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斜阳。
天边朱色云霞,夕阳染红了半壁天光。
鱼鳞一般层层叠叠的云堆在天际,由远及近泛着金红的光芒。
听雨楼里的客人已经走光了,店铺打烊,说书先生将钱袋揣在腰带上,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巷道里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哼着坊间酒家流行的小曲。
幽深的巷道里,有人倚在墙边。
外面的街道上家家户户点起灯笼,暖黄的灯光透过灯皮纸映出一片暖意。
四周静悄悄的,说书先生的小曲起起伏伏,在这巷道中响起,带着幽深的回音,渗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云鹤背着巨剑,站在巷道里。
那说书先生瞧见阴影里站着的人,顿时顿住了脚步。
苏郁抬起头。
头顶上,浅红色的余晖终于消失了。
黑暗中,他回过头,肩头站着的锦雀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这个步伐停滞的说书先生。
“承云,你演得很好。”
承云朝前两步,在他面前跪下,年老的身子佝偻下去,毕恭毕敬道:“襄王殿下。”
苏郁的脸色极为冷淡,那锦雀落到他的手指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那白家的长女,既是妖瞳,又是天命师,果然事事小心,察言观色,心思玲珑。”
承云抬手想抚胡须,旋即想起自己不需再伪装,便放下手,点头道:“她的确跟当年的白家夫人如出一辙。且不说性子通透,模样也是喜人。若是殿下真能将她收为己用,倒不枉一场美事。”
苏郁半响没说话。
承云半跪在地,低着头。
半响,他像是有些好笑,轻轻地嗤了一声,带了些叹息,说道:“当年天命师带下来的珍宝,颠沛流离转到皇宫,被兰妃所得,给我和苏云傲种下的蛊,造就了今日的局面。这因果循环,天命不可违,果真如此。”
苏郁的母亲,便是那故事里的恭妃。
承云听见他叹息,却是抬起头,带了丝担忧的说道:“殿下,承欢他还好吗?”
那锦雀跃到他的肩头。苏郁放下手指,脸上笼罩上了一层凝重之色,平静地说道:“我们即将动身前往妖界。妖界的事情,本王也不太清楚。承欢……兴许已经不在了。”
承云脸上浮现一抹痛心疾首,半响才低声说道:“承欢这孩子,武功虽不怎么高强,但素来心思通透,最是机灵。若是殿下去了妖界,还请多加留意。”
苏郁点点头,语气缓和地说道:“你放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就留在听雨楼,若是白家长女来问,你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承云点头,脸上掩不住的伤怀。
苏郁抬起手,拢住锦雀,将它抵在面间。那锦雀挣扎不得,半响才满脸恼恨地一撞,撞进了他胸口上留出来的花纹之间。
承云抬起头,看了一眼,又说道:“凤漓似乎已经不怕殿下了。”
苏郁嘴角微微弯起,说道:“它自来就没有胆小的时候。”
承云跪在地上,苏郁从他旁边经过。云鹤背着巨剑,沉默地跟在苏郁身后,两人一同走出巷道。
直到苏郁完全从巷道消失,承云才站起身来。
前面一片黑暗。
承云情不自禁伸手,握住自己的钱袋,长长地叹道:“妖界……”
白桐回到府中,径直地穿过了前庭后院,进了自己的房间。
逐月瞧见她回来了,连忙迎上来,这么大半日,她出去也未跟自己打声招呼,要是苏郁有事找她,可要自己怎么交代?【穿】
【书】
【吧】
白桐却是身心疲倦。
草草应付了逐月之后,白桐进了房间,倒头便躺在床榻上,连鞋子都未脱下来。
她闭着眼,只觉得浑身力气都好似被人抽干了一般。
如果真如那个说书先生所说,当年忘语和忘尺从九娑仙门离开之后,去到俗世,典当了这些物件作为盘缠。
这些典当的物件都是当世的珍宝,独一无二。它们几经周折,落到了兰妃的手里。而兰妃借此操纵了恭妃,并且逼迫恭妃让苏郁苏郁辅佐自己的孩子登基。
那现在,苏郁和承乾帝苏云傲之间,就是因为这子母蛊的存在,所以不得不维持这般尴尬而微妙的关系。
这一切皆是由忘语和忘尺而起。
那和白家有什么关系吗?
是因为忘语嫁给了白家,所以白家知道了内幕,要被灭口?
那灭口白家的人,到底是承乾帝,还是苏郁?
苏郁知道这说书先生说得是自己,又知晓这么多奇闻异事,必然找他询问过。但为什么,苏郁没有灭了他的口呢?
是觉得坊间戏言,不足一提吗?
白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月光凉如水。
白桐躺在床上,紧紧地揪着被子。
有人的手拂过她的脸,动作轻柔,指尖带着微微凉意。
白桐在睡梦中,蹙起双眉,脸上浮现极为痛苦的神色。
苏郁坐在她的床头,借着如水月光,凝望着她的脸。
他的眼里,有计较,有寒意,有深思。白桐睡得很不安,但是房间里凝神的熏香让她不至于在噩梦中惊醒。
他看着白桐紧蹙的眉头,轻轻颤抖的长睫,轻声说道:“你梦见什么了?”
白桐紧紧地揪着被单。
她在梦里拼命地奔跑,无尽的黑暗将她吞没,只要稍迟一步,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苏郁慢慢地掰开她的手指,反握住她的手,眼里划过寒冷的光芒。
白桐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似乎是在梦中感受到他手里的温热,竟然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她回眸去看,后面不再是万丈深渊。
白桐松了口气,她再转头时,却发现面前空荡荡无一物,原本后方的空洞已转移到前方,万丈悬崖下吹起寒意凌人的寒风。
她猝不及防便掉了下去,手紧紧地攥住自己所有能攥到的东西。
继而,她惨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苏郁也没想到她先是突然攥住自己的手,紧得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指甲嵌入肉里生疼都不放开,继而眼睛一睁,突然醒来,当即愣在了原地。
白桐不停地喘气,看见他,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苏郁握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放开,平静道:“你做了什么梦?”
白桐瞧见他,当即一翻身,下床跪在他的面前,说道:“殿下。”
苏郁依旧坐在她的床头,心里转念想过千百种可能,但脸上却是神色淡漠,一言不发。
白桐微微抬眼看着他的神色,继而说道:“只是一个噩梦罢了,殿下为何会在碧湖的房里?”
苏郁身形挺拔,窗外月光如水倾泻,他的脸上映出一片银华,五官惊为天人,却是极为疏离:“听逐月说,你下午离了府邸,你去了哪里?”
白桐鬓发散乱,跪在地上。
她额头上还有汗,刚刚陷于噩梦中的恐惧让她的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砰砰作响。
她低头道:“听雨楼。”
苏郁嗯了一声,说道:“你去做了什么,说来我听听。”
白桐看了他一眼,心里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决定顺从,开口道:“碧湖去见了那位说书先生。”Μ.chuanyue1.℃ōM
苏郁的眼线遍布四地,她若是胡诌,谁都保不住她。
谁都不会要一个对自己不忠的手下,哪怕是门客三千最惜才的苏郁。
苏郁望着她,白桐生的娇小,脸庞清秀,在月光下,模样标致动人。
他想起承云今日说的那句将白家长女收为己用的话,心里隐隐约约有了计较。
苏郁平静道:“继续说。”
白桐微微抬起眼,目光划过他的脸,瞧不见他脸上的喜怒,半响下定决心,说道:“我请那说书先生给我讲了个一个故事。”
顿了顿,她说道:“一个和殿下您,还有承乾帝有关的故事。”
苏郁没说话,只是瞧着她。
白桐的腮边拂过一缕青丝,落在她的脸庞上,映衬着她的脸雪一般的白腻。
苏郁微微倾身,抬起手,将她腮边那缕长发别在而后,声音极轻,又是带着一股摄人心怕的魅力,仿佛石下清泉流淌,又仿佛是天上正阳时刻灼灼的日光:“你说,父债子偿,那母债,是否要女偿?”
他眼里带着笑意,可笑意却是冷彻人心。
白桐瑟缩了一下。
苏郁一把擒住她的脸,手指拂过她的眼,低声说道:“这双眼睛,是白家最后的希望。若是瞎了,再也瞧不见,算不算替你娘还了这孽债?”
白桐心里骇然,却是低着头,没说话。
苏郁放开手,半响才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白家的事情,并非我所为。”
他的眼里闪烁了一下,继而说道:“你母亲早就死了,我犯不着和一个死人计较。”
白桐跪在地上,听到这句话,心里徘徊再三,却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苏郁知道白桐对自己警惕心犹在。
他心里隐隐约约起了些兴趣。望着她霜雪一般雪白的脸,还有那微微轻颤的长睫,心里像是有猫伸出爪子,在心尖上,挠了一下,又一下。
白桐就像是以前的自己,从不知道该如何隐藏的更深。她表面上这样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满肚子怀疑。若非自己亲自查证找出凶手,她谁都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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