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约到了楼下附近一家面馆,没过多久,李全来了。我已经将菜点好,他一坐下,我迫不及待地问:“什么证据?”
他定了下,两只手虚握着,抵着下巴,迟疑地说:“嗯,其实呢,不能算是完全意义的证据?”
“你说不说?”
他见我有些急了,“是这样啊,我们查秦家邻居家的监控,发现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木西的窗户影子有点问题。”
“影子?不是他吗?”
“是他本人,但窗帘拉着,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个轮廓。那个影子来回地走动着,而且是正常人站立的高度。”
我觉得这是个发现,但不能直接作为证据。
“我知道看似有用处,其实用处不大。木西不会傻到承认那个人是自己,更不会承认自己走来走去。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承认自己的腿已经好了,也不能证明人就是他杀的。
“你所做的那些假设,他杀了柳小环,然后从狗洞钻出去,让别人帮他取钱,买轮椅,再到友爱康复中心,最后坐轮椅回到别墅。这些,也仅仅是一种假设而已。穿书吧
“再说,案发现场有他的脚印,也有他的指纹,就连那把弹簧刀上面也有他的指纹,但这是在他自己的家里,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以前留下来的,我们怎么定他的罪。”
我放下筷子,李全的话说的没错,但我还是满满的不甘心。
如果木西不是凶手,他完全没有必要做那些多余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一定是。
“刘队怎么看那窗户上的影子?”
“还能怎么看,没有实锤,拿他没办法啊。还有,他现在准备将案件移交给检察院了,检察院审查后一上诉,就开庭审判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秦涵那个律师呢,最近有没有动静?”
李全摇头,“这个不清楚,那个律师号称律界的鬼才,让很多当事人起死回生。不过我觉得,这个案子,对于他来说,也有点悬吧。因为如果秦涵一心想替木西顶罪的话,那么,她是肯定不会说对自己有利的话。律师就只能从柳小环从小对秦涵和木西姐弟俩虐待这个角度进行辩护了。”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弹出一条信息,点开来看后,对李全说:“看看这个。”
李全默念着上面的新闻,“秦涵因肾囊肿于昨天晚上,从看守所转移到医院进行治疗了。我去,搞成这样?”
“我想去看一下秦涵,你去一个地方,好好查一下那里的情形。”我低声地对李全交待道。
“那个地方,我们之前不是查过吗?”
“对。但我觉得还得再好好查,总觉得不可能什么也没有留下。”
李全应下。
和李全碰面后的下午,我就去秦涵就医的那家医院。
从楼梯进入走廊,就看见有一个年轻女警正站在门口守着。我上前表明了我的身份,但那个女警还是阻止了我,“您需要经过我们领导的允许才能进入。”
我只得灰溜溜地坐回了长椅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中款商务装的男人走过来,朝女警点了一下头,女警打开了门。大约十五分钟,那个男人出来了,摇了摇头。
从我身边经过时,我试探地问了一句,“是周律师吗?”他收住脚步看向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她一个朋友,想打听一下,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复杂性肾囊肿,需要住院治疗。”
“不,我说的是那方面。”
他对我说的“那方面”心领神会,哦了一声,双脚脚尖微微向上踮了下,落下去时,情不自禁地摇了下头,“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什么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恨不得自己被判个死刑,最近我在考虑,是否解除委托合同。”他说完,便朝我举了一下手,“回见。”
在我也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木西被助理推着轮椅,从直升梯的方向拐了过来。
木西见了我,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也没有跟他招呼,下了楼,在医院出口处倚着墙抽烟。抽了一根烟,第二根烟正要点时,木西出来了。
我挡在他的面前,他冷冷地仰头看向我,“许警官,你又想干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他扭头示意了一下后面的助理,助理正要推车时,我抢先一步,抓住了轮椅的上方把手,推着木西朝前走。
“你干什么,你疯了吗?”木西叫道。
“紧张什么?你是大明星,是公众人物,我要是敢把你伤害了,那我不得被你的粉丝千刀万剐啊。我们只是闲聊几句。”
他心里松动下来,但嘴上不饶人,“你们警察都那么闲吗?”
“托你的福,我被停职了,现在要多闲有多闲。”
木西嘴里发出切的声响。助理再想跟过来时,他用眼神朝那人示意没问题。
我推着木西出了医院,穿过一条街,来到了街心公园。他很害怕这样暴露青天白日之下,不时将帽沿朝下拉。
今天不是周末,街心公园的人很少,只有几个老人带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一隅玩耍着。我们所处的地方非常的幽静,相信不会有人来打扰到我们。m.chuanyue1.com
“你想跟我谈什么呢?”木西还没等我说话,先抢着答道,“我想想,该不会是想让我出面到你们刑警队替你求个情,撤销你的处分吧,那你可就找错人了,再说,除了音乐,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是,包括对你姐姐的病情也不感兴趣。”
他立刻变了脸,“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你再这样说话,我现在就打电话到你们警队,说你在停职期间还骚扰我。”
我不理会这些,说道:“你了解肾囊肿这种病吗?这种病可大可小,如果是单纯性的肾囊肿,就算不治,凭着自身的免疫力也能恢复正常,但如果是复杂性的,可能会造成肾衰竭,再严重点就是尿毒症。但现在的诊断结果,是复杂性肾囊肿。说不定等不到法院判决,你姐姐先被自己的病拖死了。”
木西没想到会是这样,嘴唇哆嗦起来,“不会的,姐姐不会有事,不会的!”
“今天她的律师过来了,你姐姐完全不配合,她一心想替你把罪名承担下去。你,于心何忍?”
听到后面的话,木西的上半身一下子拔高了,怒视着我,“你别自作聪明了。”
“我真是弄不明白,人既然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想尽办法逃离现场?这一点,如果你今天向我解释清楚了,我保证我不会再纠缠你。”
他盯着我看,久久的。
“回答不上来了是吗?因为事实上凶手就是你。”
“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你们没有任何证据。”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
他收回目光,吸了口气,“许警官,我还是那句话,你没有证据。”
“你要证据是吗?好,我给你证据。”我推着木西,直直地往公园边的一处荷塘而去,越走越快,他慌乱地叫了起来,“你干什么?”
我加快了速度,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只不知名的鸟受到掠扰,从残荷的尖尖上,飞向树丛中。
“你疯了!”他的声音更加尖锐。
轮椅嘎然而停,再稍稍向前一步,木西就会连同轮椅一起摔下荷塘。
木西惊魂未定,脸色发白,说话时气都喘不上来,“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无非就是想,想看我能不能突然站起来,是不是?呵,看到了吗?我没有。”
“你当然不会。如果会的话,就不是你了。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想过用这种方式让你站起来。我是想让你看看,看看眼前的这片荷塘,好好看,想到了什么?”
秋冬的荷塘虽别有意境,但在常人眼里,依旧是污糟糟的一片。
“想到了吗?”我贴着木西的耳边说,“我提示你一下,你和你姐姐遭遇过的那场暴雨,她为了救你,自己差点淹死。”
木西像被施了魔法,定定地看着那片荷池,慢慢的,脸色变得悲凄了起来,唇间含含糊糊地发出一个声音,“姐姐——”
他的上半身慢慢弯了下去,双手捧着脸,呜咽起来。
我向他递去纸巾,他擦完,清了清喉咙,问我:“你为什么会紧盯着我?明明那个案子已经结了,你却始终不肯放过我。”
“我是一个警察,我……”
“我不想听这些。”
“因为……你姐姐,她救过我女儿。”
木西惊愕地扭头看我,脖子处出现了细微褶痕,“我姐姐救过你女儿?”
“是的。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有一份出于对你姐姐的感恩,所以,就对这起案子格外重视吧。”
在一片残荷的池塘边,我向木西讲述了两年前麦芽受伤的事件,“如果当时不是你姐姐冲上去,护住了我女儿,我都不敢想象我女儿会怎样?”
“我姐姐护住了你女儿?”
“是的,她还求那个人不要再打了。这件事情,我曾经向你姐姐证实过,你姐姐否认了,但我现在有理由相信,确实是她。”
“确实是她。”木西像梦呓般地说了一句。
我心弦一动,“你知道?”
木西反应过来,“我不知道,姐姐也从来没有说起这件事情。但我姐姐曾经那样保护过我。”
我将木西的轮椅往后拉,推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他问。
“麦芽。我爱人取的,她是希望这个世界的人能够像呵护麦芽一样去呵护她吧。但是,她生麦芽的时候,难产死了。”我说完,看向远处,心中泛起一阵思念。
“你知道我的艺名是怎么来的吗?”
“我开始不清楚,后面知道了。木西,合在一起,就是栖,你在你的成名曲里面唱道:世界那么大,我们要的只是一个掌心大的地方,可以躲避风雨,可以迎接阳光。我用生命供养这停栖的地方。我说的没错吧。”
木西惨淡地笑了一声,“没想到,居然被猜中了。”
“我猜中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他的脸色肃穆了,然后出人意料地,当着我的面,缓缓地站了起来,并且走了两步,又转身,回头面对我。“这个你也猜中了。”
“明明已经康复了,为什么还要依靠轮椅呢?难道要这样伪装一辈子吗?”虽然一直认定木西是可以站立且能够行走的,但当亲眼目睹时,心里依旧感觉震撼。
“我是没办法,我虽然可以走,但是腿一长一短,慢走的话倒感觉不大,只要步子一快,就会发现,其实一只脚有点跛。这个瘸腿的毛病,如果媒体知道了,会无限放大。那么我的形象就会受损。公司在我身残志坚这个形象上花了很大的代价,是绝对不会同意我放弃轮椅的,哪怕是做做样子。我还知道你去过友爱康复中心,那个地方和我们公司有重要合约,出于保密原则,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可以说出真相。”
我内心唏嘘了一下,那天在友爱康复中心时,段副主任那火云邪神的形象又浮现了出来。
“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们依旧没有足够的证据传唤我回去。不是吗?”木西挑衅地看向我。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李全给我发来了一条信息。
我笑道:“真的被他找到了。”
“什么?”
“我们的侦查员在你家后门边的红叶石楠丛中,找到了一枚的脚印。经鉴定,脚印是你的,上面还有残留的你母亲的血迹。人算不如天算,案发前,一阵阴雨天气倒是帮我们大忙。”
木西盯着我,那眼神除了惊愕,还包含着一些看不清的东西。
过了许久,他才垂下了头,重新回到了轮椅上,“许警官,我们走吧。”
“好,我会将你带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请便。”木西一脸淡然地说。这神情和秦涵投案后的表情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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