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到了选电梯还是选楼梯的自杀式环节。
简迟深和季述之并肩走着,没多久就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大抵是因为觉得玩家已经唬不住了,也或许是觉得没有玩家能活着走到这儿,所以整个副本的样子变得格外坦率。
明明是跟不久前同样的地点,可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已经是天差地别的一番光景。
楼梯口是大片斑驳的血迹,凌乱的血脚印由内向外奔逃,然后在快要踏出来的时候戛然而止。
电梯上则满是锈迹,陈旧的铁皮仿佛一碰就会掉落,那尚未关紧的门缝里夹杂着一些已经腐烂的皮肉。
简迟深微微犹豫,但还是凑近去看了看。
他必须上楼。
按照季述之的说法,副本时间拖得越长越危险。
今天晚上所有玩家的遭遇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季述之遇到了一群尸体,他遇到了疑似杀人犯和凶手的剧情人物……还有王五。
是扮演值班医生的那个玩家。
在二楼病房里被当成诱饵的尸体,就是他。
因为第一轮还算准确的猜想,已经“死去”的他获得了第二次的游戏机会。
可是第二轮他又死了,系统会给他第三次机会吗?
简迟深不敢赌。
不是怕死,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要把季述之带回去。
他是个孤儿,凭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他人觉得功成名就的高度,虽然每天都是鲜花和吹捧,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一天天的重复,枯燥又乏味,单调又冰冷。
一路的种种经历造成了他内心深处的倦怠和冷淡,毫不夸张的说,在遇到季述之前,他每天都在考虑自己的死法。
然后季述之伸出手,把他从淤泥深处拉了出来。
那个对所有人都如出一辙的男人只对他撒娇,每天费尽心思地给简迟深准备惊喜,带着简迟深走过冬夏春秋,人间四季。
明明是真正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含着金汤匙出生,余生的路注定是鲜花盛开,却偏偏拉了一个不甚起眼的人参与他往后的路途。
让简迟深知道——
“你很好,你值得喜欢……我超级喜欢你。”
当一个长期身处黑暗的人抓住了一束光,他就再也难以忍受那份孤独又死寂的黑暗了。
所以当季述之在雨林失踪之后,他发疯似地找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哪怕所有人都说他不在了。
可直到原本反对他们的季母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直到季述之手上所有的项目简迟深都出色地完成,直到苍茫的雪色又一次覆盖了他满身……他再也没有看见他的心上人。
但老天终究还是眷顾他的。
珍宝失而复得,这次他绝不放手。
季述之看着小朋友很认真地盯着面前的血迹沉思,也没有打扰的意思,在旁边安静地等着他。
仿佛也未曾过了多长时间,等到简迟深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季述之一直盯着他,温和柔软的眼神在他身上驻足良久。
“我来吧?”季述之伸手揉揉青年柔软的发。
简迟深点点头:“好。”
话音未落,季述之修长的手指就伸向了电梯按钮。
红色的荧光亮起,看似摇摇欲坠的电梯开了。
里面当然是有东西的。
电梯灯一闪一闪,引得人往上方看去。
……一个缺骨少肉的东西歪歪斜斜地倒挂在上面。穿书吧
它甚至都看不出人形,整体模糊地像是刚从绞肉机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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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述之轻声提醒了一句:“闭眼。”
简迟深闻言后退了一步,半垂下眼睑,刷子一样的睫翅扑闪,但是没有闭眼。
季述之也不在意,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就贴了上去。
那东西尖锐地鸣叫起来,声音刺耳,震得人头皮发麻,十分想吐。
灼烧碎裂的痕迹自符纸贴上的地方开始扩散,一股恶臭味从它身上散发出来,腐肉一块块地掉落而下,溅起一地尘埃。
没过多长时间,令人不适的声音消失了,空气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那张燃烧了一大半的符纸摇摇晃晃地从支离破碎的骨架飘下来,几乎只是瞬间,地上的碎肉化成了一层厚厚的灰,符纸的灰烬也深埋进了其中。
简迟深目睹了全过程,开始对这个游戏有了更深层的好奇。
但季述之现在的记忆是被压制的状态,做事全凭本能,也没法为他解疑答惑。
简迟深平静地把疑问放进了心底。
“走吧。”
黑色的马丁靴轻巧踩进灰尘,老旧的电梯门在二人面前缓缓关闭。
漫长又迅速的几秒种后,2楼到了。
“叮——”
—
2楼的布局简迟深不能说很熟悉,但肯定要比季述之熟悉得多。
于是下了电梯开始,就是简迟深带着季述之在走了。
他们先是去了简迟深被“杀死”的那间病房。
意料之中,人去房空。
凌乱的病房里,只有破旧的基础设施和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尚且留存。
季述之看着病房里肆意蔓延的蜘蛛网,满屋子的灰尘仿佛已经多年未曾有人踏足,这里完完全全是一副被废弃许久的模样。
“看上去,副本场景已经开始显露原形了。”
简迟深看着这糟糕至极的环境,没说话。
再走出门,医院特有的阴冷感扑面而来。
长长的走廊空空荡荡,头顶上的灯滋滋作响,忽明忽暗,照到哪儿就是一片鬼影子。
简迟深有点不想动了,但坐以待毙显然是一种更为愚蠢的做法。
两个人满心戒备地顺着这条走廊,继续往前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整个走廊里风平浪静。
就在简迟深怀疑2楼现在已经没有人了之后,在他们走过的路程里,有扇门“啪”地一声开了。
两人反应迅速地回身。
那个病房没有开灯,斑驳的门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推了一下,隐匿在了黑黝黝的空洞里。
不太可能是人,也不可能有风。
简迟深早就试过,医院里所有的窗户,所有代表出口的大门,都是封死的。
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被单独放置在一个无人的维度,进行生死的较量。
简迟深微微蹙眉,仔细地打量着那扇门。
……平平无奇。
它好像就是单纯地想邀请客人们进入——然后伺机把他们吞噬殆尽。
季述之也在看,但他好像是在找什么,目光有些发散。
然后他勾起简迟深的手,不退反进,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伸手推开了右边的门。
“进。”他言简意赅。
简迟深听话地进去了。
季述之紧随其后踏入了这间病房。
就在他站定的一瞬间,病房的门自动关上,床头柜上的一盏夜灯亮了起来。
一个清纯中带着妩媚的女人坐在床边,纤弱的指尖正夹着一根女士细烟,却并没有要点燃的意思。
见对面的两人不说话,她径自把烟叼在了嘴里,朝客人们露出一个动人的笑意。
“亲爱的,好久不见。”
“你还不杀了你旁边那个吗?”
女人语出惊人,状似跟来人十分熟稔的模样。
简迟深脸色淡淡,莫名想起了他看到的那本小册子。
无知之幕,赌一把吗?
赌他现在就是邱远泽,而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女人,就是安吉拉。
简迟深借着病号服宽大袖口的掩饰,轻轻划了划季述之的手掌心,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本来打算暴力逼问的季述之倏地安静下来,平复着掌间和心底的痒意。
“好久不见。”简迟深淡漠地开口,语气中听不出一丝爱意。
对面的女人松了口气。
“你给我买了保险。”简迟深看着她,语气笃定,“你把它转给徐七了。”
“你知道了?”女人叼着烟,被世俗雕琢的脸上带着未藏好的得意,“知道也没用,我已经签过合同了。”
“只要你一死,公司是我的,钱也是我的。”
“你的老同学你也知道,收钱办事,只认钱不认人,你今天走不出这家医院。”
那个老同学应该是杀人犯了。
“你绿了我几遍。”
“我给你带了不少帽子。”
两人同时开口,女人佯装惊讶地啧了一声。
“放心,都是你的熟人,安全的。”
季述之微微咳了一下,眼底不自觉挂上一抹笑意。
小朋友很懂嘛。
简迟深面不改色。
“徐七,王五,季三……还有谁?”
安吉拉比他更镇定,闻言微微嗤了一声。
“我说了,你身边的,我都睡过。”
简迟深适时装出恼怒的表情:“你……”
“我怎么了?总比你强迫我当小三好得多。”
安吉拉说着眉眼间带上了一抹狠戾:“不只是你身边的男人,还有汪雪悦,还有所有你害过的人,我要你身败名裂,让你血债血偿!”
床头灯忽地灭掉,简迟深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季述之伸手把他护到了身后。
“别动。”
“她想杀了你。”
简迟深眉眼冷淡,并不为所动。
“你怎么知道安吉拉在这儿?”
“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个道具可以显示危险性最小的地方,这间病房的危险程度是整层楼最弱的。”
简迟深轻轻“嗯”了一声。
黑暗里,季述之在他身前,一点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颊上,马上又归于冰冷。
匕首慢慢靠近了青年的后颈处,锋锐在黑暗里发出一点微不可查的星芒。
季述之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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