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过去,清晨悄悄来临,天边刚刚露出鱼肚色,清容早已醒过来,洗漱整装,准备出发了。
她出了驿馆,翻身上了自己那匹枣红色的大马。此时日头已经升起,可晨间的风还带着凉意,吹得人鼻头发红。她眯着眼,望向远处的草原,这里是距都城千里的云州,与雍城的景色大不相同,大片大片的草原映入眼帘,广阔无垠,出了这座城,便要路过那祁山脚下了…那又是另一番景致。
望着这片陌生又开阔的景色,她既觉欣喜,可又不免多了几分不安和担忧,直到薛常和阿珍打马转到了她的面前,看着这几张熟悉的面孔,她的心才踏实了几分。
一行人打马驶出还没有多久,一个胡人男子便打马追了过来,高声喊道:“娘子留步!”穿书吧
清容回眸,她不曾见过此人,来者身着胡服,卷发褐眸,轮廓深秀,俊美异常,看着年纪不大,整个人却透着一股精明的劲。
薛常先认出了昨日那个领队,他上前与他打了招呼。
清容带着面纱,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安七郎霎时一顿,随即回神笑了笑,他上前笑着打招呼道:“某姓安,是昨日商队的领队,昨日多谢娘子相助,昨日匆忙,未曾给娘子备下谢礼,今日一早某便赶来,还望娘子笑纳。”
说着,就让人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黑盒子,清容弯了弯眼眸,微笑道:“举手之劳,安郎君不必放在心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实在不必如此破费。”
安七郎笑说道:“我看娘子谈吐举止不俗,像是官家娘子,自然是见多识广,可是看不上这等俗物?”
清容摇头,道:“安郎君实在太过客气,都是在外奔波之人,不过见人有难,伸手相助,想结个善缘而已,安郎君不必放在心上。”
安七郎见此只好让人将东西收了回去,清容又道:“若是有缘,说不定在西州我们还会遇见。”
他眼睛一亮,接过清容的话道:“听闻娘子此行也是去西州的,正巧是与我们一路,这还有一个月的路要走,不如结伴而行,也好相互照应。”
昨日他自听说了清容是住在驿站的,便心里有了盘算,这驿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里头的都是有身份的官家人,身份自是不一般。他跟着家里的长辈来往雍城和西域做生意多年,耳濡目染,也会识人,今日又见清容的举止气度都不似普通人,便动了结交的心思,对于他们这些商人来说,若能结识贵人,自是多些发财的门路,有谁不愿意呢?
薛常看着他,一时觉得不太对劲,心中不免腹诽道,到底是谁照应谁?可别给他们添乱才是!
谁知清容竟也答应了,那安七郎又借着顺路为由,一直跟着清容身边,就着西州的风土人情,与清容一直说个不停。清容知道这胡商打的什么算盘,但想到自己也是初到陌生地方,人生地不熟,也想多做些准备,因而也乐意与他同行。
“娘子是初去西州,那定是对西州不甚了解吧,我家世代在西州为商,若是娘子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便是。”
清容温颜一笑,“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我初来此地,又见安郎君汉话说得颇为流利,定是见多识广了,不知道依安郎君看,这西州,龟兹哪儿更好呢?”
安七郎想了想,说道:“哪儿最好?这却是不好说,这西域地广,各有各的特色。”
“哪…是何处汉人最多呢?”
“龟兹胡风最为浓郁,汉人也少些,西州商旅,三教九流之辈最多,鱼龙混杂的,这庭州气候不好,可却是汉人最多的地方,不知娘子更喜欢何处,只是这几处地方离得也近,来回最多也不过几日的脚程,娘子若是得闲,都可去瞧瞧。”
清容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安郎君。”
两人顺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清容竟是十分感兴趣,问完这又问那,将这风土人情也问了个七七八八。
薛常在后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这安七郎人能说会道得很,又生得俊美,还时不时地和娘子故意套近乎,而娘子又是这一副和善,笑语晏晏的模样…他蓦地想起昨日去帮忙时,听到车队里的人打趣时说的话,一时心中警铃大作!
从云城往西行了四百余里,便到了西北地带,已经行了快半月的路程。
“娘子,你快看!”阿珍坐在马车前头,连忙唤骑着马的清容,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喜。夶风小说
清容顺着阿珍指向的侧后方,蓦然一愣,一时竟难以形容眼前之景:山脉延绵数百里,层层叠叠,在如此干净的蓝天之下,映着骄阳的光,壮丽磊落的不像话!她想起蔺衢子曾在提起过出游西域时也曾路过此地,她一时失神,望着远处,看了好半晌,才道:“原来竟是如此景色!”
安七郎此时也打马过来,见清容一副失神的模样,笑道:“这景色如何,娘子在雍城多年,不知可有见过这般景色?”
清容摇头,她不免感慨道:“不曾,若非我来此一趟,这般壮美之景恐怕我此生都没有机会得见。”
她一时想起自己非来不可的缘由,不免觉得这世间事真是阴差阳错,难说的很。她又回眸看去,不知道一年之前,途径此地的李元敏看到此景会是什么心情,领兵出征的薛绍又可否因步履匆匆而错过了这般景致…
见清容又陷入沉思,安七郎在旁问道:“某多嘴想问一句,娘子独身去西州,路上又时常愁眉不展,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成?”
清容垂下眸子,苦笑不语。
安七郎见状便道:“娘子若是觉得为难,不方便说的话便算了。”
“安郎君误会,我只是不知要从何说起。”不瞒安郎君说,我这回去西州的确是有件要紧的事。拙夫家中从前有个女娘,是故人之子,与夫家有通家之好,只因不满婚约,竟然私自带着订婚的信物偷偷随着商队躲到了西州来。为了保全名声,我们没有把这事情声张。说来,她真是糊涂,这就算是我们要帮她退了婚约,也得把这人和信物都找回来才是,安郎君你说是不是?”
安七郎一时吃惊,“那…娘子此行去就是为了把她找回来。”
“是,也不是。拙夫此次因公也来了西州,我受了不奔波,便随后而行,我想着趁此机会暗地里将她寻回来,她还年纪小,一时不懂事这才冲动行事,我与拙夫也万万不想这事传出去,坏了她的名声,让两家难做。”清容面露忧色,轻叹道:“今日也是郎君问起,我又忽然想起了她,又深知安郎君又为人可信,我这才多说了几句,还望安郎君切莫将此事声张,传出什么谣言来,我在此,先谢过安郎君了。”
安七郎神色凝重,点点头,正色道:“娘子放心!娘子既然信得过某,那某自然不会多嘴多舌,给娘子和郎君惹来麻烦。这西域一带我算是熟悉,娘子若是要寻人,或许我倒能帮上忙,我家有位兄长,便是做的贩卖女奴的生意,他人脉最广,认识的人也多,说不定能帮到娘子呢?”
清容微愣,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安这个姓,在西域可是大姓!原本以为他只是寻常的商户,如今看来倒是身份不一般。“那我先谢过安郎君的好意了,来日说不定真要求安郎君帮忙。我竟不知原来安郎君竟是世代行商之家,难怪安郎君虽年纪轻轻,可是见识多广。”
安七郎闻言大笑起来,忙摆手道:“娘子客气,某愧不敢当!”
清容又问:“那不知安郎君又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在西市也开了家铺子,是专门做珠宝香料的生意。”
清容自然听说过安家香料铺、珠宝店铺,里头都是西域来的货,来往的客人也不乏有身份的贵人,她点点头,“说来也巧,这西市安家商铺我与家中妹子从前倒是去过不少次,原来竟是安郎君手下的。那安郎君这回去西州,预备待多久再回雍城呢?”
问起这个,这俊美开朗的胡人男子却突然脸红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此时也已经八九月,到了西州也大概是冬日,要到明年开春吧…在西州把婚事办了。”
清容闻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真心实意祝贺道:“那我可先要恭喜安郎君了!说来这倒真是巧,我家妹子也是今年的婚事,也是刚新婚不久呢,既然安郎君是做珠宝香料生意的,不知可有什么好货可推荐一番,我想挑选一些,好送回家中给我家妹子。”
安七郎笑了起来:“这个好说,等到了西州之后,某定亲自挑了送过去给娘子过目,不多时,等明年开春之后,某还要再领队回雍城的,到时候某可以专程替娘子跑上一趟,亲自将东西送到贵府。娘子不知,我家生意却不只在珠宝香料上,这布帛衣锦、金银器具也都有,种类甚多,娘子若感兴趣,都可挑上一挑。”
这一言一语的,两人倒是很快熟络了起来,安七郎不知从那弄来了几套西域的衣裙,赠给清容,莫说清容,便是云娘、颂月几个贴身跟着娘子的,也都是人手一套,哄得阿珍是眉看眼笑的,明里暗里更是也说了不少夸赞安郎君的话来。
……
薛常却是对这收买人心的小把戏很是不屑,他对这安七郎的偏见又更加深了些,多时候都是对安七郎爱搭不理的。安七郎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敌意,但却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清容与他安家说不定在西州要时常帮忙往来的,他只要顾着清容态度的就好。
薛常看着前头喜不自胜的阿珍,不经意的打马而过,说道:“几套衣裙首饰就把人给收买了。”
阿珍尖牙利嘴,当即便驳了回去,“哼!你这人说话真是难听。”就和你家那位郎君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般,阿珍不由腹诽道,“那是人家安郎君有心,出手大方,你这无礼之人懂什么?”
薛常闻言被呛,他扭过头,哼了一声,心里暗自嘀咕,他才不和这女娘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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