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夜遥同样穿着一袭红袍,清冷的气息散了几分,眼尾染上了几分艳丽之色。
他动作轻缓用玉如意挑开红盖头。
雪白的手指握住翡翠色的玉如意,衬得整个人宛若雪山的白莲。
他半挑起红盖头的手一顿。
“殿下。”
楚宁抬眸,半掀的红盖头掉落,露出那张美艳的脸,朱唇点砂,眉似柳叶。
“晨时起,自然困顿,若是楚姑娘困了……”
他话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坐在床上沉默了片刻,改口道:“太子妃可先行睡下。”
南宫夜遥不如表面这么平静,他轻轻把玉如意放在桌上,规规矩矩地坐在梨花木雕刻的桌旁,看着满桌的糕点。
“可否要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楚宁摇了摇头。
太子大婚,自然办的隆重。
春花阁楼,楼上的绝世美人柔夷微抬,手支撑着下颌,嘴角露出嘲讽的笑。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春宵一刻值千金,明明自己就是个废物,活不了多长的时间。”
萧月只觉看了一场闹剧,她早已暗中派人把燕京的半数人手迁往了漠城,那里是她同北国王上订好的交界处,是两国交战的地方。
一切都在计划中。
可惜,最应该看到最后的病秧子,选择在这个时刻成亲,想必是不甘心自己活不过这几年了。
男人,看重的从来都是子嗣。
她的父皇也是,从来都不看重身为女子的她。
可笑的是,她是养蛊出来,留到最后的人。
太子和七皇子同时求亲。
一个给出的是太子妃的位置,一个给出的是侧妃的位置。
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但众人都不看好楚宁的下场,太子身子骨弱,若真的同房,留下子嗣,也算得上不幸之中的万幸。
不少人都是这样想的。
无人知,楚宁在婚房中同南宫夜遥商榷起来。
无论是南宫冥那场宴会,还是大牢里都疑云重重。
南宫夜遥君子之风,没有对楚宁做什么,他眼眸深沉,看了一宿的书。
成亲的风波很快过去,即便有人不满意,在圣上亲自主持地婚礼之下,没人敢多说,流言消失极快。
楚宁成亲之后,从楚侯府搬了出去。
她带的东西极少,除了祖父留给她的嫁妆自己收着之外,陪嫁丫鬟只有新桃一个。
从今日起,楚宁住在了东宫之中,同太子睡同一张床。夶风小说
除却一开始的不习惯之后,楚宁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足足三月,表面上燕京平安无事。
楚宁在城外培养了不少人手,方便收集情报。
北国王上最疼爱的三皇子北堂封失踪了三月。
这三月以来,北国一直向着南越国发难,要求给一个说法。
圣上在朝堂之上发怒无数次。
北国的大军不知为何,压在了漠城。
漠城是楚老侯爷驻守的地方。
冬日漠城,白雪皑皑,残垣断壁,倒塌在一旁歪歪扭扭的房屋,不少人衣不蔽体。
这些都是漠城本地的农民。
冬日来的突然,大雪摧枯拉朽般摧毁了一切,农田冻坏,倒在地上的除了植物,还有穿不暖吃不饱的漠城人。
老侯爷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数十年,早年在楚宁出生的时候,曾亲自带过楚宁,手把手教导她武术技巧。
漠城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陌生人。
老侯爷收到了楚宁送来的保暖衣物食材,这才撑过了难熬的几月。
这几月来,楚老侯爷一直收到楚宁断断续续运送过来的粮草。
远在得知楚宁成亲之后。
楚老侯爷像是明白了什么。
就连四皇子都来到了这里。
漠城,已然成了一个是非之地。
近日来,北国那边的蛮子一直在漠城周围徘徊,楚老侯爷派人去探查,知道北国军队驻扎在附近。
南宫晔穿着一袭野狼皮制作的长袍,雪花落在麦色肌肤上,像极了融化的冰晶。
饿死在漠城的百姓有不少。
老侯爷心疼这些人,自然暗中帮衬了一二。
北国王上那边十分看重自己的三皇子,要求南越国给一个交代。
不然的话,大军即将踏过南越国的边界。
就在此时,一路躲躲藏藏,易容回到北国的北堂封带着圣女卓玛,成功拿着亲手从前朝势力那边的南越国部署图回来。
北国王上大笑,给北堂封记了新功劳。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北国和前朝势力达成了协议。
前朝帮助北国获得过冬的食物丝绸,如果成功,至少百年内南岳国都将成为北国的附属国。
北国早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王上知道这是一项九死一生的任务。
如果北堂封死了,那他就有理由开战,如果没死,活着回来了,那就趁机向南越国虐待使臣开战。
毕竟他派出去的十几名使臣不能白白送死。
大雪越下越大。
这个冬天,两国注定难捱。
这是十几年来,有史以来最寒冷的冬季,植物冻死,因夏季干旱和蝗灾的缘故,就连其他地方都出现了饥荒。
又冷又饿。
这一天,死去的人不胜其数。
大战开始了。
开始得毫无预料。
甚至比前世早了一年。
楚宁跟南宫夜遥的关系越发融洽,两人相处得很好。
南宫夜遥君子之姿。
楚宁以他体内余毒未消的理由,日日为他把脉,调养身子。
如今南宫夜遥的脸越发红润,之前藏着几分苍白的死气消散。
这几月里,南宫冥有多风光,作为东宫太子的南宫夜遥就有多低调。
甚至南宫冥主张开战,完全不管刚经受饥饿灾荒百姓们的死活,肆意在属于他的领地上征税,收集了不少金银。
他受了不少官员的贿赂,短短三月里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比起之前的沉默不起眼,他就像突然得势之后的普通人。
除却被圣上看中后,没别的优点。
几乎所有官员都是这样想的。
南宫冥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众人这般想他无所谓,反正只要目的达成,他要整个南越国毁灭!
至少毁灭之前坐过了至高无上的地方,谁会在意那些贱民的生死。
南宫冥向来只在乎自己。
楚晚晚计划失败。
两人未曾料到太子会同时提亲。
南宫冥也不在意,只要他没有腻之前,楚晚晚永远是他心爱的女人,哪怕她曾不贞洁。
他本以为,自己的心上人是温柔可人的娇娇娘子,果然是被乱花迷了眼。
看中了最烂的一朵。
南宫冥尝过情的滋味之后,便做他自己的事情。
这三月里,他没少跟前朝那边联系,可是对方显得十分警惕,生怕被人发现了一般,从来都是前朝有信息偷偷传给他,而不是他主动去找人。
要不是南宫冥也不知道前朝的目的,肯定日日夜夜都去。
他身在这个位置,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保全自身。
圣上如此高调地宣布对他的宠爱。
不仅仅是缺少了十几年的父爱。
想必是为了那个病秧子太子。
南宫冥不是傻子,久而久之反应过来一件事,他可能被当成靶子了,如果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到最后他会一无所有。
无所谓,反正,他会亲手毁掉父皇曾在意的一切。
就像当初母后在凄惨的冷宫死去,他只能蜷缩在母后僵硬的身体里取暖。
母后的身体好冷好冷,他瘦小的身躯怎样都温暖不了。
南宫冥一回神,他已然出现在了街道之上。
人群之中有人射出箭雨,发出信号,让他老地方见。
南宫冥知道,前朝又在约他见面了。
这一次又是做什么事呢?
南宫冥又一次去了花街柳巷,这一次伺候他的是男人。
眼前叫来的妓女是个男人,学得一手好口技,模仿娇俏清脆的女音十分像。
“七皇子,又见面了。”
“这一次主上给你的指示很简单,只需要你亲手杀掉太子,引发骚动,这太子之位就是你的了。”
“过不了多久,圣上一死,你就是整个南越国的王,万人之上,众人都在你脚下搀扶,你想要谁就要谁,想杀谁就杀谁,没人不敢听你的话。”
娇俏妓女见自己被识破了,干脆撕下了人皮面具,恢复了自己的尖细嗓音。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南宫冥不愿意被当成傻子一样糊弄,从他在冷宫开始,这群人就联系他了,把他当做安插在南越国的暗桩,没人知道他作为堂堂南越国的七皇子曾经在太监宫女们的玩弄下吃过狗食。
在母妃死后,这个冷宫中只剩下人性的恶。
他接触到的恶意数不胜数。
“当然是,帮助你当上南越国的圣上啊。”黑衣人不假思索道。
南宫冥抬头,死死盯着黑衣人,黑衣人一脸笑眯眯不说话,他戴着青铜面具。
南宫冥知道,自己从黑衣人口中得不到答案,就像当初,他为了活下去,跑到东宫悄悄给水井下毒一般。
只要南宫夜遥日复一日喝下水井的水,瘦弱的身子骨越发越虚弱,这种毒素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厉害。
前朝的人曾跟他说过,只要这毒种下,必定活不过二十来岁。
南宫冥冷冷道:“怎么杀掉太子,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东宫戒备森严,更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很简单,只要你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杀掉所有人的觉悟,把这个下到太子近日喝的药便行。”黑衣人无比相信他,“难道你不想亲手毒死害死你母妃的罪魁祸首吗?”
“那可是整个南越国的皇室,包括你,你也是害死你母妃的罪人。”
南宫冥接过毒药,“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做的,就在这几日,你会收到太子的死讯。”
所以趁着这场骚乱,让我看看你们前朝利用我到底是想做什么事情。
南宫冥心中明白,他心狠手辣,不是个好人。
知道自己跟前朝勾结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如今变成这样,他已经无法脱离了。
这次谈话之后,南宫冥重新找上了楚晚晚,在跟她细细说了几声后。
楚晚晚眼睛一亮。
不日后,楚晚晚便以看望太子妃的目的进宫,同时带着那包毒粉。
东宫发生了骚乱。
自那日起,整个东宫锁住了大门,圣上亲临。
无数侍卫抓住了下毒的人,那是楚晚晚带来的一个女奴。
女奴是北国人,被骗到了南越国之后,卖身为奴,她无比憎恨南越国的人,一时冲动就下了毒。
其中一个太监悄悄站在妃子的身后,观望着一切。
无数宫女太监在东宫进进出出。
这位太监便是一开始在宫中偷偷探查齐管家消息的陈公公。
陈公公日日看着齐管家的画像,即便是烧成了灰也认得出来。
藏在东宫中的人,有七皇子的人手安插在里面。
当日,东宫传来了太子病逝的传闻,太子妃痛哭,晕了过去,直到现在不省人事。
南宫冥大喜,直接告诉自己的手下引发骚乱,趁机给前朝那边制造机会。
就当南宫冥认为事情顺利开展的同时。
前朝的人却没有趁机跟他一起。
萧月发现了燕京的风向不对劲时,谨慎告诉她,待在燕京只会葬送自己的性命,她使用了第二种计划。
反正手中有对面抛出来的诱饵,萧月派出南宫冥这一颗最好的棋子充当大鱼咬上了钩子。
如果是真的,便是她前朝赢了。
若是诱饵是对方抛出来的陷阱,最多是少了一颗顺手的棋。
萧月早就派人散了一半的人手,派他们潜伏在漠城,那里才是他们的主场。
等两军交战,两败俱伤之际,便是她坐享渔翁之利的时候。
在不知不觉之间,南宫冥已然成了弃子。
偏生他自己还不知道。
而另一边,“病逝”的太子和“哭到晕厥”的太子妃正在一间密室中下棋博弈。
在他们身边,站着的是南越国最尊贵的两人。
圣上和圣后。
圣上哈哈大笑:“不愧是吾儿,这一招下的好,吃了对方的棋!”
圣后在一旁白了一眼,“你呀你,倒是跟遥儿瞒得我和宁儿好苦,你就是这样当父皇的,悄悄跟遥儿做这种惊吓的事,差点连我都信了。”www.chuanyue1.com
南宫夜遥嘴角微弯,笑得温和无害,“若是连母后都骗不过去,更别说骗过藏在身后那群狡猾的人。”
“毕竟前朝扎根在南越国已经有百年的时间,若是不把这根刺连根带底拔出来,说不定南宫皇室没有百年后了。”
楚宁也是在南宫夜遥假死之后才知道的这个计划。
她精通棋艺,却比不过南宫夜遥一步三算,到如今她才发现,原来被众人遗忘惋惜的病弱太子,原来是这样的天纵之资。
虽说外表温和,手段却步步紧逼,仿佛一头威严的神龙,飞天之际,一口将猎物咬下的窒息感。
“竟然,连我也瞒了好久。”楚宁低语,她还想着接下来的计划,未曾料到南宫夜遥早就把她规划的路算了个遍,甚至比她最初想的方案好上几倍。
可以称得上用最少得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
“现在外面的人已经急眼了,就看跳出来的人是谁了。”
圣上脸色一肃,“现在还没到最后的时刻,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即便是抓住了人,又怎么知晓他们是前朝的人呢?”
“父皇,我有办法。”
圣上在听了南宫夜遥的一番话之后,心满意足地出了密室,圣后安心地给两人留下了空间,也跟着走了。
“一切都是殿下规划的?”楚宁抬眸,“就连我也被殿下蒙蔽了双眼,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宁儿,无碍。”
回答她的只有一句温和的话语,以及吻住她额头的温热双唇,柔软的宛如三月的春风。
楚宁瞪大的双眼。
“宁儿,孤喜欢你。”
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了。
喜欢到跟随在她身边数年,直到她被大火吞噬。
楚宁不知道这一切。
她愣神在密室之中,随后是更加温柔的吻,吻上她的睫毛、鼻梁、最后是粉嫩的唇。
她的唇冷冰冰的,在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一下。
楚宁觉得整个人都燥热了起来。
她几乎是差点跳了起来,“殿下!”
那张清冷艳丽的脸上竟带着一丝无措,这般温柔的举动,她是第一次。
除了那一夜南宫喝醉酒之外,南宫冥未曾碰过她一次,就连房间都未曾进过,不止一次说她晦气。
只是,这样的吻和那一夜好像,好似吻她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人一样。
楚宁被吻得有些迷迷糊糊,只听耳边一声。
“宁儿,那一夜的人是我。”
楚宁贝齿轻咬下唇,迷蒙的双眼含了春水一般,在听到这句话,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你是什么意思?”
他在说什么?
什么那一夜是他?
楚宁脑子有点混乱,她以为自己重来一回算得上天的恩赐,没想到南宫夜遥一句话把她说傻了。
难道前世那场大火里,南宫冥说的话没有骗她?
和她春宵一度的人居然是眼前的太子!
回应她的只有温柔的唇,和散落一地的棋子。
她被压在棋盘上亲,随后后脑勺被一张宽厚的大手捧住。
“孤,想告诉你这件事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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