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疯卖傻套了好半天的话,叶停云才大致弄明白——ωWW.chuanyue1.coΜ
这里是民国十三年,他穿越变成的这个人,是彼时分属于直系军阀的一员守城将领的亲儿,本家姓顾,大名顾恒甫。这位顾恒甫从小痴痴傻傻,但鉴于是顾将军唯一的儿子,一直被人保护得甚好,顾将军甚至还为他订下了自己副将的女儿这门亲事,可就在刚刚,在他自己的大婚之日,在叶停云钻进花瓶前,这位顾大少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总之在自家庭院里的那条湖里落了水,还很倒霉地被淹死了……
而他又好巧不巧地钻进了那个花瓶,这就魂穿了……
现在想来,或许可能大概,那对古董店主人夫妇说的有灵识的宝贝就是那个花瓶?
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但是既然已经穿来了,一时半会想要再回到现代,大概也是不太现实的了,叶停云只好一边将就着装一装这位痴傻的顾大少,一边企求在日后的生活之中能找到个法子,再度穿回去。
只不过今天虽说是这位顾大少的大婚之日,叶停云倒是没什么事做——顾将军虽说帮自家儿子讨了个还算门当户对的媳妇,但是大概也怕顾恒甫这样的傻子跑去宾客席上丢了脸面,所以接亲拜堂什么的全都找人替了,留叶停云一人在自己房间,只等夜里将新娘子送来他这里了。
这样也好,叶停云歇在房间里,乐得自在。期间还因闲得太过无聊了些,把房间里的菱花镜取来在自个儿面前照了半晌,只觉得这个顾恒甫虽说痴痴傻傻,但容貌还是看得过眼的。
月上西楼的时候,新娘子就被一群穿着大红衣服的人簇拥着送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已经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叶停云回想起幼年看的荼毒心灵的电视剧,觉得那人兴许是旧时代结婚时候请的喜娘,喜娘把新娘子一路牵引着,直牵着坐到了叶停云身侧的床上,转而就向站在一侧的叶停云递了根长秤来。
“请新郎揭盖头。”
叶停云瞪圆了双眼,像是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但眼睁睁瞧着一双双眼睛都望着自己,却是骑虎难下,迟疑了半晌,那大红盖头还是被他揭了开来——
长至腰际的黑发,一张精致的鹅蛋脸上嵌着精致的五官,灵动的眸中仿若带了水,一袭红色的喜服穿在她身上,更显美艳。
真是……好漂亮的一个姑娘啊。
叶停云咽了咽口水,心道这位顾大少倒也真是有艳福,虽说是个傻子,却还能抱得这样的美人归。
——不,他没有这个艳福,他早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丢了性命,现在他之所以还能站在这位新娘子面前,纯粹是因为叶停云倒了大霉,白白穿来了他身上。
这么说起来,倒也还是福薄。
有福的是他叶停云。
喜娘见盖头已经揭过,就招呼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新娘子坐在床上,叶停云浑身僵硬地坐到另一侧,一双手抖得像筛糠,脑海里不住提醒着自己今夜是洞房之夜,绝不能怂,心中暗道一句“楚幸对不起”后,伸手就要去剥人家的衣服,不料那新娘子见人都走光了,就猛地将他的手一拂。
“……”叶停云愣了,眨巴着一双眼,困惑地望着新娘子。
新娘子已经不复刚刚揭盖头时那副岁月静好的神情,狠狠瞪他一眼,神色变得十分厌恶起来。
“顾恒甫,你爹仗着自己的身份,就要我嫁给你这么个傻子。要不是你爹是顾将军,你去问问这全蒲城的姑娘,有哪个肯嫁你?如今你仍旧痴傻着,却要我来替你顾家延续香火,我告诉你,休想!”
叶停云皱眉:“这么说,你心中是不愿同我结亲的?”
名唤陆沉鱼的新娘子听他说话,显而易见地吓了一跳,她转身,细细端详了好几遍叶停云的脸,才颇有些迟疑地问了句:“你怎么……怎么会说话?”
叶停云笑道:“谁和你说我不会说话?”
陆沉鱼的神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我……我听我乳娘说,你从小就痴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的……”
叶停云歪着头,冲她摊开双手:“如你所见,我不仅不痴傻,还能同你正常交流。”
“真的?”
叶停云懒得再向她证明什么,只觉得这姑娘美则美矣,却不是真心嫁他,强娶了也没意思,刚欲起身往外走,便听她继续道:“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做你的夫人。”
这下倒是轮到叶停云笑起来了,他只觉得这姑娘固执得紧,便转身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我本已有个定了终身的郎君,你爹却向我爹强买强卖,要我嫁你,生生毁了我大好的姻缘,我爹畏惧你爹的淫威才同意,但咱们这桩婚事原本就做不得数的。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痴痴傻傻的,如今看来你既能听懂我说话,那我便同你明说了,你若是还存了一丝良心,就和我做个假夫妻,等过个一两年,寻个由头离婚便罢。”
叶停云听了,对她那一段话都没作什么反应,只是抬眼,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有心上人?”
陆沉鱼刚刚那话说得本就没什么底气,因自己终归是个副将的女儿,娘家还得倚仗着顾家才能在这蒲城生存下去,这下贸然说了这么多换作任何男人听了都很生气的话,她忽然很怕再自己应句“是”,她这位传闻中从小痴傻的夫君一个生气,就将自己失手拍死……
所以她再度开口,虽是应答,声音却已经弱了几分。
“正是。”
按理说叶停云来古镇前还想要追着楚幸上同一所大学,今日到了这里,也是万分畏惧这洞房花烛夜,可等到真正听了陆沉鱼的剖白,他却不知为何,胸口仿佛闷了一口气,这口气闷得他难以喘息,连带着说出的话也口不择言起来:“我倒是不知,陆副将家的女儿竟也是个烈性子,这么说来,陆小姐嫁我倒是赏我顾家脸了……你的意图我已经明了,可巧我也不想与你洞房,你要做假夫妻便尽管做,但你要知道,即便是做假夫妻,我也是顾家少爷,你既已嫁了我,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因此只能是我不愿要你,决计不能是你不要我。”
陆沉鱼听他连珠炮般说了一长串的话,一双杏眼圆睁,只来得及说出个“你”字,那厢叶停云已经一甩袖子,连喜服都没有换下,就摔了门,跑去了书房。
第二天,顾家娶亲之日发生的事就传遍了整个蒲城。
——顾将军家那个从小痴傻的儿子顾恒甫,大婚之日落了回水,竟然从此病愈,再不痴傻了。而后的大婚之夜,他还撇了陆副将家的女儿陆沉鱼独自留在新房之中,自个儿跑去书房睡了一夜。
众人扼腕陆沉鱼遭遇的同时,却也暗暗嘲笑这陆副将家,原是想要将女儿嫁去顾府,从此有个倚仗,不想却被这位痴傻了多年的顾家少爷折辱成这样……
书房门前,叶停云穿一身襟衣,火辣的日头照在身上,他便缓缓伸了个懒腰。
顾恒甫从小就痴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更不要说看这满满一屋子的书了,这书房从来都形同虚设,不想昨日大婚之夜,这里却成了他的住处。
这穿越之后的经历啊……
“来福。”经历了昨天一整天,他今天已经能很好地接受顾家少爷这个身份,唤起下人来都分外熟稔了。
来福一唤便来,低眉顺眼道了句:“少爷有何吩咐?”
他眺望远方假山上缓缓而下的流水,似是随口提了句:“我昨日离开后,少夫人如何?”
来福歪了头思忖道:“少夫人看着像是也没什么不妥,一个人歇下后,今儿一早就回了陆府。”
“回陆府?”叶停云皱眉。
来福点头应是:“少爷,您忘啦?今日是少夫人回门的日子。”
叶停云猛地转头:“少夫人回门的日子?你昨天怎么没和我说?”
来福为难道:“少爷您昨夜那样生气地出了门,我若是再同您说起,不是自讨没趣么?更何况,您也没问来福呀……”
叶停云已经懒得再同他计较这些,只是自顾自地迈了步子往房中走,来福跟在他后头,便听他沉了声,晦涩开口——
“替我宽衣,去陆府。”
顾家的车在大街上十分打眼,一路招摇过市,直行到陆府。
叶停云下了车,刚欲进陆府,却见陆沉鱼捂着脸跑了出来,她跑得极快,若不是叶停云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她大抵已经消失在他眼前。穿书吧
陆沉鱼抬头,拥在门前的众人就瞧见她左脸上一个再清晰不过的巴掌印,叶停云又是一阵胸闷,他皱了眉,语气不善:“谁动了你?”
陆沉鱼此时看向他的神情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厌恶,还带了几分怨愤,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不用你管。”
说完,就带着贴身的丫头跑了出去。
陆府的小厮眼疾手快地上前来邀,来福跟在身后,却见叶停云停在原地,半晌没有要进门的意思,只得上前怯怯地问:“少爷,咱们还进去吗?”
叶停云一口牙被他自己磨得“咯吱咯吱”响,怒瞪那陆府的小厮一眼,恨恨道:“回府!”
顾府的下人今天都有些惶恐。
因今天本该是少夫人回门的日子,可尚不到中午,少夫人和少爷就相继回了府,面色还都十分不善——这实在是件很怪异的事。
叶停云一到顾府,就怒气冲冲地往后院书房走,其间却还不忘嘱咐来福:“去帮我调那陆副将的资料,还有查清楚今日陆府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来福就来了书房,眼瞧着叶停云正独自站在窗前,便立在身后汇报:“少爷,这位陆副将已经从军数十年,但从前一直只是个小小的督军,其人好大喜功,却没什么真才实学,若非老爷抬爱,他决计不能做到这样的位置,所以平日里对老爷几乎是言听计从,年前老爷向他提亲,他也是一口应承下来。今日少夫人回门,他听闻昨日大婚之夜您却搬去了书房的消息,兴许是觉得少夫人伺候不周,竟然动手打了她……”
叶停云站在窗前,听完来福的话后愣了愣,而后又重新开始揪窗台上那朵开得甚好的月季花,苦笑道:“昨夜她同我说,我爹要向她爹强买强卖,我还心存一丝侥幸,想着她若不同意,陆府又怎会强逼着她嫁我?不想她竟有这样一个爹,倒是我将人心想得太单纯了。”
正说着,门便被人一脚踹开,叶停云转头去看,便见陆沉鱼带着贴身丫头直直地闯了进来,脸上的巴掌印显然还未褪去。
她几步走到叶停云驻足的窗前,神色冷凝。
“顾恒甫,我仔细想过,我虽只是个副将的女儿,却也不能任你这样欺辱,你若是不想同我结这个亲,就给我下一封休书,我们好聚好散了便罢。”
叶停云神色如常,只静静端详她那已经红肿起来的半张脸,半晌,忽地笑起来:“怎么倒是我的错处了?”
陆沉鱼垂了眼,像是十分倦怠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不该听我父亲的话,不该那么轻易地嫁来这顾府,嫁给你。”
叶停云心中明明诸多不忍,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
“是你昨夜同我说要做假夫妻,我不过是依了你的意,搬去书房睡了,难不成还不合你心意?这才不过一日,你便受不了别人的议论了?陆沉鱼,做人可不是这么个道理。”他顿了顿,像是还意犹未尽,“还有,我没有不想同你结这个亲,相反,我很愿意你做我的夫人,所以我不会给你休书,也不会同你离婚。你就永永远远地留在顾府,做这个家的少夫人吧。”
叶停云原本说话的底气颇足,他只觉得自己心中有气,而这气无处可撒。眼见事主送上门来,便可着劲儿地往那人身上撒。
可这不知何故的气,却在见她落泪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他不知所措了会儿,终于还是伸出手想要替她拭泪,被她一把拂开。
叶停云叹口气,服了软:“对不起。”
“不必。”陆沉鱼说完就跑出了书房。
她那贴身丫头眼看着她跑出去,这才凄凄切切地同叶停云道:“姑爷,您不知道现在整个蒲城的传闻,皆说我们家小姐只顾攀高枝,可即便嫁来了顾府,也是个不受宠的,是只下不了蛋的鸡。其实小姐也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哪有那么硬心肠呢?她原先以为你是个傻子,都还是选择嫁了过来,既嫁来了,便是预备同你好好过日子的。昨夜她虽说得狠了些,可您若是哄着骗着兴许她也就认了,可您偏偏不肯……如今真的是成了全城的笑柄……”
眼瞧着她这一番剖白,叶停云却不做任何反应,丫头一跺脚,还是冲出门,追陆沉鱼去了。
来福站在身后,就见叶停云提了一柄雕花镂空的金水壶往月季上浇水,直浇得水都溢出了花盆,可他只是望着远方,若有所思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说完,也不等来福回答,就轻轻把金水壶放了下来,窗外长风拂过,他的发丝垂在额间,遮挡住了视线。
“也罢,随她去吧,好生伺候着,别让其他人再欺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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