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羽,木瞳?……”
先勇侯府白虎堂内,吕定国坐在书案前,面色耐人寻味。
他对面还坐着北梁王武游照,白卫山和方贺达分立于两侧。
此时已近丑时,诺大侯府仅有这白虎堂还亮着灯火,就在刚刚,白卫山匆匆赶来,将驿馆发生的事告知了吕定国。
白卫山可没管东阳郭所说的“玄羽之事不能为除他和吕侯之外第三人所知。”当着四人的面把事情全盘托出。
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这事他只向侯爷汇报,至于侯爷想让谁知道,那他可控制不了。
他也笃信,纵然是玄羽,也不会轻易和权倾天下的先勇侯为敌。
方贺达却没有如白卫山那样的乐观,他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
“侯爷,玄羽只听命于皇室,此番到下唐,吕后竟未告知侯爷,属下怕……怕是鄢都形势有变。”
吕定国瞥了一眼方贺达,没有马上说话,他的手边还有吕后的一封火漆密信,上面的确写了近些日子阳阙宫内的诸多骚动。
过了良久,吕定国缓缓开口:
“鄢都形势,一直是方先生你负责探明,有什么变化,先生会不知?”
方贺达闻言顿时冷汗上头,暗骂自己多嘴。
可如今少帝急于摆脱吕侯亲政,重用权阉,形势可说是瞬息万变,而下唐又距鄢都数千里之遥,纵然不断有消息送来,也总不能实时掌握。
他只好硬着头皮答道:
“属下失职,可如今局势变幻莫测,属下实在是力有未逮。”
吕定国仍旧面无表情地说道:
“力有未逮?可那东阳郭好像可是游刃有余啊。”
方贺达又是一惊,没料到吕定国会句句戳他要害。
他向来自视甚高,自认权谋无双,从来看不起那叛逃北陆,充当他族说客的东阳郭。
可如今这东阳郭不但能凭一张薄薄嘴皮在各路权贵间吃香,甚至身边还出现了诡秘莫测的玄羽的身影。
相形见绌,连他自己都觉得羞愤难当。
吕定国看方贺达脸上红白不定,面色稍缓,说道:
“先生也不必多想,毕竟此次能拥三郡兵力,先生是首功。”
方贺达现在哪还敢领功,慌忙说道:
“侯爷谬赞,首功当数王爷,三郡将领有诸多王爷旧部,如非王爷斡旋,此事必不能成。”夶风小说
武游照爽快一笑,朗声道:
“我有屁的功,不过是请来旧部下喝了几顿酒,没有方先生澄清厉害,那些老粗哪会懂事。”
吕定国摆了摆手,笑道:
“好了好了,你们俩不用在这谦让,此事既成,我们扳倒那权阉又多了三分胜算。”
武游照一拍案几,愤愤说道:
“那个阉虫!要是老子我手上还有兵,早就杀进鄢都,取了他的狗头!”
吕定国则是安抚道:
“今时不同往日,天下纷乱,牵一发而动全身,出师者不可无名。”
武游照也不反驳,但嘴里仍旧骂骂咧咧。
吕定国则朝方、白二人说道: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天亮后把那位东阳先生请过来,我倒想听听他会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
二人领命告退。
待白虎堂的朱漆木门缓缓掩上,吕定国朝武游照低声说道:ωWW.chuanyue1.coΜ
“游照,拉你蹚这摊浑水,我实在过意不去。”
武游照却满脸不在乎,回道:
“我怕个鸟,别说浑水,当年你我在柳越平乱,龙潭虎穴都去过,那时的你我可曾有过怕字。”
吕定国深深叹了口气,坐得笔直的魁梧身躯缓缓靠到椅背上,缓缓说道:
“是啊,那时候只论生死,只管胜败,活得多干脆啊。游照,你心中可曾怪先帝驾崩之前夺你军权,把你从鄢都封至北梁。”
武游照哼了一声,道:
“我那皇兄不就是怕我在军中有威望,功高盖主,威胁到他儿子嘛。我不怪他,我懒得怪他,手下没有一兵一卒我乐的清闲,这些年我苦练龙甲盾天心法,纵然没有一兵一卒,老子照样万夫莫敌!”
“可要是让这天下落到那阉虫手中,老子宁可背负欺祖灭宗的骂名,也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吕定国点了点头,道:
“如今宁禄蛊惑圣上,以亲政之名,实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你我即便起兵也是师出有名放心,我吕某绝不会让你背上骂名。”
武游照则说:
“我不需要什么名声,我原先都想不再做这藩王,隐姓埋名去纵马江湖,行侠义之事,岂不快哉。”
吕定国无奈苦笑道:
“游照,你怎么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样,总想着什么江湖,什么侠义。”
武游照畅怀大笑,回道:
“你这老贼,占我便宜,我看你那儿子挺好,一身侠气,没有你这老气横秋之相。”
吕定国不觉莞尔:
“侠气?他一身臭毛病你说他有侠气?”
武游照却好似很认真地说:
“当然,若不是差着辈分,我都想跟这小子拜把子了。”
吕定国大为诧异,武游照和吕少卿不过喝了顿酒,怎么会给他如此高的评价?
难道这个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混小子身上,真有什么他尚未发觉的过人之处?
……
定是这武游照酒醉眼混罢了。
武游照却意犹未尽,接着说道:
“吕老贼,我可没有开玩笑,我说差着辈分,可是想真的与你先勇侯攀门亲事。”
吕定国点了点头,说道:
“这事我托付夫人和那小子说过。”
“如何?”
“那小子不成器,和你一样,说些什么江湖高远,不愿被婚约所累的混话。”
武游照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
“好小子!不被儿女私情束缚,有大志向!”
吕定国仍是苦笑,心想还好没把那小子说的那句“儿女私情,风花雪月可谈”告诉武游照。
武游照放怀一笑后,渐渐安静下来,他的目光转向摇曳不定的烛火,默默不语。
良久,他终于开口:
“我此生无所牵挂,唯独亡妻留下的这个女儿,无时无刻不挂怀于心,终还是希望她能有所依附……”
吕定国听他讲完也不再说话。
生逢乱世,就连一个藩王郡主都要依附于人,那么天下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又该依附于谁?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国将不国,民将焉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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