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时,粟纳上衣是皮制外套,扣子整齐地排列着,棕黄的牛皮散发出淡淡的臭味,这是近几年江南流行的穿搭:下身穿着紧身裤,脚蹬大皮鞋,手里还不忘拄个登山杖,圆柄尖尾,他今天还让扫荡兽谷的人都穿上头盔，戴好手套,将械系新制成的短剑带上。
粟纳兵分三路,分别走北、西、东边,兽谷南方有学宫的高塔深坑,所以不需要过多关注,他从北边南清,从行的有二十几人。
学宫战系毕业生们忐忑不安,但有一些比较镇定。学首陈云打前锋,在鬼林的树枝间来回穿梭,他的速度甚至比胡子更快。一行人沿着北路的人工道行进,起先是宽阔的石板路,巨柱的阴影隔离地表与柱底,几人一边侦察,一边留下记号,粟纳等人骑马警备,然后路距越来越短,疯狂蔓延的杂草长在了脚下,黑针灌木丛旁时有小动物出没,粟纳坐镇中心闭目养神,他的白马——冰封会自动寻路。
渐渐地,鬼林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橡树,槐树、樟树共同织造了一把巨伞,只留下一条狭小的泥路,侦察次数增多,人员变多,前面还遇上了南星塔的出巡队伍。m.chuanyue1.com
“不会都缩起来了吧。”陈云刚结束侦察,向粟纳报告道,他穿上先前脱下的轻甲,绑好护腿,跟在粟纳身边。
白胡子说:“这可是好事啊,说明龙气未动。”
龙气未动,陈云知道,永夜时代的周武王设下八卦大阵,困杀黑蛟一族,从此,洞庭也没有了龙族,而银白圆柱,乃是武王的封龙枪镇压着黑蛟族群,可龙气时常泄漏,引发某些异变,所以他们就是来探察龙气的影响。
至少陈云能猜测一二,外界时而抨击兽谷的存在,认为兽谷是不祥的存在,应该要斩草除根,武王没完成的事情后人来做,白胡子对此付之一笑。如果烧光这里的鬼林,杀尽野兽,且不论所需人力物力,就是要面对里面的一些大家伙,神兽血种,恐怕不是他们所能解决的,日常有三百帝国军队驻守于兹,可兽谷的威胁不减。
周围的林子愈发高大,多天古柏穿破巨伞,显得格外突出,光线透过枝叶落在青苔的石路上,他们进入了深处,潮湿的空气令陈云有些不舒服,白胡子下令收紧队形,但要扩大侦察范围,因为有南星塔的队伍加入,他们一下子有了六七十人，塔方队长是一个严肃的中年男人,他背着猎弓,全身红衣,后面的士卒大多徒步,也是红衣装扮。
粟纳知道，眼前这群人是红衣王仆，不是素雪家军，不是他的兄弟的手下,这就很好,也许可以成为朋友。
陈云忽然感到一阵恶心,不是生理上的呕感,而是心里仿佛浸入了烂泥沼中,无数腐烂的下水泡在绿水面上,浓稠的液体一下涌入了他的体内,跨下的棕马似得了急病,前蹄一弯,连人带马栽到地上,发出“嘭”地响声。
旁边的白胡子命人扶他起来,塔队见状,问陈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是不是张着人脸的花?”
陈云本来心神飘忽,又摔在地上,听到塔队的问话,一时记不起来,只能指个方向，说:“花，花在那儿。”
塔队叫来三人,朝那边走,粟纳一行继续前进,他接到报告,那个方向很少有鬼花,几个人完全能搞定,一种蛊惑人心，能产生恶心的幻觉的异植，危险度极低,算是鬼林食物链的底层,致幻物质对于受过训练的战系学生,应该没有影响,不过也有天生抵抗力差的,陈云就是一个。
粟纳下马,让陈云靠在冰封的背上,他手着登山杖,悠闲地走到前头,附近的战系子弟们跟在他后面,时而仰天观目,小声交谈;在鬼林深处,各色鲜花争奇斗艳,飞在林间的昆虫有天牛,有七星瓢虫,还有落在皮肤上吸血的血蝇。
冰封全身上下围着蜜蜂,但它们只是闻闻陈云的香味,在白马强壮而危险的身躯面前，小虫子们没有多大的胆子，看大型动物都不敢有所动作。
于是行至深林之更深,这里时有鸟兽干粪,翻过几个小土坡,急速从滑坡下进,枝叶、野花、木蔓数不清的植被随性铺在地上,过了很久,他们逐渐出了林子,塔队四人也回来了,陈云的恶心感随着塔队当面捏爆了鬼脸花,然后将汁液混以丹砂涂抹在他的脸上手上而消失,当陈云间起鬼脸花时，粟纳告诉他那是一种异物，用花的新鲜汁液可以制药、染衣。
很快就到了银柱,四周环形生长着白鱼木,如今露出肚皮,满枝丫的白絮飞舞,树干向里透红,挺拨有力,粟纳在北方从未见过这种树,以往也没有它们硕大的根部虬龙般紧抓地面,在荫下,有蚂蚁筑巢有蚯蚓的小洞,真菌类,如蘑菇四处萌生,它们象征生机。
一到了白鱼木林,仿佛天公作美,烈日的红剑劈开了兽谷阴沉的光景,万物沐浴在橙红的光辉中,粟纳感到异常的温暖,这片树林有力量,他心想。
负责测绘与定时的王猛学士过来了,他指出日照方位,用繁复的知识来理解他们的行进，比如,“一匹快马完好的石板路和走泥路是不一样的根据一路上的记号,北边三分之一是石板路,其余路段需在森林穿行……”
白胡子打断了他说:“总之,已经到了正午是吧?”
王猛学士点了点头,自己又去画图纸了。陈云见学士独自出行,落在队伍就下了冰封,交给同学照看,去找学士。从前队到尾端,他发觉大家心情不错,聊着报纸上的新闻,神机营的秃侯和惊蛰工会交涉,取得初步成果,要回了秦风的工会纹章;大理事捉住京城的飞贼,竟然是执法司的同僚,好一个大水冲了龙王庙;木蔓城的三桥学宫被鸡鸭入侵,留下了一地肥料;仪司举办雅宴,请来了孤竹名家,一曲落下,众座皆泣。
等他骑马来到学士旁,白鱼木已环环围住了他们。王猛坐在马背上,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油纸上写写画画,陈云侧视着他宽鼻、平额,下巴微尖,棕色的胡子还有浓密的棕眉,带上了异海人的样子,比他略年长几岁,穿着学宫制服,正面是太阳升起,背面是月亮落下,一柄短剑系在马背上的布包里,剑鞘朴素,没有任何图案。
他抬头看了陈云一眼,然后继续涂划,不久后,从马上下来,收集了白鱼木的种子,放进布包里,对陈云说:“这里勘验完毕,我们走吧。”
陈云等王猛上马,两人前去追赶大部队,沿着他们的记号,两人一路上倒也有惊无险,好几次差点迷了路,学士凭借林间的足迹带他们回到正道。
约半刻钟后,他们接近了龙柱底,向胡子等人也慢慢围着龙柱,欣赏这件跨时代的艺术品,王猛侃侃而谈,论述龙柱的物理结构以及一些观点。
“不像任何一个国家、民族、流派的风格,它能够显现的只有一种特征——辉煌,同样,还有我们的恐惧,它的文明程度越高,过去越辉煌,如今的荒凉越是曾加我们的疑虑——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建造它的文明远超当今人类，但是为什么留下了一根柱子呢？他们走了吗？他们曾经来过,又消亡了吗?也许这些问题永远无法有答案,异海人经常自夸天渊岛的不见底谷,凡特人常以遗留的金字塔、空中花园自傲,依我看,他们不过是井底之蛙,龙柱的矗立顶得上天下所有的奇观!”Μ.chuanyue1.℃ōＭ
王猛边说边看,杜底因长年的背阳而长满青苔，往上成群结队的紫罗兰相互推搡,好斗的鬼脸花深藏于贴墙藤的罗网中,在阳光映照下,银自龙柱的暗色光泽竟与学士剑鞘的反光一样,陈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有人说:这是一项壮举,甚于人类学会使用火,你觉得呢?”
“当我亲手接触,我将回答你的问题,”陈云快马来到柱旁,伸出右手,摸到了苔藓,他扒开它们,用力按住,手掌微微颤抖,“七贤啊,我没有做梦。”
王猛大叫：“是的,这是真的,陈云,好好感受一下吧,京都那可没有奇迹!”
白胡子回过头来，看了一阵子王猛，认可地点点头，他这时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一只蓝顶大鸟,绕着龙柱,向上向上,飞向云端……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王命更新，白胡子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