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这是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啃我?!
我瞪大了双眼,整个人老僧入定般呆坐在床上,能清晰地看见顾远之脸上每一处细节,略微皱起的眉毛,轻颤的眼睫,和他此时此刻,紧闭的眼睛。
他好像挺紧张的,啃我的时候有些拘谨和毛躁,却又很忘情,一直在吧唧吧唧地啃我,好几次试图撬开我严丝合缝的嘴巴。
出走的神志终于归位,我突然发狠地咬了一口他的唇,顾远之吃痛地唔了一声,嘴角顿时被一股血腥味堵住,他被咬疼了。
我趁机一把将他推开,他可真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可却像一堵墙,半分都推不动。
顾远之舔了一口嘴角的血,半合上的眼终于微微睁开,那双眼有些湿漉漉,又有些许微红,他低头看了一眼我的手,似乎在忍耐什么,哑声说道:“怎么了?”
他眼里有些奇怪的东西,仿佛在啃噬心魂。
“你你你你别亲我,我不想给你当小老婆呜呜呜。”我连忙捂住了自己嘴巴,真的被他吓哭了,梗着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都颠三倒四的,只是反复骂道:“流氓!无赖!登徒子!”
他涨红了脸,好像努力在克制什么似的,硬是半天才憋出了几个字:“好好好不亲了,你先撒手。”
刚刚忙里忙慌地,也不知道抓了他哪里,抓得他满脸通红,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热得要命,像是发烧了一样,我从忙碌的哭泣中停了下来,赶忙撒手:“抱歉抱歉,让你难受了。”
他却好像没有顺过来气,眼睛里竟还有些许红血丝,眼也不眨地盯着我,恨不得把我嚼碎了。
这眼神……好恐怖哦。
我壮着胆子正伸手欲探下他体温,却不料被他反手握住,一把将我扔出了门:“你走吧!”
隔着木门,只听见他似乎在喘着粗气。
嘿,这人真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不过谢天谢地,我终于逃出生天了。
后来院里水仙花开的时候,顾岑礼来寻了我一次,彼时我正在院里倒腾着酥饼,见了他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喊他“老爷”还是“父亲”。
他到底是老了一些,比当年我刚进府时多了一些白发和皱纹。
顾岑礼应该是很久没有正经看过我了,所以在院内沉默了许久,直到我实在忍不住捶了捶酸胀的胳膊,他才用两只眼睛哀愁地看着我:“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娘了。”然后苦笑了一声,“阿箬死的时候,不过二十。”
他领我上了马车,一路颠簸,不知驶向何处,等我们下了马车,已经是日薄西山,四周野舍农田,有些荒凉。顾岑礼从密林中扒开了好些野草,我这才发现,此处竟是一座孤坟,但也不尽然,因为插在土包上木牌是有名有姓的,那上面写着“吾妻箬儿”。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哭一下,但着实对娘亲没有什么印象,只从奇婆的耳语中得到了关于她的只言片语,于是这眼泪竟还没有顾岑礼流得快。
他已迈入不惑之年,哽咽起来却还是像个小孩子:“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护住她。”
原来是忏悔来了,那是应该哭一哭。
顾岑礼好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这些事情了,有些大约自己也记不太清了,说起他与阿娘是青梅竹马,但因为被秦焉兰拆散而成了一对苦命鸳鸯,他没有办法把阿娘娶进门,原想着等时机成熟便迎她过门,却不想最后的结果是佳人化作一抔黄土。
他本乃一介布衣,得秦家垂青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秦焉兰若容不下阿箬,便连一个为她收尸的人都没有,此处其实只是偷立的一处衣冠冢。
顾岑礼漏洞百出的追忆往昔,兴许是想让我对他心生一丝垂爱,他把自己说得有千百种不得已,恨不得要挖出心来以证清白。
但我只觉得那些女人很可怜,阿娘可怜,秦焉兰也可怜。
其实我也很可怜,白挨了那么久人尽可夫的荡妇羞辱,早知道就该告诉他们骂错人了。
我见顾岑礼哭得太投入,忍不住拍了拍他肩膀,谁曾想他竟误以为我原谅了这些年的不闻不问,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今后一定要我过上好日子。
他痛哭了一场,劲头也过了。
回程的马车上,顾岑礼抹了抹男儿泪,便开始语重心长地道明利弊:“阿爹知晓你委屈,但秦家顾家乃唇齿相依的两族,即便国公殁了,但秦家还有她舅舅、姨夫,许多事情并非一家之言……”顾岑礼顿了顿,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m.chuanyue1.com
看着他如今小心翼翼地讨好我,就像平时对顾永晴那样,还当真有些父亲的模样了。
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年,我被接入顾府,还是五六岁的年纪,人瘦瘦小小,个头还不足一半的大人高。对世间的爱恨、父辈的情仇都一无所知,这府里的人总归是拜高踩低,视主人的喜欢为喜欢,也把主人的讨厌当作讨厌。
秦焉兰与我的深仇大恨,外人看得一清二楚,尽管出生高贵的顾夫人并不会直白地表露她的厌恶,但平时的刻意忽视,言语间的含沙射影,已然能让众人都明白该用何种态度对待我。
不明白为什么府里的哥哥姐姐都不爱搭理我,即便一次次恬不知耻地凑上去,他们也总是嫌恶地把我踹开,也不明白为什么过冬的炭火,明明是按额分配,为何到我跟奇婆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一些炭屑了。
而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小柔姐姐叫我去买菜,却不给钱,反而给一个破碗,告诉我去街边跪着就会有人送钱,愚蠢的是,我竟然真的去跪了一天。
碗响起了两次叮咚声。
第一次,我抬头看到了身着华服的秦焉兰,她牵着一个小女童的手,那娇娃一袭鹅黄色罗裙,笑得娇滴滴的。
我想起自己在府里其实是见过这位娇小姐的,他们喊她什么来着?哦,永晴小姐。
我朝他们粲然一笑,秦焉兰也莞尔一笑。
第二次铜钱入碗,我抬头看到了小柔姐姐,她笑得那么温柔,甜甜地喊道:“小乞丐,小野人。”
我不笑了,知道这是侮辱人的话,蹭地一下站起身来,结果因为跪得太久,起身又急,扑腾一下又跪了下去,给看戏的众人行了一个大礼。
小柔姐姐嬉笑着狠狠掐了掐我瘦不拉几的小脸蛋:“怎么?还生气啊?白吃我顾家粮食,白睡我顾家床,什么都是顾家给你的,怎么不是小乞丐呢?”
我总是笑呵呵的,那却是第一次嚎啕大哭。我把铜钱砸到小柔姐姐脸上,砸一下不甘心,还抡起了碗,哭喊道:“我才不是乞丐!我以后会养活自己的!”
当我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到顾岑礼爱我的痕迹时,不由得想父爱到底是什么?是每一次秦焉兰寻茬仗责时的沉默是金,还是明知有个女儿当灶台丫头,却从未有过一句关怀,任由下人将滚烫的热油泼到我身上?穿书吧
其实他本可以护我、爱我,但他没有,因为顾岑礼,最爱他自己。
顾岑礼瞧我不说话,终于发觉了不对劲,他皱了皱眉问:“既然你已原谅我,为何不唤一声爹爹?”
我掀开了帘子,夜幕四起,江阳城的灯火摇摇晃晃,春天已经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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