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芬以前一直听她娘亲跟她抱怨,一是抱怨她爹不争气欠了一堆赌债,二来就是抱怨她的姑妈没良心,到了盛州时候翻脸不认人,不仅不帮持娘家,还仗着未婚夫家的势力把她爹手上的家业夺走了。
而如今将她爹娘抓走的还是她姑妈之前的那位未婚夫。
梅芬虽然不明白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楚她爹娘是她姑妈解除婚约后抓走的,肯定和她姑妈有关联。m.chuanyue1.com
梅芬见顾舒窈撕掉了信,气急败坏,跑过去扯着顾舒窈的袄子,大声喊道:“是因为你,我爹娘才被关起来的!你快把让他们回来!”
她一喊,那边兰芳也跟着哭了起来,洋楼的佣人们听到哭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过来劝和,看到这样的场面却又不敢进来,都只站在门外。
姨妈过来帮忙安抚,梅芬见有人来更起劲了,像是要让大家都替她鸣不平似的,一把推开阿秀的手,握着拳头拼命捶顾舒窈的小腹,又哭又闹:“你听见没有,快去把我爹娘救出来!”
哪知她刚捶了两下,就被顾舒窈一把抓住手,她力气小,犟不过她姑妈。
梅芬不知顾舒窈想做什么,瞪着眼睛盯着她。
顾舒窈并没有生气,等梅芬稍微平静之后,便将她的手松开,平静道:“梅芬,姑妈不妨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既救不了你爹娘,你爹娘也不是因为我才进的监狱。你爹娘自己做错了事情,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这个道理你必须明白。当然,他们犯的错我也不会怪到你们头上,只要你们好好的,你爹舍不得送你们上学,我愿意给你们出钱。”顾舒窈虽然语气平和,却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顾舒窈说完转过头,对着门外的佣人道:“你们先各自忙去吧,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
佣人们听她这么说都离开了,而顾舒窈始终态度缓和,梅芬再闹也没意思,只一个人站在原地。
顾舒窈没有再理会梅芬,而是走到兰芳身边,拿出帕子给兰芳擦眼泪。兰芳还不到三岁,什么都不懂。
她本来就哭累了,顾舒窈抱着她哄了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顾舒窈见状又吩咐陈妈:“陈妈,带着梅芬小姐去洗漱,八点钟之前要睡觉。”
顾舒窈神情严肃,倒有一家之长的样子了,梅芬稍微犟了一下,还是被阿秀牵着手带去她自己卧室了。
待兰芳睡下后,顾舒窈和姨妈才一起从她卧室走出,姨妈问顾舒窈:“你准备怎么办?”
顾舒窈回绝的干脆,“我之前已经给过他们两次机会,事不过三。”她拿起被撕成两半的信,又对姨妈道:“既然还能给这边寄信,想必在监狱的日子也没他说的那么差,由他们去吧。”
姨妈想了想,似乎也的确没有别的办法,毕竟舒窈和少帅连婚约都解除了。
而且她知道那是顾舒窈自己提的解除婚约,现在哪还好意思厚着脸皮上门求人家?这也太委屈她这外甥女了。
正好到了周末,顾舒窈回到房间之后,姨妈按惯例过来将账目交给她过目。不过这回姨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将账本交给顾舒窈时说:“我下午本来准备跟你说的,梅芬那么一闹给忘了,之前天算天的不觉得,这周合起来这么一算,才发现这个星期的进账少了不少。”
顾舒窈接过账本仔细翻了一下,确实销量下滑得厉害,抬起头来问姨妈,“姨妈,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西药还是药房出了什么岔子?”
“今天吴叔跟我说,他听买药的客人提到,说三天前城西那边新开了一家西药房,卖的也是我们这几样药,而且价格还要比我们的要低。”
也是这几样药?顾舒窈和法国那家制药公司签了独家经销的合同,其余人是没有资格卖的,这是怎么回事?而且她一个月前刚刚去过城西,那边并没有西药房,怎么就突然开起来了呢?
她前一段时间花费了过多的精力在学校里,没想到药房这边出了这样的岔子。
姨妈给顾舒窈出主意,“要不要我们也把药的价钱降下来呢?”
西药虽然利润高,但有不少利润还得扣去独家经销权的费用,如果对方没有经销权,他们这样竞争是不公平的。
顾舒窈并没有采纳姨妈的建议,第二天她向学校请了假,直接就带着吴叔他们去了一趟城西。顾舒窈明白,她必须先了解一下对方是什么情况,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不能操之过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因为这跟生意相关,若是对方心虚,说不定能直接谈下来。顾舒窈自然不能再打扮成大学生的模样,免得被人看轻,因此她换了件米色连衣裙,外面又罩了身棕色呢绒大衣,看上去成熟且稳重。
汽车在城西的主街的街道旁停下,顾舒窈一眼就看到了那家新开的西药房,叫作“复生大药房”,虽然叫“复生”的药房不少,可这家药房牌匾上的字迹和顾舒窈的“复兴大药房”如出一辙,药房周边也放着和复兴相似的广告牌,而广告排上药的包装更是眼熟。
顾舒窈先没有打草惊蛇,只让司机将汽车停在药房外面,然后一个人下车去那家药房买药。
这家复生药房连装修到陈设都和她的药房一模一样,每一处都是在刻意模仿她。
顾舒窈在复兴药房的经营上也花了不少心思,就这样被人拿去仿冒,她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顾舒窈因为不经常在复兴药房露面,因此没多少人知道她就是东家。这家药房的伙计只当顾舒窈是普通的客人,见她衣着光鲜,便热情将她迎了进去:“这位小姐是要买什么药么?”
顾舒窈指着柜中的西药道:“止痛水、健脑丸这些每样都给我拿一样。”
那伙计见顾舒窈出手阔绰,待她也格外热情,其实周围还站了一排买药的客人,却只听顾舒窈的差遣。
顾舒窈趁着那伙计包药的工夫问他:“你们这家药房和法租界的复兴药房有什么关系?”顾舒窈虽然是在问伙计,可她声音不轻,一旁买药的可人都听见了,他们其实也觉得眼熟。
伙计立即抬起头来看了眼顾舒窈,随即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打马哈道:“没什么区别,药都是一样的。”
顾舒窈又问:“我听说法租界的复兴大药房拿的是独家经营权,你们也有吗?”
顾舒窈一说完,也有人起哄:“对呀,你们这药便宜这么多,不会是假药吧。”
伙计没想到顾舒窈会提起经营权,又见这么多人问他,有些慌了手脚。他皱着眉将包好的药塞给顾舒窈,走到柜台后的一间房里去了。不一会儿,从那间房中走出一个穿着长袍的人,五十来岁,看着像这家药房的掌柜。
那伙计伸手指了指顾舒窈,想必是在里面跟那位掌柜提起这么回事。顾舒窈也不慌张,只微笑着头打量那位掌柜。
那掌柜比那伙计镇定得多,直接对顾舒窈道:“独家经营权到处都是,我们复生大药房去年就跟美国一家药商签了独家经营权,跟复生大药房签的是两家药商,自然不存在什么冲突,而且比复生签的早得多!”
美国的药商?
那掌柜打量了一番顾舒窈,有些得意地笑道:“您应该还不知道这家药房是谁开的吧,我们的东家可是这届盛州新药公会的主席刘四爷!复生药房不过是他开的一家新店,怎么可能卖假药呢!”
当初那些药商都联起手来对付顾舒窈,更不可能让她进什么新药公会。顾舒窈之前因为有独家销售权在手,也并不在乎他们的排挤,只想着能不能直接跳出这个行业进入商会,因此也没怎么打听过这位刘四爷的底细。
许是那位掌柜看见顾舒窈听见“刘四爷”的名字无动于衷,她索性凑过来,似笑非笑地跟顾舒窈补充,“您年纪轻,怕是不知道这个中利害,不妨跟您明说,刘四爷可是帅府五姨太的亲表哥!在盛州,您应该知道厉害的。”Μ.chuanyue1.℃ōM
顾舒窈突然想起来,五姨太确实和她说过她有个表哥做西药生意赚了不少,不过顾舒窈还记得五姨太年前还跟她讨过止痛水,却只字未提她表哥,依五姨太的性子,她表哥若是当初也有经销权,五姨太是一定会告诉顾舒窈的。
顾舒窈不动声色,拿着在复生大药房买的西药直接去了药厂,交给工厂的技术员进行比对分析,得出的结果是复生卖的这些药无论是颜色、气味还是成分都大同小异,分明就是刻意仿制!
顾舒窈从药厂直接回了药房,她先是让人去做了几块新的广告牌来,并印上“独家经销,并无分号,侵权必究”这三行大字。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还得另想办法。
夜幕已经降临,另一头的麓林官邸里已经亮了灯,黄维忠得了消息正往殷鹤成的书房走。自从上次殷鹤成向他交代让顾勤山寄信一事后,黄维忠一直在琢磨殷鹤成的意思,他起先不明所以,想了好一会儿才将信将疑地揣测出少帅的心思。
然而几天过去了,顾小姐那边并没有动静,并没有要来找少帅的打算。黄维忠派人去燕北女大一问,竟发现前两天顾小姐还请了假。
他再一细问,才知道顾小姐这几天在为生意上的事奔走。
黄维忠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少帅的公务已经处理完,正准备去敲殷鹤成书房的门。哪知他刚走几步,就有侍从室的人追上来,“黄副官,你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顾小姐那边还有什么事?”
“不是顾小姐,是之前那个戴秘书,这几天又在那洋楼里哭闹个不停,哭着喊着着要见少帅一面。”
黄维忠听到是戴绮珠后,稍微皱了下眉,“你这存心是让少帅不痛快,要说你去说。”
戴小姐嚷嚷着要见少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少帅一次都没去过,他之前汇报过两次之后就不敢再提了。要是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还做什么副官?
黄维忠回绝了那侍从官,上前去敲门,得到殷鹤成允许后大步走了进去。然而他刚准备汇报,却发现任参谋长也在。
“什么事?”殷鹤成抬头问他。
黄维忠先看了眼任子延后,犹豫了会,只用别的公务搪塞了过去。他说完却仍站在原地,并没有退出去。
见黄维忠进来,任子延倒不避讳,仍笑着对殷鹤成道:“雁亭,徐秋丽你还记得么?这阵子当红的那个电影明星,演《风华绝代》的那个,她过几天在家里开酒会,想邀请你过去,不过不知道你肯不肯赏光,特意让我来问问你。”
就算徐秋丽没开这个酒会,任子延早就有这个打算了,这段时间他总是看见殷鹤成板着张脸,想必解除婚约那件事还是让他这兄弟不痛快。不过这有什么难办的,天底下漂亮的女人多的事,还怕忘不了谁?
然而殷鹤成根本就没心思听任子延说这些,他是敏锐的人,自然察觉到黄维忠找他另有他事,而且还有避着任子延的意思。
他顺着往下一想,便大概知道黄维忠要跟他汇报的是什么事。他虽然沉得住气,却也等了有好几天了。
殷鹤成看见黄维忠欲言又止,而任子延仍坐在沙发上,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只觉得有什么在心口挠似的,让人心神不宁。这个时候任子延再说什么,他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皱着眉头扫了任子延一眼,只觉得他多余,冷声道:“我最近没空,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任子延没想到他会一口回绝,“嗳”了一声,没过脑子直接开了口,“雁亭,你不会还想着那个顾小姐吧?”
殷鹤成脸色瞬间变了,“哪个顾小姐?”
任子延想起殷鹤成不准他再提顾小姐,意识到自己刚才失了言,便主动和殷鹤成告辞,小悻悻离开了。
任子延走后,黄维忠看见殷鹤成点了一支烟兀自抽了起来,并没有过问的意思。
黄维忠听完殷鹤成和任子延的谈话后,他也有些犹豫了,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会错了意。
哪知殷鹤成抽了几口烟后,突然开口,“她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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