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齐承灏,突然在这么个时间出现,拎着一串粽子,让她进退两难。
齐承灏似乎不知该把这串东西放那儿,略微无措地站着,见她来了方才松口气,把棕子往她手里一塞。
“给。”
杜见遥接过后站着不动。齐承灏剑眉微蹙,眼往里探,愠怒问道:“怎么?不让我进去?”
杜见遥垂眸,眼波不定。
“今天有客,不方便。”
“客?除了金彤还有谁?”
话落,齐承灏把她拨到边上,直闯而入,头一转就看到秦方,坐在他买下的宅子里、用着他从法兰西购来的瓷碗。
金彤被齐承灏冷厉的气势震住了,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缓过神后,她连忙扯了个笑,放下碗筷迎上前。
“齐先生怎么来了?正好,我们在吃饭,如果齐先生不嫌弃,我去拿副碗筷,您坐下吃顿便饭。”
“不用了。”
说这话时,齐承灏紧盯着秦方,一双眼冷得能杀人。秦方看出自个儿不讨他喜欢,很识相地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谄媚道:“齐先生,您好呀。今日能见到您真是无限荣光。”
秦方伸手,而齐承灏并不打算握上去,转过身只对杜见遥说:“我走了。”
他沉着脸,很不高兴。
秦方尴尬地抚掌笑道:“齐司令真是体恤人呀,还亲自来送粽子。”
金彤狠瞪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而后气呼呼地坐回椅上猛扒两口饭。
杜见遥跟在齐承灏身后,轻声问:“还没吃过饭吧?要不去吃一些?”
齐承灏驻步转身,看着杜见遥微微勾起一抹笑。
“我给你买的宅子,你拿它来招待别的男人?”
他的语气很低沉,冷得似要杀死人。杜见遥以为他要发怒,却见他仰天深吸口气,似有几分无奈。
“杜见遥,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当初先说喜欢的人可是你。”
他有些伤心。
杜见遥听到这话心弦微颤。没错,是她先惹的他,即便有假,这说了一千遍也像真的了。
真作假,假作真。杜见遥不怪他小气,低下头柔弱地说:“事发突然来不及与你说,是我的不对,你放心,不会有下回,就算人来到的门前端着个破碗,我也会把他赶出去。”
齐承灏面无表情,可不想表现出吃醋的样子,再说怎么会吃一个小瘪三的醋?他配?
杜见遥看出他还在生气,趁旁边无人之际,悄悄地拉了下他的手。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少了婚戒,光秃秃的。
“今天过节,粽子多得去了,我便包了些饺子,白菜猪肉馅的,晚上给你做宵夜。”
原来她还是想着他的,知道他喜欢吃饺子。
齐承灏眉眼间的冰化开了,一双凤眸似春晓之湖,潋滟无边。可是他又不想让她看出心里高兴,便故作愠怒,硬是要留几分面子,说:“那你快把两个赶出去。”
杜见遥想了会儿,道:“既然来了,就让他们吃完饭,好不好?”
齐承灏点头应允,于是杜见遥折回屋里,故作无事。
席散,杜见遥悄悄地与金彤说:“今日不能送你回家了,等会儿叫辆车回去吧。”
金彤问:“是他要来吗?”见杜见遥不语,她也就拎起小包与秦方一起走了。
齐承灏默不做声地在外面等半晌,抽去小半包烟,终于等到那两闲人滚蛋,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抱上她。
“咕噜噜噜……”
他肚子叫了,正巧被杜见遥听见。杜见遥把他轻推,转身入灶间,说:“我这就帮你煮饺子。”
齐承灏“嗯”了声,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继续等,等她赏他两口饭,等她还他一抹笑。或许是与她呆得久了,他越来越像俗人了。
饺子煮好了。杜见遥把碗端到他面前,叮嘱:“小心烫。”
他饿坏了,顾不得风仪,一手拿筷子夹饺子,另一只手不忘握住她。
不知怎么了,这几天没来,他突然就变得脆弱了,没了主意似的,无底限地依赖她。
杜见遥看惯他冷漠无情,一下子不适应了。她缓缓地把手抽走,不想惊动他,可是他仍察觉到了,又把她的手抓过来。
“你想去哪儿?”
“没去哪儿,就坐在这儿。”
“那你跑什么?”
“哪里有跑?”
他说的话,她似乎听不懂,可他知道她心里很明白,于是手上用了力道,狠狠地将她钉住。
谁也别想逃出升天。
“杜见遥,天底下谁都能背叛我,惟独你……听明白了吗?惟独你不行。”
杜见遥心有点慌,猜想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假意试探:“你今天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听上去很是关心,实则不然。
齐承灏低头沉默片刻,说:“几个军械库被人偷袭了,损失惨重。我的身边出了内奸,我暂时查不出是谁。”
话落,他侧过脸,直勾勾地看着杜见遥,似乎想在她的身上找到些蛛丝马迹。
杜见遥是戏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往下唱。她故作惊讶问:“内奸?怎么可能呢,你身边那几个人都很忠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齐承灏敛起犀利目光,吃了个饺子,“这馅包得不错,我喜欢。”
“喜欢就好,若有机会我天天包给你吃。”
杜见遥欺哄着,在此来掩饰心虚。齐承灏点点头,似乎很好哄。
或许有那么瞬间,他是怀疑过她的,可是她说过喜欢他,很喜欢,还说愿意委曲求全,不要名分,只要他开心……所以她怎么可能骗他,她的每句话都应该是真的。
齐承灏自负地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吃饱了,但是看着杜见遥婉约浅笑又饿了。他追着她来到二楼,还没入房就急急地褪尽衣衫,像混沌初开时的兽,扑上猎物拼命嘶咬。
杜见遥被他弄得痛了,不由求饶。他却变本加厉,惩罚她的不忠。
不忠,多吓人的字眼!他连想都不敢想,然而在这么个迷乱时分,她独特的妖媚就像“不忠”的证据,让他想起闯入他们爱巢的秦方。
“下次他再敢来,我就杀了他。”
突然,他发了怒,两手掐住她的脖子,双目瞠圆,杀气腾腾。杜见遥真以为要死在他手里了,不由挣扎起来,而他似乎真有要杀她的意思,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可终究齐承灏不舍得,他喜欢她,喜欢了两生两世,第一世她叫姚瑶,与他青梅竹马;第二世她叫杜见遥,是他硬从另一个人手里夺来的。他本以为能控制得了自己,却没想沦陷于此。她不明白,没有她的这几天,真是生不如死。
齐承灏尝到失去的滋味了,很心疼地把手松开,极温柔地把她拢到怀里,轻轻吻过她的耳垂。
“睡吧,今天你也应该累了。”
明明是他更累,又要管天下事,又要烦家务事。
杜见遥很听话,窝在他怀里纹丝不动,而她的心却突突地跳得厉害,乱得不成样子。穿书吧
他应该是有怀疑到她的,为什么就这么放过了呢?ωWW.chuanyue1.coΜ
杜见遥吃不准,心想这段时日得让金彤小心些了,另外,既然齐承灏不喜欢秦方,那也就离他远点,这样对谁都好。
她打算得好好的,可没想到覃老出了事,这孤寡老人、落日英雄在街上被车撞倒,人就这么走了。
一代霸王悄然落幕,谁也不知道躺在地上的老头是谁。
杜见遥从办公处出来时就看到秦方站在铁门外,手里紧攥着灰色檐帽。他脸色就与这帽色一样,暗得有些脏兮兮。
杜见遥知道出事了,一下子忘记齐承灏的警告,快步走过去。
秦方看到她后略微缓和僵硬的脸,嘴唇颤了会儿,欲言又止。
杜见遥不敢深想,可是话还是不由自主地嘴里流出来:“是姥爷吗?”
秦方颔首,低下头哽咽了会儿,说:“他……被车撞了,人还摆在屋里。覃爷好歹是个人物,这样走得冷冷清清的,所以我来找你商量,该怎么送他一程。”
“梨园行的……没人知道吗?”
“你是第一个。”
杜见遥沉默了,如今她只算得上半个梨园行的人,说出去的话也没多少份量,可覃爷不能就这么走了,他半世的风光,台上的威严应该流芳百世。
杜见遥摸出身上所有家当塞到秦方手中。
“这些钱你先拿着,至少能给姥爷买套像样的寿衣。”
秦方收下了,又说:“还有件事想托你帮忙,我等会回去就发个讣告,选个日子搭台公演,弄得轰轰烈烈的,让戏迷、票友送覃爷最后一程,至于票款全给覃爷办丧。他一直想回家,咱们得把他送回去。到公演那日,你能不能来?”
秦方每句话都称杜见遥的心,不,应该说是称覃爷的心意,若他还能听见,心里定是愿意的。
“来。”
杜见遥不假思索答应了。
次日晨报半边版面都是覃爷,讣告、还有他生平事迹,其中最显眼的是覃爷“项羽”剧照,“山拔山兮气盖世”,是活脱脱的西楚霸王。
短短半天,戏票就卖完了。公演当日,半个梨园行的都来送覃爷最后一程。他们上了台卯足劲比四功五法,台下叫好声一波接一波,这压轴的大戏自然是《霸王别姬》。
杜见遥曾说过不唱虞姬的,因为肖遥,她不想当虞姬。秦方却道:“覃爷老说要与你搭戏,再者你也和他唱过,你来最合适。”
杜见遥推脱不了,只好戴上如意冠,穿上鱼鳞甲,持起鸳鸯剑。台上的霸王画着花脸,谁都认不出他的面目。
杜见遥当他是覃爷,想好好地唱完这一出戏,告慰他在天之灵,然而再看过去,莫名地,他成了肖遥,端坐在那儿看她舞剑。
阴阳两界,在这台上瞬间就模糊了。
杜见遥的气息乱了,拍子险些踩错,可在戏迷的眼里这样仓惶、悲伤的虞姬才是真虞姬。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杜见遥唱得凄婉,丝丝缕缕如青烟一般,越发缥缈。她侧头,看向霸王,走火入魔喃喃道:“我不要做虞姬。”
霸王的花脸扭动了,像极了肖遥死前的那抹笑。
他是来讨债了。
她说过要还他,这一拖拖了这么久。
杜见遥狠了心,拿手中宝剑抹了脖。
不知是谁将剑开锋,一瞬间鲜血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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