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豫听到她说的话,骤然睁开眼睛,紧紧盯着她,“什么?”
她将眼神挪开,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临川,“臣有话,要对三殿下说。”
他轻轻摆了摆手,临川知趣地退了下去,顺便也将屋门合上,那门扇带起的一阵风让烛火晃动不止,元豫的表情也在这昏暗之中显得越发晦暗不明。
“今日我原本是去梅园采雪,竟然正好撞见起火经过。”
“你看见了什么?”
虞鹤雪将她看见的一幕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元豫听她说完,手紧紧握成拳头,“你是说,有人要烧掉听风水榭,是谁?”
“我不知道,那两个小太监看着眼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人。”
“这些话,你跟别人说过吗?”
她立刻跪下来,“殿下教诲,哪些话该说不该说,我还算明白一二,此事背后主谋不知是谁,我不敢妄言。”
“那你为何告诉我?”
她抬起头,凝视着他,“我家中也有父母亲人,知道听风水榭对殿下意义重大,想来,殿下一定想知道此事背后是否有隐情,故而斗胆将所看到的一切告诉殿下。”
他看了她片刻,这才站起身来,“好得很,这些话不必让别人知晓,我自会处理此事。”
说完,他转身就走,她连忙道:“臣恭送殿下。”
他在门前站住,轻声道:“你叫虞鹤雪是吗?我记下了。”
等到他离开,虞鹤雪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这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大部分都被融化的雪水浸透,冻得她浑身发寒。
夜里她更是发起烧来,昏昏沉沉地听见外头雪压在枝头的咯吱声,一整夜辗转发侧醒不过来,只觉得那雪穿透屋顶落在她身上,一直下到她的梦里,冻得她几乎僵硬。
她出身南方,故乡是个温暖的地方,常年四季如春,很少下雪。据说她出生那一年天气异常的冷,冬末时候,阴云汇集不散,终于将雨酿成了大雪,她就出生在那一夜,爹爹由此给她取了名字鹤雪。
进宫那一年她十三岁,尚且不晓得什么叫红颜宫中老,母亲夜夜在家中垂泪,她还安慰道:“我过几年就回来啦,娘不要伤心,等云团长大我就回来了。”
云团是只白猫,长得秀气,又爱撒娇,平常被她惯坏了,只吃挑了刺的鱼肉。
她还特意嘱咐:“给云团喂鱼一定要将鱼刺挑出来,不然它不吃的。”
云团端坐在桌上,一双蓝眼睛幽深得盯着它,它很傲气,受尽宠爱,却很少同人亲近,那一次却从桌上跳下来,走到虞鹤雪身边,蹭了蹭她的腿。
它一定是知道,她回不来了。
从前在家中时,她爱吃糖,父母怕她将牙吃坏了,不许下人给她糖果,她走的那一日,却包了满满一荷包的糖果塞进她怀里,母亲哽咽着道:“往后,想娘了,就吃一块。”
她问:“是吃光了就回来了吗?”
母亲泪如雨下。
她那时太小,不太懂得什么叫生离死别,没有哭出来,后来在宫中明白了,那一日该流的泪水,便只能趁着无人的夜里,淌在枕头上。
晨光微亮的时候,她被星蕾摇醒,“姐姐额头怎么这么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她挣扎着想起来,可一坐起就觉得天旋地转,身上每个关节都疼得厉害,仰面又倒在床上,星蕾着急地说:“我这就去请太医。”
“等等。”
她一把抓住星蕾的袖子,“太医……太医根本就不会给咱们这些奴才好好看病,每回都是随意丢下个药方就算完了,不必去太医院……”
“那也比不看好啊,再者说,姐姐可是司酝官,想必他们总要给尚食局几分面子。”
虞鹤雪在昏沉中抓住最后一丝清明,“去找陈尚食,就说我生病了,求她派沈司药来帮我看看。”
“沈司药?”
她艰难地点点头,“快去,一定要将沈司药请来。”
星蕾慌慌张张地跑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虞鹤雪只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她紧紧裹住被子,手指抓住被角,眼前浮现出沈妙妆的模样。
沈妙妆来得很快,她那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隐约露出一丝风情来,眼中盛满了不耐烦,提着药箱不客气地说:“虞司酝好大面子,生病不去请太医,倒叫我来,当我是你的跟班吗?”
“劳烦沈司药,我信不过那些太医,只得麻烦你了。”
她发出一声冷笑:“信不过太医,倒是信得过我?”
虞鹤雪盯着她,唇边绽出一个笑容,“自然,我自然信得过沈司药会将我治好的。”
话说到这份上,沈妙妆只好不情不愿地给她诊脉,问了一通后,道:“风寒罢了,我命人煎几服药送过来给你,你休息几日,不要见风。”
“我知道了。”
沈妙妆说完提起药箱就要走,被虞鹤雪喊住:“沈司药留步,我有一事请教。”
“说。”
“沈司药熟知药理,有没有一种毒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就毒发毙命,而且毒发之时腹部剧痛,浑身发热?”ωWW.chuanyue1.coΜ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想杀人?我看你就算有药也没那个本事。”
虞鹤雪轻笑道:“我不过是随便问问,沈司药不知道就算了。”
沈妙妆柳眉倒竖,言辞尖刻,“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说的不就是赤沙毒吗?这毒无色无味,能溶于酒水之中,喝下立刻就能发作,发作腹部剧痛不止,浑身发热,无药可治,死得极快。”
她这才咽了口口水,“沈司药只当我是烧糊涂了罢,我都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www.chuanyue1.com
沈妙妆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话音七零八落地传过来,“以后有病,别让那个星蕾来找我,我看见她那张装模作样的脸就讨厌。”
虞鹤雪渐渐记起来,从前沈妙妆确实同星蕾很不对付,星蕾活泼天真,在尚食局人缘很好,只有沈妙妆,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或许是星蕾何时得罪过她。
沈妙妆走后,星蕾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道:“沈司药为人这般跋扈,当人人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吗?不过是个籍没入宫的罪奴罢了。”
虞鹤雪强打起了精神,“罪奴?”
“嗯嗯,沈司药可不是良家子采选入宫的。”星蕾压低声音道:“她父亲从前是刺史,后来犯了事,全家被抄,男丁流放,女子籍没入宫,她就是这样被送进宫里来的,按理说她这样的罪臣之女,根本没资格做女官,谁知道她背后做了些什么,竟能当上司药。”
宫女入宫所经的途径一般不外乎良家子采选或者犯罪籍没,还有些是官宦人家主动送女入宫。
而沈妙妆以罪人身份入宫竟然能当上司药,若说背后无人帮她,是绝无可能的,而且此人身份不低,若真是二皇子,那倒十分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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