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银色轿车慢慢停在楼下,车上下来一个浑身珠光的中年妇人,她抬头四处望了一下,精致的妆容掩不住眼角眉梢的憔悴。
妇人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我到了,你在楼上等我。”
她一声不响地挂了电话,朝公寓走去。
出了电梯,何雪萍按响了一户人家的门铃。
她的脸上没了平日的精神,反而有一种沉沉的肃穆,仿佛要下决心干什么事情似的。
“进来吧。”
门一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萧江站在玄关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何雪萍不由一阵恍惚,这个公寓她十分熟悉,也是她手下的产业,早在几年前她就在这里与萧江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然而,自从那一纸诉状将她告上法庭后,她才发现,萧江暗地里已把这栋房子转移到自己名下。
他的原话是:“我比你安全,替你保管。”
何雪萍换了鞋,径直走到沙发上,萧江在那里端着咖啡喝,一言不发。何雪萍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就不给我倒杯水吗?”
萧江抬头轻睥了她一眼,淡淡道:“如果还是那些老话,就别说了。”
“萧江,四年前,我跟了你,帮了你多少,你真的这么狠心?如今我是玩脱了,被个后生小子搞上了法庭,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进去吗?”
何雪萍明人不说暗话,直接甩出了一堆话。
这些日子以来,她被这件事折腾得心力交瘁,萧江却一点都没有受到波及,甚至一副不顾她死活的样子。
“何雪萍,我问你,是谁先靠着他上位,又转手把他踢到牢里?你这样的人,我救不了你,也是你应得的。”
“我应得,难道你就不该得到报应吗?抽逃出资的主谋是你啊,你先找的我,出了事,怎么也不应该轮到我!”
何雪萍已经有些失控,声嘶力竭道。
“闭嘴。你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何雪萍,你露出马脚给那小子抓住,就是你的错。”
萧江忽然放下杯子,狠狠道。
他脸上有一股与平日慈祥截然不同的狠厉,何雪萍吓得一怔,不由气势弱了几分。
冷冷扫了她一眼,萧江又开口:“只要你证词一致,不把大优供进来,我可以保证,你不会入狱,不过多罚些钱。”
“不过,”他眼眸一暗,“如果你往公司身上泼脏水的话,到时候,就不止是罚钱那么简单了。”
作为整件事情的参与者,何雪萍清楚抽逃出资的每一个环节,知道萧江在其中起的作用,如果她敢把这些供述出来的话,必然会有极大的证明力。
但是,萧江料定她不敢。
一来,她还侥幸自己能够洗脱嫌疑,二来,她这样供述,无疑加重了自己的罪行。
而且萧江以利益相诱,何雪萍无论如何都会死咬着不松口的。
只要这样,他就放心了。
除了何雪萍,没有任何一个人手里有他萧江犯罪的证据。
何雪萍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言不发,萧江以为自己的话震住了她。这些日子来,这个女人精神越来越差,几乎就要松口供出自己,真是个大麻烦。
“好了,你也别说我对你绝情,我这不在想办法救你吗?”
萧江忍不住出口安慰,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能看见何雪萍端正的坐姿,优雅的仪态,以及圆润的下颌。其实刚认识时,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女子的。那个时候她大概二十七八岁,又有风姿又有仪态,比年轻小姑娘懂事,又比中年女人年轻有味。关键是人机灵,从不会扯着他非要什么承诺,就是为了利益往上爬,两个人也很和谐。
如此想着,萧江不由微微有些不忍,见她没有回话,又道:“我跟你说个好消息。郑沾衣是李逸的同门师妹,我已经成功把她推到了风口,为了师妹感情,李逸很有可能不继续这个诉讼的。”
何雪萍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她抬起头,直视着萧江。
“你不是和我说过,公司与我之间,至少能保一个吗?”
萧江一怔,这个案子开始的时候,他似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他不由地心下一寒,最讨厌旧事重提,语气冷硬:“是又如何?你已经去检察院做了那么多次陈述,还想让我保你吗?”
何雪萍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确实是利益比较重要。”
她站起来,拎着包:“我走了,再见。”
说完就夺门而出。
萧江立在原地,心下十分不快,这个女人刚才的态度让他很不爽。
“但是……”想到自己的一系列举措,萧江觉得自己十分英明。
他是个商人,利益是最重要的,何雪萍于他而言,已经失去价值了。
何雪萍坐进车,驾驶座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开车,先离开这里。”她闷闷道。
“看来,您的谈判不太开心。”
一个带点清甜的好听男声响起,后视镜里赫然映出一双明亮的眸子。
“陆景闲,你说得对,萧江确实不是人。先开车吧。”
何雪萍无力地甩甩手,一脸倦色。
平日的那种姿态褪去,她不过是个平常而普通的女人,眉目间堆着愁色。
陆景闲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抿了抿嘴唇,一踩油门把车开出了小区。
“这真的算立功?”
良久,何雪萍在后座上轻轻开口。
陆景闲眼里亮光闪过,他当即道:“何女士,你去看刑法法条,明确规定,有揭发他人犯罪行为,查证属实的,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有重大立功表现的,甚至可以减轻或者免除处罚。萧江后来还抽逃出资过,你揭发他,是立功表现。”
陆景闲说得十分笃定:“这个罪名,本来不重,只要你有立功,基本不会判刑。何女士,回头是岸。”
何雪萍微弱的呼吸从身后传来,她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觉得这十几年就像是一场梦。我从白手起家到拥有如今的财富,到头来,竟是一场空。那些男人,爱我的时候许以百般好处,在金钱面前,却什么话都不作数。”
陆景闲没有说话,他听着何雪萍这些感慨,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发前,他查到何雪萍犯罪的相关证据事实,而李逸也掌握了那些证据,后来诉讼开始,何雪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要判刑。
陆景闲顺藤摸瓜,找到何雪萍,成功摧垮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让她决定放弃萧江,自己向侦查机关坦白萧江的罪行。
然而仅仅有何雪萍的揭发还不够,要让萧江伏法,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陆景闲回到家,已经是很晚了。
做完何雪萍的思想工作,确保她一到周一就会去检察院揭发萧江,陆景闲才带着一身倦意开了自己的车往回赶。
郑沾衣自从昨晚得知真相后,心态就一直不太好。
饶是谁,卷进这样的事情中,都不会好过吧。陆景闲却因此见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郑沾衣,平时她雷厉风行,时刻都在工作干活,好像永远都精力充足。但这几天,她会在晚上睡觉时不经意往他怀里钻,第二天醒得也很晚,仿佛总是睡不醒。
人在缺乏安全感时,会格外想要睡觉,尤其是早上睡懒觉。
今天陆景闲特意起来做了早餐,等她睡醒后喂她吃下,才出门找何雪萍。在车里时给她发了个微信,对方表示压力山大,正在看综艺。
如此一来,陆景闲倒放心了。这至少说明,她还有心情看综艺,事情就不算坏。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转,一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两只猫。
而郑沾衣躺在沙发上,左拥右抱,两双眼睛同时朝他看来。
陆景闲不由笑了笑,郑沾衣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两只猫躺在她身上也盘着,听到他进门的声响才睁开眼睛瞧来。
陆景闲慢慢换上鞋,动作尽可能地轻,走过去一看,郑沾衣双眼闭着,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睡得安稳又平静。
他忽然就心中柔软,一手抱一个猫放回他们的小窝,回来一看,沙发上的人仍然未醒。
陆景闲想了想,俯身把人抱起来,准备抱回卧室睡。
“景闲。”
忽然,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他手腕,嘴里迷糊叫了一声,随即睁开了眼。
“困了就早点睡,不用等我。”
陆景闲看着她由迷蒙转清晰的双眼,轻轻道。
“那怎么行,我给你煮夜宵。”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某人格外乖巧,跳着下了地就要往厨房走。陆景闲尾随进去,只见电磁炉上小火慢炖着一碗汤,光闻那味儿就又香又浓郁。
“核桃汤!给你补补脑子。”
郑沾衣回头指着他的额头,笑得弯了双眼。
“何雪萍那边进展怎么样?”
陆景闲拿瓷碗盛了两小碗,端到餐桌上,两条腿往桌子下一放。
“何雪萍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去找萧江,发现萧江已经完全放弃了她,你告诉我立功可以从轻处罚,何雪萍,已经同意去检察院揭发萧江了。”
郑沾衣听了这个消息,看着他缓缓道:
“我下午试图联系李逸,希望他提供一些与萧江有关的证据,但电话一直不通。”
“我又联系萧若华,若华倒是接了电话,说她帮我问问,直到现在,也没有结果。”
陆景闲喝粥的手顿了一下,他抬起头,忽然看见郑沾衣的神色很不对劲。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中形成。
如果李逸决心不顾师门友谊的话,确实没有必要在这个关头接郑沾衣的电话。
“他不会故意躲你的。”
陆景闲安慰道。
“无所谓,我没有那么自大。”
郑沾衣轻轻笑了笑,笑容中有一股奇特的哀伤:“只是,我明明是要他让他把这个诉讼继续下去的呀。
“如果事情因此而中断,我不会好过多少。”
她闭了闭眼。
陆景闲心中一时极度复杂。
勺子“咣当”一声落在碗里,他听见自己寒声说:“你有没有关心过我?沾衣,是不是在你心里,李逸永远是最重要的?”
他奔波了一天,早出晚归,与何雪萍周旋,一回来听到的却是她对其他人的关心,更何况,那个人是李逸。这是陆景闲的一道心病,并未根治的心病。
郑沾衣一时错愕,抬起头来看他。
“你这么说,只是逞逞口舌之快罢了,我心里如何,你最清楚不过。”
她盯着他,冷冷道。
陆景闲一下子卡住了,他看着郑沾衣,昏黄的灯光下,她面上有一股奇异的美和温柔,这使得陆景闲忽然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
“你不值得为他背负什么心事。”
良久,陆景闲冷冷憋出一句。
临睡前,陆景闲去洗了碗,郑沾衣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强忍着自己不去想,却还是很难受,差点打翻了新买的瓷碗。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浴室洗了澡,吹干头发,换上睡衣,陆景闲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心里嘀咕:我这么年轻帅气,哪点比不上他?
在面上露出一个乖巧圆滑的笑容,像他平时应对各式人物的那样,陆景闲走进了卧室。
然而,一进屋,却看见郑沾衣在收拾东西,一个摊开的行李箱,里面装了几件衣服。
他不由地怔住了,气一下子涌上了头顶,又闷闷地发不出来。
“你在干什么?”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而地上那女子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往行李箱里放东西:“出去住,行使我的自由。”
她抬起头,看着他直直道了一句。
陆景闲这才发现,她是化了妆的,头发也精心编织过了,挽在脑后。方才餐桌上的欲望一下子又升起来:“你这是要闹哪样,大半夜的离家出走……”陆景闲不由地软了声音。
郑沾衣“啪”一声合上行李箱,站起来看着他:“陆景闲,这不是我的家。”她看着他,眼里有无法掩饰的愠怒,“如果这是我的家,那我的心思就不应该遭到质疑,我的情绪也不需要被人无限放大,指向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这是在恼怒他刚才餐桌上那句话?
陆景闲挠挠头,想了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答案是不,没有!他就是看不惯她为李逸担心。
郑沾衣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拉着行李箱走到客房,把仙子从窝里捞出来,一边顺毛一边低头道:“亲爱哒,我们走了哟,有人眼里已经快要容不下你了。”
陆景闲站在门口,整个人都要气炸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无理取闹之人,关键是他根本无计可施,完全被她带入到情景里面。
“不准走!仙子你我领来的。”
他上前一步挡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她。
“你已经赠与给我了,它现在是我的宠物。”郑沾衣抬头看她,眼里居然有一丝委屈,说罢挤开他就要往出去走。
两个人平时的相处方式都是很温和有度的,极少有这样针锋相对的时候,陆景闲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冲上去抢先挡在她面前:“你不准走!你不能离开这里。”
而后,郑沾衣慢慢地抬起眼,眼里有一丝挑衅:“为什么?你貌似没有这个权利吧,陆景闲。”
看她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陆景闲心里,学法的女人惹不起。然而面上还是很怂地挡在门口,小声道:“你不爱我了。”
说着低下头,一副楚楚可怜的弱小模样。
郑沾衣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到了,这人,日本戏精学院毕业的吧。
“沾衣,你不能抛下我,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说着,就要上来蹭她的肩膀。
眼前的人显然被他的弱小迷惑了,呆了一下,然后陆景闲眼疾手快地抢过仙子抱在怀里:“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我就把仙子关起来饿三天。”
大概郑沾衣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最终又返回到卧室里,一边从箱子里取东西,一边指着门口,对陆景闲道:“请你去客房过夜好吗?”
陆景闲眼尖地发现她居然从行李箱里拿出了眼霜,知道她是动真格的了,不由感叹一下方才好险,还好他及时抛弃了男人的尊严,软磨硬泡把人哄了下来。
“那你好好的,半夜别蹬被子,晚安哟。”
极其得意地说完,陆景闲才退回到客房里。上了床,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两只小猫咪已经睡熟了。看着他们相依相偎,陆景闲就更郁闷,最终,他蹑手蹑脚地摸进卧室,心想,反正人已经睡了,他就去蹭个床,早上再偷偷溜回来不就没事了?
熟料,一推门,一双盈盈的眸子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亲爱的,我想你。”
陆景闲心头一软,声音也软,扑上去一下子极进郑沾衣怀里,像个没断奶的孩子:“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的,我爱你,爱你胜过所有。”他说着,声音都软了不少,听着委屈极了。
郑沾衣从被窝中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他的脸,语气轻轻的:“你不知道我十年前是什么样子,高傲,目下无人。周围的同学都觉得我太单纯,一眼就看穿内心,与她们的行为不符。我融不进圈子,辩论队里,只有李逸师兄关照我。
“他是个很好也很努力的人,对人从没有世俗的偏见。”
郑沾衣抬起眼来看他:“景闲,我感激他,但我爱你,这种感情,是不同的。”【穿】
【书】
【吧】
陆景闲愣了。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嘴唇:“从前,那种感激夹杂着仰慕,让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他,但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陆景闲无声地哽了一下,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他猛地按住她的后脑,重重吻了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的喜悦。
“你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你不准后悔,你……以后只是我一个人的。”
郑沾衣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的容颜,轻声道:“谢谢你,带我回家。”www.chuanyue1.com
谢谢你,包容我的爱与过往,谢谢你,心里只装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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