一刀劈出。
中!
那钢刀劈在“怪物”肩上,皮掀肉翻,深可见骨。可下一幕,让范小刀彻底惊呆了。怪物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口中咆哮着,肩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转眼又扑了过来。
范小刀心中惊惧,手中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内力急转,几乎使出学艺以来的全部本事,长刀之上,卷起一股气劲,向怪物劈去,可怪物速度太快,速度如鬼魅一般,贴着他长刀穿过。
范小刀疾声一喝,变幻招式,刀背向怪物腰间扫去。
正是宋金刚的成名绝技,反手刀。
当年宋金刚武功高强,义薄云天,每每有挑战之人,他都是点到为止,而这一击反手刀,以刀背为刃,可震慑对方,而又不伤及无辜,从而让对方知难而退。范小刀当然不是让对方知难而退,而是情急之下使出的保命招式。
砰。
刀背扫中怪物。
三重内力透入怪物体内,怪物一声嘶吼,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被我打死了?这么不经打?
范小刀心中满是疑窦,凑上前去。
怪物双目紧闭,脸上那股血色退去,头发逐渐恢复了银色,紧接着听他体内格格作响,他猛然尖叫一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似乎在遭受极大的痛苦,他强行起身,身体颤抖着去找架子上的瓶子,取出一粒丹药,吞服下去,片刻之后,整个人恢复如初,只是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良久,他缓缓起身,盯着范小刀,“原来如此,想不到一向正直的宋金刚,也会使出一招瞒天过海之计。”
范小刀不知他在说什么,见他没事了,准备开溜。
怪人却喊住了他:“先前赵行让你问什么来着?”
范小刀见他前后判若两人,不过既然开口,于是又将仵作的尸单递了过去,那怪人接过去看了一眼,见上面有“疑似邪术”四个字,冷冷笑道,“什么邪术,庸才之言。”
“那对方的死因是?”
怪人道:“她是中毒而死,而且是天下第二厉害的毒。此毒名天摩罗,出自遢罗国,是以大攀蛇与曼珠沙华为引,又配三尾蜈蚣等十余种剧毒之物炼制而成,中毒之人,全身麻痹,死于无声无息,盏茶功夫,全身血液凝成块,而皮肤却如活人,经年不腐烂。天下能配此毒者,只有遢罗国万毒王,他生性残忍,专以此毒毒杀漂亮女子,将尸体保存起来,来满足他的怪癖。只是二十年前,此人已被宋金刚亲手击杀,天摩罗就已失传了,想不到今日又重见天日。”
天摩罗?
范小刀头一次听说这种毒,不过既然对方给了线索,也算是找到一条方向。他问,“为什么要帮我们?”
怪人道:“你是宋金刚的义子,我不帮你,又能帮谁?”
“刚才你明明想杀我。”
怪人又道:“你是宋金刚的义子,我不杀你,又能杀谁?”
一番话说得范小刀摸不着头脑。
“你说天摩罗是天下第二厉害的毒,那第一厉害的毒又是什么?”
怪人神情漠然,“你刚才已经见识过了。”
范小刀指着他,“莫非前辈那番情景,也是中毒?”
怪人道:“天下最厉害的毒,并非什么见血封喉,而是让人生不如死,二十年前,我中了此毒,犯下无数杀孽,清醒之日少,病发次数尤多,每每犯下杀孽,心中罪过便加深一分,所以将自己囚禁此处。”
范小刀问:“你杀这么多人,为何朝廷还容你于世间?”
怪人道:“我想过要死,可我答应过宋金刚,未解开此毒之前,不得求死。更何况,也有人不允许我死。”
“什么人?”
怪人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姓朱的那狗东西。”
范小刀猜到他所指之人,不过把当今万岁称为狗东西,这句话若是传到外人口中,那必是十恶不赦之罪,可他轻松的说出口来,可见他内心对皇帝是有多么憎恨,而偏偏皇帝却又不能杀他,不知他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范小刀得到想要的答案,准备告辞。
怪人道:“你刚来京城?”
范小刀点头。
“记住,要想在京城混下去,宋金刚三个字绝对不能提,更不能让人知道你是他的义子。否则,将有杀身之祸。”
这一点,临离开黑风寨前,杨青也曾提点过他。
“还有,今日在这里发生之事,绝不允许跟第二人提起。”
“赵行也不行?”
怪人道:“你自己掂量。天摩罗的事,你可以去查一下当年万毒王的卷宗,兴许会有一些线索。”
范小刀深施一礼,问:“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听他口气,与宋金刚似乎颇有交往,而且被皇帝记挂之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凡人。
“名字?”怪人长叹一口气,“名字有什么意义?我只记得当年有个诨号,叫一枝花。”
“一枝花?”
范小刀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过,看他相貌,年轻时应是一英俊男子,只是一个男人给自己起个诨号叫一枝花,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滑稽。
一枝花瞪了他一眼:“很好笑吗?”
范小刀忽然惊觉,一枝花?二十年前正邪之战,正道人士大破魔教,而那魔教教主不正是一枝花吗?莫非此人,真是当年的魔教教主?不是说,他落败之后,远遁海外了嘛,怎么会被关在六扇门地牢,身陷囹圄二十年?
“是有些好笑。”
一枝花道:“我喜欢男人。”
范小刀:“再见!”
当范小刀大摇大摆走出来时,牢头和几个狱卒满是吃惊的望着他,“你怎么活着走出来了?”
范小刀奇道:“什么意思?我不活着出来,还死着出来?”Μ.chuanyue1.℃ōM
牢头道:“最近老怪物犯病越来越频繁了,这几个月你是头一次见过他犯病还能活着出来的人,看来老怪物对你不错啊。要不,你就接下杂役这个活儿?除了六扇门的俸禄外,我们哥几个每月再凑点银子给你贴补家用。”
范小刀想起一枝花那句喜欢男人,身上满是鸡皮疙瘩。不过,他本来就想进入六扇门,有杂役这个身份当做掩护,也是不错,于是答应下来,牢头又道:“不过,要进六扇门,得经过总捕头同意。”
范小刀问:“一个杂役也要总捕头亲自过问?”
牢头道:“咱六扇门都是总捕头一言堂,哪怕买个痰盂,买卷厕纸,都要总捕头签字,何况要进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总比痰盂、厕纸要强吧?”
范小刀:“您可真会说话。”
……
班房。
“天摩罗?”赵行听到范小刀带来的消息,分析道:“我也想到她是中毒,只是却没听过世间有这种毒药,按那人说法,中了天摩罗之毒,血液凝固,宛若活人,那么孙梦舞极有可能在抵达黄府之前就已被害。”
范小刀将昨日在长街之上孙梦舞车队出行时,曾掀开车帘露出真容的事说了出来,赵行听完道,“只是这个案子过于重大,京城之内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飞,朝廷今日连下两道命令,要求结案,判疑犯斩立决。如此一来,更是惹人生疑。可惜,我今日三次求诸葛总捕头要求重验尸体被拒。”【穿】
【书】
【吧】
范小刀道:“昨夜义庄上那个盗尸女子,身上有一股兰花香,这个味道,我在孙梦舞的马车上闻到过。我一直在想,昨天马车之上,除了孙梦舞和婢女之外,这个女子在车上,可昨夜问讯之时,她却对此只字不提。”
赵行道,“这就是了,我这就去签押房,找人去将那婢女传来问话。”
“这件事惊动了这么多势力,连朝中都有人打招呼,事不宜迟,否则那女婢怕是会遭人灭口。”范小刀没有公门办案经验,但他山贼出身,常年在山寨耳濡目染,对这种江湖手段了如指掌。
赵行却道:“有个词,叫欲盖弥彰。我经手过许多案子,越是如此,他们留下的线索会越多。不过,人命关天,我们还是直接去百花楼。”
卷宗之事,暂且不急。
若真如范小刀猜测,那婢女的性命怕是危在旦夕。
两人前往百花楼。
路上,赵行问:“你为何要一心加入六扇门?”
范小刀道:“我说是为了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你相信吗?”
赵行道:“我信。”
范小刀反问,“听老宋头说,你身世显赫,就算不走科举,也能凭借荫恩走上官途,那为何要加入六扇门?”
赵行哈哈一笑,道:“我这人自幼不喜读书,不是当官的料。偏偏喜欢舞刀弄枪,曾在少林学艺,回京城后跟其他纨绔一般,酒肉街头,欺行霸市,直到我听到了一句话。”
“什么话?”
赵行一腔正气道:“吾辈习武之人,不应以武犯禁,恃强凌弱,而要以吾辈之所学,为国为民。让宵小之辈有所震慑,让权贵之人有所忌惮,为沉冤者得雪,为弱小者仗剑,为天下开太平!”赵行缓缓道,“能说出这句话,才是真英雄。这段话,也曾是六扇门的入门之誓。”
范小刀心中震惊。
这段话,不正是宋金刚生前的主张嘛?
如今从赵行口中说出,颇有豪情气概。
赵行又道:“可惜的是,这句话的主人,曾是我们六扇门的前任总捕头,二十年前却犯了大错,成为朝廷通缉犯。他的行为,我不作评述,但这句话,却是支撑我在六扇门的动力。”
两人来到百花楼。
赵行亮明身份,要找孙梦舞的婢女。
不片刻,老鸨子李八娘扭动着肥桶一般的腰肢走了过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原来是赵捕头,怎么今天得闲?是来归还我女儿的尸体,还是来百花楼找乐子来了?”
赵行皱眉道:“来查案。”
“查案?可有六扇门的签押单?”
“没有。”
“没有签押单,那就恕不接待了。”李八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对伙计道,“送客。”
范小刀道:“慢着,八娘,我们来找乐子。”
李八娘笑道:“找乐子,那当然是欢迎了。可有熟悉的姑娘?”
“八娘给我们推荐几个。”说罢,他对赵行挤了挤眼。
李八娘道:“那敢情好,姑娘们,来客人了,还愣着干嘛,春虱、秋蝇、冬虫、夏草,赶紧出来接客!楼上雅座,里面请!”
(春节期间,改为一更哈,存稿不多了。初三四左右,恢复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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