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求回京的折子递上去,这回迟迟不见有消息传回来。
景王伤势一得到控制,就好得很快,御医便要回京了。
他靠在床上,拥着裘被,怔怔听着孙太医的临别叮嘱。
孙太医交待完,文锦轻声道:“太医放心,这些我们都记着呢。”
窗户被一阵风吹得作响,轻纱帷幔高高扬起,天色立刻暗下来。
孙太医朝窗外望了望,细心叮嘱道:“王爷年轻体健,好生调养,相信很快就能康复,在下这就告辞了,王爷保重。”
景王爷眼神呆滞,望着前方一处,仿若充耳未闻。
孙太医静等了会儿,又提高声音唤了声“王爷”,景王爷方转过头来,目光落寞地看向窗外,声音哑哑地说:“风怎么这么凉?窗户没关牢么?”
文锦闪了闪眸子道:“九月了,这里天冷的早,王爷这阵子昏着,不知道天已经变凉了呢。”
景王爷听了,先是没什么反应,忽神情激动,挣扎着要起来,对孙太医急切道:“本王不要在此处,本王要回上京,孙太医替本王求皇兄,让我回去。”夶风小说
他说着,刚想翻身似是扯了伤口,痛呼一声,捂住了心口,唬得我和文锦忙扶他躺下。
孙太医亦是情知景王爷回京心切,劝了他安静下来后,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声,缓缓道:“王爷还是安心养伤吧,一时半会儿,只怕是走动不得。”
三位御医回京后,很快皇上就下了圣旨来,并不提叫景王回京事宜。
只说北境乃上京要塞,如今战事正炙,景王乃皇上手足,应齐心协力,共御外敌,为北境长久安危,着令景王驻守,督修塞桓。
修缮塞桓,牵涉甚多,困难重重,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分明是要景王爷常驻在北境了。
接下圣旨后,景王爷情绪崩溃,连书了几道折子递过去,但圣意难违,终是认了命来。
许是他亦是未料到,原先不过是为出塞散散心,躲躲府里后院纷扰,谁知道,这一来,竟是难回去了。
景王爷要在北境常驻的消息一传开,大小官员皆来拜访。
但景王爷心情不佳,一应推了去。
只那江公子却是最有耐心,每日必来,景王爷也只勉强接见过一回。
自景王爷病情凶险那日,吴繁来探视过一次,他再没有来过。
后来听说战事吃紧,双方都不想在冬季作战,且鞑靼需储存更多物资过冬,因此我再没有见过吴繁。
偶尔我会冷不丁想起那天的情形,吴繁尚穿着铠甲,身上亦有血迹,莫非他是从战场上一回来就来了王府?
只可惜匆忙间,也未与他好好说上话儿。
景王爷受伤在身,又急火攻心,脾气大得很,动不动就摔东西骂人,就连柊茗都被狠狠骂上几回。
厨房上变了花样做东西,不过是送过去的多拿出来的也多,大家都是小心伺候,生怕火上浇油。
因变了天,府上衣料更换及御寒等皆需安置,诸事繁琐。
文锦如今是掌事丫鬟,事事需把持,实在脱不开身,服侍景王爷用膳便交由我在做。
连着下了两日的雨,冷得人缩手缩脚,厨房用了最后一茬儿莲叶,做了荷叶莲蓬汤,用鸡脯肉、瘦肉、肥鸭、肘子、火腿、蛋清熬汤、做辅,作出一碗莲肉鲜香的汤来。
小丫鬟在床边小心放下小桌,捧了热毛巾让景王爷净了手,才悄悄退下。
我依量舀了小半碗,搁在桌上,想着景王爷最多吃这么多了。
哪知,他连吃了两小半碗,还要再盛。
我接了碗,踌躇着小心说:“最近吃得都少,恐一时贪多胃里受不了,王爷若喜欢吃,奴婢叫厨房常做吧。”
天色阴沉,他又半躺在床上,帷幔深深,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孔,只听见他说:“无妨,只管端来。”ωWW.chuanyue1.coΜ
我静侍在一旁,眼睁睁看他将一大碗汤羹吃完,心中不免忐忑。
正想着,他忽然道:“撤下吧,我下床看看。”
我一惊看过去,他已经掀开帐子欲下床来。
我忙上前先端了小桌,又跪下来替他穿上鞋,慌乱里却忘记招呼外面的小丫鬟过来撤东西。
景王爷犹带病容,神色比往日更添疏懒,只穿贴身绵绸白单衣,缓缓朝窗边走去。
那窗户紧阖,并透不过风来,我还是忙拿了大氅过去替他披上。
垂目系着那如意双绦时,感觉到一道目光始终看着我,不由心里有些发慌,只想快些系好,不料愈是着急,愈是系不好,景王便自抬手系上了,我脸上一热,忙道:“都怪奴婢手笨。”
他已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哗哗啦啦的雨声立刻清晰入耳,凉风紧跟着扑来。
“还是关了吧,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我慌得去关窗,却听见他温和道:“不忙关,这阵子都闷着,隔窗看会儿。”
我只得垂手退后,静守在一旁,心里默默着急。
那风并不大,只是凉意丝丝缕缕不绝,天上急云流动,满院子的花木被雨水冲洗得碧绿透亮,檐下铁马声音清脆。
这些日子,不说王爷,就连我们这些人也忙得无闲暇时候,此刻随着王爷的目光望着窗外景象,方觉时光飞逝,已是要入秋了。
景王爷回过头来,突然低声道:“阅微。”
我不防他这样开口唤我的名字,上前忙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说完突然想到他不是如往常一样叫我多儿,千头万绪,心头如茧子来回缫丝一般,一时怔在原地,惊诧地望着他。
他凝望着我,眸光和煦,但神情却是极刚毅和清冷,与往日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我心中一惊,忙垂了眸,遂又低声道:“这是奴婢从前的名字。”
外间传来轻微脚步声。
景王转过身,淡淡道:“我知道。”
说着朝床上走去,又道了一句:“把窗关了吧。”
我回过神来,连忙去关窗。
刚关好窗户,文锦掀帘子走进来,看见景王下了床,连声道:“王爷怎么下床了?咦,这屋子怎么这么冷?”
说着朝窗边走过来,探头道:“窗户没关紧么?”
我正思忖着如何说,若是说王爷叫开了窗透气,文锦定会怪我不劝着些。
不想景王,这时候开口说:“不打紧,本王觉得闷,屋里都是病气,让开了一下子窗。”
文锦看我一眼,嗔怪道:“王爷也太不顾惜自个儿,身子刚好些,这风又凉,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做奴才的可担当不起。”
“开了下窗子,没什么。”
景王坐在床边,文锦过去伺候他上了床,掖好了被子,嘱咐说:“王爷要觉得气味不好闻,叫多儿点了安息香就好,就怕是嫌闷,可这天儿不好,不然还能到外头走走。”
“找本书来看吧。”过了一会儿,景王爷开口道。
我正拿往炉中放香,听了转头看去,文锦道:“天儿太暗了,看书会不会伤眼?又要费神……”
“那就念来听。”
文锦怔了下,忙低声应了声,对我道:“多儿,你识字,给王爷念书吧。”
景王爷伤势好得差不多,能出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辽东一带有倭寇犯乱,皇上命常大淳常将军率军五千前去平乱。
往后,北境由吴繁坐镇。
此乃政事,景王爷原本就不关心,军事调动更是作壁上观。
而我却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之前皇上虽封吴繁为抚远大将军,与常将军平起平坐,但吴繁到底是小辈,又做过常将军的副将,常将军这一走,吴繁才是名正言顺的统帅。
想想,有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做大哥,心中便说不出的高兴。
常将军调任前,景王爷依礼设宴为其辞行,吴繁自然跟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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