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
季管事走后,过了一阵。
宁心宫再来了位妇人。
妇人年纪不小,应只比太子年轻几岁。
但容颜姣好,虽不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但也不见脸上皱纹。
只是蹙眉时,眼角略有些岁月痕迹。
身上衣服虽然不算华丽,但也是织绣丝衣。
手里端着碗还萦着热气的汤。款款从殿外走进。
不去看太子,只是唤了一声。
“你怎么过来了?”
太子看到,连忙起身,双手去扶着妇人的双肩,出声问道。
“我听闻太子爷在忙大事,还未吃晚饭。就自作主张,去厨房做了碗汤过来。”
“你让膳房的人做就是了,哪用得着你亲自去下厨。”
妇人没说话,只是默默将汤碗放到了桌上。
“那我尝尝。”
太子将妇人按着肩膀坐下,
再望了眼妇人过后,自己拿起汤勺,尝了口汤,
“嗯,味道不错。”
喝了口之后,太子就停下,再望向妇人。
妇人就是这东宫的正妃。
如若太子登基,没有意外,这就是皇后。
“你这会儿过来,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太子望着太子妃问道。
太子妃终于重新抬起些头,望向太子,
眉宇间,带着一些化不开的忧愁。
而一直温和对待太子妃的太子,看到这忧愁神情,
没由来有些烦躁。
但也没发作,只是看着太子妃。
“……太子爷,奴家妇道人家,不懂大事……只是如儿,妙儿,这些日子在宫里憋闷,能不能将他们送到我爹娘那里玩耍几日?”
太子妃说着话,逐渐低下了头。
太子手正拿着汤勺要再盛汤,闻言,脸陡然沉了下来。
“你最近听到了什么?”
“奴家什么也未曾听到。只是奴家十五岁嫁入东宫,与太子爷同床共枕十余年。这些日子,太子爷似有些焦躁难安。”
太子妃摇头。
“哼……”
太子哼了声,没有再问。
有些事情,很难完全瞒过这个枕边人。
即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总能感觉到将要大事发生。
不过,再一想到自己将要所行的事情,以及自己几个孩子,莫名再有些烦躁,乃至愤怒。
“把那两个送出宫,你呢?你也跟着出宫?”
“奴家自然,无论怎么样都陪在太子身边。”
听着这话,太子心中愤怒褪去一些,不过还是再哼了声,拒绝了太子妃的要求,
“送出宫有何用?如若我失败,难不成还有他们活路?”
太子直接说道。
太子妃猛然抬起头,原本就有些忧愁的脸上一下变得惨白。
太子这话几乎明示了太子妃,他将要做什么。
“太子爷……”
她喊了声,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而太子则是站起身,再说道,
“这些天,你都于我同塌,你不许再见亲眷外人,没我命令,不许踏出东宫。”
“你我夫妻一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是……”
最后,太子妃还是点头应声,挽住了太子爷的手臂。
“坐下吧,你这碗汤不错,我们一起喝吧。”
太子爷再瞥了眼太子妃,然后重新坐下。
两人继续喝着碗中汤。
……
“……季爷。”
“季管事……”
季管事再从东宫回到采购房小院。
只是对一众人说了‘月亮国与西方国朝夏朝宣战,南塞州爆发战乱,徐王领兵前去’的消息。
至于其他,一概没讲。
采购房,膳房里,季梁看着季管事从外回来,
到膳房和一众人说了这消息过后,又再离开。
季梁回了头,却见光成站起了身,再招呼着旁边另一个太监,往着厨房里走。
“我去再炒两个菜,曹安你那儿还有坛好酒吧,拿出来给我们喝了吧?”
光成撂下句话。
平日里爱和光成斗嘴的曹安这会儿却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就站起身,Μ.chuanyue1.℃ōM
“我去拿来,大家同饮。”
“梁爷,看来咱们今个儿能好好吃喝一顿了。”
旁边的边顾看着曹安离开,回头对着季梁说了句。
季梁微微笑了笑,没有答话。
此刻传来的消息,他早半日就隐秘收到。
而在收到之前,其实也早已经有所预料。
海州事变,朝廷镇压导致各处兵力空虚,
原本就蠢蠢欲动的西方国和月亮国怎么可能安分,
不过早晚的事情。
另外,
虽然季管事没讲,但在坐将要行事的,
都知道他们要做的事情就在这一两天了。
可能过两日,可能就在今日里。
至于具体的时间,自然不可能直接现在告诉他们。
只知道,那一刻,越来越近了。
“……梁爷,这几日施粥时,有人捣乱……”
先前笑着的边顾再靠近季梁,出声向季梁低声说了句。
“嗯,我知道了。”
季梁应了声,没有说更多。
只是望向膳房之外,那是宫门之外的地方。
“来了,来。酒来了,一人一碗,多了没有。”
“光成,你那菜炒好了没有啊!”
……
“旬报,旬报,旬报出新刊了,旬报出新刊了……”
皇宫之外,皇城之内。
有名的饮冰室,伙计站在店门外喊着,吸引了大量来往人的注意。
“出新刊了?距离上次旬报,还不到十日啊?是我记错了时候,还是饮冰室记错了?”
“走,去看看……”
有人嘀咕,有人赶忙凑了过去。
每次旬报发行的时候,饮冰室门口都会摆上一长排架子,摆满提前印好的一册册旬报,再有十几二十个伙计分列接待,
以方便众多客人购买。
另还有一些专门卖旬报的伙计,会一次带着几十册旬报沿街叫卖,方便街巷各处人购买。
从旬报从饮冰室诞生,到现在接近两年时间。
每十日刊发的旬报在京城,以及各拥有饮冰室所在的城市都已影响巨大。
只因为饮冰室的旬报实在量大管饱,每次刊印,都不能说是报,而是册。【穿】
【书】
【吧】
一册有时候十几页,多的时候甚至有二十几页。
上面或刊登国家大事,或刊登当地城市街巷趣事,
或是些文豪大家的文章,初始旬报刊登文豪大家文章还需要求着。
现在已经是反过来,是文豪大家求着在旬报之上扬名。
另外,旬报价格也实在便宜。
这么一册能看文章,能看时事,能解闷找趣的书,竟然只要四文钱。
即便是贫寒读书人都买得起。
有好事者算过,凭借这个价格,这份内容,
就算是加上饮冰室所谓旬报上之‘广告’收入,也是赔本。
但到现在都两年了,旬报依旧没倒。
“给我来一份……伙计兄弟,今天还没到旬报发行的时候啊,怎么就有新报了?”
“给。最近有重大事情发生,这期旬报是特别刊印的。”
“哦,原来如此。那这期多少钱?”
“还是四文钱。”
“给……我看看啊,是什么消息,值得旬报加印一刊……彼他娘!”
……
“……艹他娘娘奶奶个腿!屁大一点国家,竟然敢对老子们宣战!打死他!”
“跳梁小丑,跳梁小丑……”
皇城中,一处茶馆。
台上的说书先生没有说他的书,而是拿着旬报在念。
这算是不识字的人,听旬报上消息事情的渠道。
每次旬报发行,茶馆都会买来旬报,专门请说书的先生将旬报上的事儿念给客人听。
招揽客人的效果比说书唱戏都好。
这次也不例外。
茶馆里坐满了人,有粗鄙的汉子,有爱凑热闹的穷书生。
茶馆门外,窗外也同样是人头攒动,买不起茶的就挤在外边,
茶馆窗户,门都敞开着,外边的人就往里使劲探头。对这,茶馆也不管。
反正里面也坐满了客人,再说,人太多也管不过来。
“那月亮国,真不是个东西,好好的,我们又没招惹他,他凭什么打咱!”
“他娘个腿……要是老子看到那月亮国的人,非得那锄头砸断他的腿!”
刚才,茶馆里外的人都听到了说书先生念的旬报上的大消息,
说到海州事变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未曾出声。
但提及月亮国和西方之国竟然侵入夏朝边境,与夏朝宣战,
一时间群情激愤,
有红着脖子,破口大骂,恨不得顿时上战场和那月亮国搏命的。
有文雅些的,换着法子骂得。
当然,也有些对这也不关心,只是期待着后面会念的一些有趣诙谐的故事。
不过,会专程聚集到这儿听旬报的,大多还是些好事的,对一些事情有关心的。
顿时间,整个茶馆都像是要掀开。
“快念,快念,赶紧说,朝廷是怎么决定的!”
“对对,赶紧往下说啊,急死人!”
又再有人催促,于是说书先生挨了几下铜钱过后,赶忙捧起旬报,再往下说,
“各位爷莫急,莫急,我这就接着念……”
“圣明皇帝陛下下令,命徐王领禁军前去平定月亮国,诛灭其王室,摧毁其军,彰显国威!”
“好!好!”
“这回他娘的,朝廷终于干了件人事儿!就是要弄死他!”
“不弄了他,他还敢蹦跶!”
“就该这样,就该灭了他这个国家,看他猖狂!”
听到朝廷的决定,茶馆内外顿时一阵叫好。
而除了这茶馆,京城内外许多地方此刻都一样嘈杂。
茶馆里,
又再这样沸腾了阵过后,重新安静下来。
那坐在台上的说书先生擦了擦汗,收拾收拾,就又再捧着旬报说道,
“那我接着给大家念旬报剩下的,先说趣事,后面还有位当朝大文豪所写得,向月亮国征战之檄文。就是骂骂月亮国多无耻,让月亮国知道知道,爷们马上就要打过去,给他们一点教训尝尝!”
“哈哈……”
“这个一会儿再给大家念……”
大事部分听完,茶馆内外有人就走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时间将一册旬报从头到尾都听了。
只不过,有人走,就有人来,茶馆内外依旧堵得严严实实。
不过就在这时候,
原本挡在门前的一众人,这会儿却止不住更往两侧拥挤,
硬生生互相挤着,在茶馆门前留出一道空道。
茶馆掌柜眼尖,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贵人来了。
吩咐说书先生接着讲,就赶忙朝着茶馆门口迎了过来,
“哎呦……几位军爷,不知道哪里风将你们吹来了。快请入座,快请入座,我让人给你们腾出个空来。”
还没到门边,掌柜看到来人忍不住顿了下,但还是赶忙迎了上去。
走进来的,是几个城卫军。
披甲带刀,蛮横从人中间走过,进了茶馆。
“不用,公务在身,不便入座,你也不用客套。咱们公事公办就行。”
领头的瞥了眼掌柜,出声说道,
“……那看来还是我这儿茶不好。这实在是怠慢了。这点孝敬给您,就当是招待不周的赔罪。爷,您看……”
掌柜小声说着,将一点银子放到了领头城卫军手里,陪笑着。
京城店铺和许多东西管理都混乱,
不是没人管,而是管的人太多,
就像是这个茶馆,好像什么人都能来管一下,府衙的,城卫军的,各种官,各种衙门。
掌柜现在只希望这城卫军只是来打个秋风,拿了这点钱就走,省一些麻烦。
“……这点钱?不够!”
“不过不是给我们赔罪。我们又不是来喝茶,你哪里得罪?但是该给我们的钱,你得给我们。”
这位领头的城卫军一脸正色,公事公办的模样,
“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拿了该拿了的,我们就走,绝不多要你一分。”
“……那军爷,您说该给多少?”
看着这模样,掌柜心底发沉,却还赔着笑脸,小心问道,
“你这模样干什么,搞得是我们私下索要你!”
“这次是出征捐。我刚才也听到你茶馆里在念,该知道马上徐王就要出征去讨伐月亮国。
这将士在外征战,总不能粮草辎重不足。空着肚子和敌人拼命,最后连身安葬时候的完衣都没有吧?
你也在皇城之中经营生意,赚得就是百姓的钱,承蒙将士保护,总不能一点表示没有?
如若你不愿意出钱,出人一样。你这儿出了人在战场上厮杀,自然没人问你要捐。
掌柜决定怎么个法子?给捐,还是给人?”
这领头的城卫军直接摊开手要钱。
掌柜着苦笑,连忙点头,
“给捐,给捐……不知道爷,这个捐给多少?”
“都说是捐,自然是你想给多少给多少……”
“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老掌柜……那打仗了你这儿给打仗的兵捐点钱也是应该的,怎么抠抠搜搜的……”
原本这几个城卫军进来,茶馆里就有客人注意到这边,
此刻再有人笑着,起哄道,
“你看你这儿天天高朋满座的,挣不少钱,怎么该出钱的时候就出这点……”
“哎,你们这些人说话可没良心……我这儿一碗茶才几文钱,又是请先生念报,又是泡茶,又是请伙计,我这儿能落多少……”
掌柜回身骂了句,然后又转回头,在几个城卫军面前一脸苦色。
“……你可看到了。民心如此……看你实诚,我给你提点一下吧……街那边那个茶馆生意还不如你,乐捐四十两。”
“那我也捐四十两,军爷您看成吗?”
“成吧,成吧……”
收了掌柜的钱,这几个城卫军却没有离开。
而是朝着茶馆里坐着的一个个客人走去。
这下,原本还起哄的客人脸色都变了。
茶馆外原本围着的人,这下直接就四散而跑,
茶馆里也有人再走,
“往哪儿走,往哪儿走!先前的话没听到?”
“将士们在外征战,要你们一点零钱有些粮食下肚,你们忍心?”
这收刮了一批钱财过后。
这几个城卫军走了。
机灵的,这下就已经从茶馆里走了。
还有些反应迟钝的,还坐在茶馆里同旁边人叹气抱怨。
然后,
又过了不到一个时辰。
已经空了许多的茶馆,又再有人来了。
这回是府衙的衙役。
同样的理由。
找茶馆掌柜收‘寒衣钱’。
这次,还在茶馆里的客人没人起哄了。而这只是京城里一隅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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