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武虽然是承平时代的将军,却也不是特别草包。
起码在战略战术理论等方面,往往要强过乱世杀出一条血路的那种草莽将军。
毕竟平承平时代,武人除了在朝堂中的整体地位比较低,内部也比较卷。
说白了,没有足够的战士,光是靠熬资历,升迁很难。
而游击将军虽然连杂号都算不上,却是统兵之人,按照大雍的相关规定,少则三千,多则五千,具体要看什么地方,主要负责什么事务。
像庞武这种中原腹地的游击将军,主要就是打打剿匪之类的治安战,因此统三千兵。
至于辅兵,骨干来自军户,兵卒临时从民间招募。徭役、兵役这些都是可以相互转换的,总之就是每户人家,每年得给朝廷白干那么几天,自带干粮那种。
当然,可以花钱解决问题,有的富裕地方,甚至专门有牙人挣差价,具体就是花更少的钱,雇穷苦地方的人去代人服役。
总而言之,这次庞武是两千正兵、千五辅兵,对外宣称三千正兵,三千辅兵。
他这算不错了,吃空饷不算严重,而且那两千正兵,老弱病残比利很低。
可稍微估算一下,就发现,怪物可是有过万的战兵。
这可不是连皮甲都没有,拎着农具作战的所谓暴徒山匪,而是全员精悍亡命徒。
当然,庞武的情报其实是过时的。
毕竟哪怕是被王休一行救出来的那些幸存者,相关认知也只是停留在第一轮收割后的怪物状态,他们并没有见到二轮收割后、普遍进阶的怪物是个什么形象状态。
可即便是这过时情报,仍旧将庞武吓的不轻。
他想了想,直接就向他的上司都指挥使陆革写报告了。
从职能的角度看,大雍的军官大体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常设,这个是有品级的,像庞武的上司都指挥使,就是正二品的大员,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省军区司令。
日常管理军户、军田、军粮、军械、军户出丁等等,这都是常设军官的工作。
还有一类,就是类似游击将军庞武这种,属于差遣。
差遣军职的主要工作只有一个:打仗。
按这个理,承平年代,中原腹地,庞武的队伍不应该长期存在。
可这不是走到了王朝末年么,武备废弛的同时,冗官、冗兵、冗费的问题十分严重。
而且还有个战略级的说法,叫‘养匪自重’。
明末后金能做大、直至建立清王朝,从某种角度讲,就是明边军从养匪自重、以夷制夷、狼来了……这么一步步过来的。m.chuanyue1.com
不过这路数,虾兵蟹将可玩不起,至少在平州,也就陆革能这么玩。
大雍跟明朝一个不同的地方,在于大雍没有知州这个相当于地级市市长的官职。
州,就相当于明朝的府,现代的省,所以有知府,下来就是知县。只不过分上县和县,上县就相当于地级市了。
陆革作为省军区一把手,具体是真么玩军队的:
首先,常设军团的兵,基本上是全员种田,屯田、军田,毕竟大雍的府兵制,也是平时种田、战时打仗,军队的耗费很大一部分要自己承担。
其次,作战任务转包,养匪自重。
陆革自然也清楚,真正能打的兵,那得是职业军人。
业精于勤荒于嬉,又要能种田、还要会打仗,这不扯犊子么?
所以,在古代,真正能打的其实是家丁。
平时专业操练,好吃好喝,家人都跟主子福祸与共,上阵这就都是亲卫,忠勇不是问题。余下的,那才是真考验‘识人用人’。
于是陆革就想了个他认为两全其美的策略。
府兵,全力当农民就好,这样他吃空饷可以吃到一个新高度。
有战事怎么办?让差遣上呗。
王朝末年,组织机构的根基腐烂,各种乱像呈现。
在文官体系,捐官成为常态。中了举人也没用,除了给皇帝看的那几个,剩下的官位都需要花钱买。
只不过具体的说法比较多,比如是某某朝中大员的学生、亲友啥的,那就可以变相的卖,打折的卖,包括但不限于欠人情、做官之后还等等。
而武官体系这边也卷,某种角度堪比后世的工程项目,有关系有人脉的,先把项目拿到手,然后转包,接了活儿的人再转包。
那这三两转之后的,赚啥钱?当然是从各个方面抠钱,材料、欠薪……
这方面,庞武也算是生财有术,先把这个坑占住。
有了名义,再借着这名义搞钱。
匪过如筛,兵过如篦。你不孝敬我,我说你勾结匪徒,到时候你可没处喊冤。
当然,庞武的发财办法绝不止一条,这次跑来余县,就算是一种——捡尸。
整个余县,都是无主财货,很肥呀。
至于类似周易、王休的救大户、趁机所要买命钱的思路,那自然也是有的,甚至会开出一个让人绝望的高价。
可惜这一切,在敌人的铁拳面前,都只是易碎的美梦。
而且这不光是他的发财梦的问题。
他要是敢把这支队伍埋葬在这里,陆革回头就敢找个由头将他及家人流放三千里。
因为短时间里,整个平州地界能打的军队,也就他这一支!
周易不知道这些,若是知道,也就明白余县驻扎的那个卫所,为毛县城受灾,却干脆面都没露一下了。
陆革在吃空饷,其治下的各卫所自然都要承担不小的一部分。
而各卫所的武官自己也要逢迎送礼、上下打点,还想过体面日子,钱哪里来?自然也要吃空饷。
所以,所谓的消息灵通者知晓的同样是假消息。
假消息已然被这帮武官做成了套娃模式,打开一个是空的,再打开还是空的。
最后发现,全部是空的,惟一实在的,就是那一层层的壳所用的材料,往具体了说,需要的时候,雇人摇旗呐喊,然后各武官把家丁凑一凑当面子,里边塞点军户凑数,看起来也是支军伍。
试问,这样的一支军队,遭遇灾祸突袭,怎么可能有人?
庞武是知晓其中关窍的,也明白他带领的这支队伍,对于陆革、乃至整个平州的武官体系的意义。
起码也得给这些人点时间运转裱糊,紧急凑一支队伍出来。
而这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现在是余县灾祸发生后的第六天。
具体时间线捋一下,是这样的:
事发当天夜晚,周易登山远眺,见天地异象,知晓县城出大事。
第二天上午,周易派两名斥候前往,斥候当天抵达、开始侦察。
第三天上午,得到情报的周易派王休一行前往,当天下午抵达,展开营救,当天夜里,第二轮异变发生。
第四天上午,王休遣散难民,并带其中一小撮,回云雾山庄。
第五天,在五道口,与庞武队伍交错而过,下午回到云雾山庄。
第六天,庞武掐算着怪物这些天的表现,当晚第一轮收割猎物,消停了大约四十八小时,展开第二轮猎物收割。
按照这个频率,第三轮收割猎物,应该是昨晚午夜左右。
但余县已经没有吃的了。
现在是第六天,怪物们应该是又饿了……
很简单的逻辑,但正好能掐住怪物们的行为脉络。
正因为算的清楚、想的明白,仗还没开打,庞武就先一步申请战术指导了。
他的报告中,自然是有水分的,一万怪物直接翻倍成两万,明明是听来的,直接被他说成是侦察而得,并且还是付出不小的代价才取得的成果。
敌人的战兵七倍于己方,除了没有军阵概念,个体武勇还在寻常军伍悍卒之上,这仗太难打了!ωWW.chuanyue1.coΜ
当然,庞武也知道,诉苦归诉苦,如何应对,还得靠他自己。
就算陆革有锦囊妙计,一来一回,时间也不会短。而如果他不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或许今晚就得遭受覆灭之祸。
况且,他向陆革报告,主要是为了告知陆革前线发生了什么事,让其心里有点哔数,而不是指望陆革真能帮到他。
因为他知道陆革帮不到他,军力、军资,如果陆革手头上有这些,又何必让他的部队快速开过来顶这一波缸?
一番计较之后,庞武传下命令,军帐设立可以缓一缓,陷坑、拒马必须在天黑前完成。
士兵们感到寒冷怎么办?当然是当苦力干活,动起来自然就不冷了。
庞武可没有王休的‘战兵但凡有办法,决不当苦力’的那一套准则,他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就连他的亲卫家丁,也得顶着严寒手拎皮鞭临时客串监工。
于是有超过三千的壮丁在皮鞭下劳作,效率自然是刚刚的。
土地冻成了铁挖不动?好办,临时营地不是有大量木板什么的嘛,扒了,烧!篝火一烧,地面用不了多久就解冻了,变得容易挖掘了。
当然,这也跟余县这边的土壤结构有一定的关系。要是砂岩地、胶泥地啥的,那就哭了。
还有,庞武的军中,也是有些粗通效率学的能人的。懂得磨刀不误砍柴工,先干什么、后干什么,将活计安排的井井有条。
譬如,庞武的要求可不光是拒马、陷阱,还要求制造火油罐啥的。为此,宁可牺牲官兵饭菜中的油水。
于是,在烤地的同时,工头们就在效率学大手子们的指挥下,先造火油罐,荤油(一般是猪油)、素油(植物油)结合,然后还要将锯末之类的添加物,不如传说中的希腊火那么叼,但烧起来也是温度够高,且极难熄灭。
再比如,军队有吃水的需要。
尤其是干苦力活儿,出汗量巨大,再连口热水都没的喝,那就太拉胯了。
而这牛马集没有水井,于是就需要搜集积雪煮水,正好不是有篝火烤地么,就利用上了。再加点盐,喝点煮沸过的盐水,干活也有气力。
正是队伍里还算有些靠谱的人,能把细节尽可能的做好,庞武的命令落实的还算是给力。
与此同时,周易这边,他也是今天正好完成筑基后遗症的处理。
他在灾祸发生第二日派遣斥候的时候,私下一算,约莫还得四天,才能搞定他的个人问题。
今天是第六日,14时许,修行完成,筋骨一阵噼里啪啦爆豆般的响,皮下有劲力如虫蠕动,就连样貌都趁势做了一定的调整。
整个人的气质、气势,顿时就变得不同了。不但眉目如画、眼中有神采,同时还透出钟灵毓秀的出尘特质。
又耗费了盏茶时间,这等别样的锋芒毕露才敛去。
可即便如此,仍旧异于常人,鹤立鸡群。
随后他招来王休,将云雾山庄的主要事物暂时托付。
王休一见周易模样,当下就恭喜其修为更上层楼。
“嗯,资源匮乏,恢复起来太慢,所以我打算亲自走一趟县城,看看那大地穴是否可以为我所用……”
他早就按捺不住想要行动了。
这次他打算带上常刚、以及两名阴兵,他现在已经比较习惯杂务由麾下代劳,而不是事事亲为了。
常刚有着举人三考不中、弃文习武的过往,文化素养算是不错。
周易希望能将之培养成守备、游击一级的指挥官。
这样,常刚和王休,就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将军务挑起来。
他本人是不愿意朝着指挥官之路发展的,人的精力是有些的,得有所选择。
修道者本身是伟力归于自身,北阴帝君则更重视御下用人,而不是当马上皇帝。
御下用人这一条,根源就在于识人、交际、然后才是管人、用人,所以这个方向的技艺,是贯穿人生的,学习和提高既有实际需要,也有足够高的价值,同时也躲不开。
但指挥官是可以避开的,尤其是他还想在创造、营建等种田领域有所建树。这哪里还有时间去钻研指挥之道?
既然如此,早早定下章程,该放权就放权。这就是他的思路。
眼瞅着该嘱托吩咐的都讲了,人也招来了,可以出发了,大内高手封平居然回来了。
封平是灾祸发生的当晚离开的。虽然平州距离京畿不算远,差不多相当于从山东腹地前往首都,可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赶路,而在于提督太监赵吉做出反馈所需要花费的时间。
周易简单算了下,封平最快,一来一回,路上差不多就得四天时间,也就是说,赵吉其实只用了一天不到,就做出了回应?
他心说:“这西厂督公办私事,挺效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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