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向北,道路越来越滑,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白杨和山峦,老家的样子渐渐在康楠心里亲切了起来,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近乡情怯”。
工作之后,康楠很少有时间回老家,用妈妈的话就说康楠的性子野,喜欢在外面闯荡。但这次回家康楠看着熟悉的街景,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回忆。
小时候和男孩子一起爬树,摔下来腿上划了一个口子,现在还有伤疤。小学五年纪第一次收到男生的情书,脸红着回家,生怕被家长发现,紧张的一宿没睡觉,不知道怎么处理信。初中读寄宿学校,学校临时放假,康楠回家发现钥匙打不开门,开门的人不认识,把康楠吓坏了,打电话给妈妈才知道她家搬家了,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高考之前得了阑尾炎,打着点滴去考的试,还上了当地报纸,说她励志……学校、工厂、街道两旁是树、门前的雪,这一切都让康楠想起了太多往事。
康楠家有一个小院,院子里有一颗杏树,这个房子康楠也没住过很久,反倒是她上小学时候住的50平的房子令她印象深刻,墙上都是她用铅笔画的房子、洋娃娃和小兔子。在院子里晃悠一圈,觉得这真好,如果自己老了能有这么一个院子,在里面养一只狗,就可以了。此刻有点羡慕爸妈。
东北的冬天的晚上格外的冷,康楠和徐州俩个人都裹得像个粽子。
“真冷呀。”徐州冻得直打抖,嘴里还冒着哈气。
“怎么后悔跟来了?”康楠对徐州说道。
“我后什么悔啊,我是开心。”徐州吸了吸鼻子说道。
康楠看着徐州厚脸皮的样子,没有说话,一个人在院子里放烟花。
看着绚烂的烟花,康楠不禁感叹,美好的东西转瞬即逝,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正如她遇见老王一样,刚刚有点希望的火苗,又转瞬即逝了。
望着绚烂的烟花,康楠冻得鼻头通红,眼角晶莹。
“又在这瞎想什么呢?”徐州小狗似的蹭到康楠的身边说道。
“要你管。”康楠忙掩饰自己的落寞,白了一眼徐州。
徐州痞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两罐啤酒,轻轻的碰了一下康楠的胳膊“给你!”
徐州向康楠眨了一下眼睛,康楠的眼睛泛光,因为有伤,整个春节都没沾过一滴酒,父母像看贼一样看着她。
康楠开心的接过徐州手中的啤酒,宝贝似的捧着。“啊……真舒服。”康楠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酒,脸上挂满了幸福。
看着康楠可爱的样子,徐州也不禁笑了起来。俩个人挤坐在长椅上,看着天上的烟火,坦坦荡荡。
“姐,你最近和老王联系了吗?”
康楠没说话,摇摇头。
徐州的鼻子冻得通红,好看的眼睛泛着微光,一闪一闪的烟火映照在他白净的脸庞。
“要不忘了他吧,咱俩凑合凑合得了。”
康楠吓得啤酒吐一地,呛得龇牙咧嘴,忙用围巾擦了擦身上的啤酒沫,伸手照着徐州的后脑勺打去,却不料伸出的手被徐州抓住了。
康楠和徐州对视,“你少拿老姐姐开玩笑啊,这是春节可不是愚人节。”康楠脸颊微红,乌黑的头发被风吹乱,一种说不出的美丽。
徐州刚想说话,却被康楠打断。“崽崽们该饿了,我们该回去喂奶了。”
康楠起身把空的易拉罐扔给徐州,笑着说到:“收好了,被发现的话,你就别想回北京了。”
望着康楠离开的背影,徐州呆呆的站在原地,风继续的吹着,吹得徐州的心荡起层层涟漪。
晚上,徐州教康楠爸用康楠新给他买的手机,康楠挤上沙发,凑到母亲旁边。
“妈,你织什么呢?”康楠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像一个孩子。
“你大姨说咱家沙发垫子好看,让我给她也织一个。”
“买一个就行了,你眼睛能看清吗?”
“我还没老眼昏花呢。”
“妈,我给你买个貂儿(皮草大衣)啊!”
“我看你像个貂儿!”
“我给你买一个呗,我看我大姨都有。”
“你大姨还有女婿呢,你也给我整一个回来。”
“妈,怎么说什么都能绕到这事儿上啊,我这不好心溜须你吗?哼!”康楠假装生气。
“你有心就行了,你赚钱也不容易,在外面一个人生活有多难我也经历过,你们这个时代比我年轻时候更复杂,我和你爸帮不上你,也不给你添负担。”母亲大人放下了手上的活儿,看着康楠。
康楠抱着母亲大人,“妈你说什么呢?你现在怎么上纲上线的,跟我爸似的,我就给你买个貂儿,怎么上升到这个高度了,不是一件事儿啊!”
“你可消停点吧!你买包儿,我穿貂儿,咱娘俩看谁能作妖!太不朴实了!”
康楠被母亲大人逗乐了,“你这话都跟谁学的啊妈。”
“原创!”
“呦呵,还原创,您可够潮的啊!”
“潮吗?东北多干燥啊!”
“哈哈哈哈,不是那个潮,说您厉害的意思。”
“别整没用的了,在北京我没问你,你和那人咋样了?”
“没咋样。”康楠转过头,拿起了一团毛线。
“行,你不想说就不说,反正我就告诉你,你就按你的想法过,不要考虑我和你爸,我们不是你的负担,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去哪就去哪,我们不会拦着你,你好不容易走出去的,就别轻易回来,也别怕继续闯荡,人在哪都能扎根。人都会老的,不用怕,无愧于自己就行,别听别人怎么说,你要活得像你自己。我们催你,是怕我们老了看不到你幸福的那天,希望你幸福的那天早一点来,这不算自私吧。”
康楠紧紧贴在母亲的肩膀上,“妈,我知道。”
康楠想起了初中时候,青春懵懂,有用不完的精力,突然有一天不知道从哪开传来的风潮,学校开始流行交笔友,作为语文课代表的康楠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交友信,偷偷装进信封,夹在课本里,等待放学去寄给杂志上的一个陌生的地址,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根本没有听见数学老师在讲什么。她还沉浸在兴奋、期待、美妙的幻想里,却不知这一切都被班主任从后面的窗户看在了眼里,班主任早已洞察了这股“不正之风”,康楠不幸地即将成为“不良少女”的典型。放学的时候班主任把所有人都留下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硬生生地收走了装着信的课本,表情严肃又带着得意的样子,高高举着那封信,让康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信读出来。
信的内容康楠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自己读到班长很帅学习又好、自己以后想去清华读大学的时候全班哄堂大笑,康楠无地自容,哭着跑回了家。但班主任并没有就这样放过她,第二天康楠妈妈就被请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那一天妈妈穿了一套很久都没有穿过的一件深蓝色外套,袖子上有一排精致的纽扣,很是好看。康楠像个即将被判处无期徒刑的犯人等待宣判,母亲却昂首挺胸地看着班主任,手里攥着信,仿佛那封信是班主任写的。班主任咳嗽了一下,缓缓地说:“康楠妈妈,康楠不好好学习,在课上给男生写情书,带坏了班级风气,你得管一管了。”康楠妈妈把信摊开放在了桌子上,“老师,这封信怎么能叫是情书呢?不过就是一封小孩子写给朋友的普通的信罢了,您上学的时候没有给别人写过信吗?”
班主任和康楠同时惊讶地抬头看着康楠妈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妈妈继续说:“孩子总是要长大的,这个过程里他们总是对世界好奇,想认识更多的人、去看更多的东西,书本里的知识当然重要,但成长也同样重要,康楠以后能不能有成就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她健康阳光的成长。老师,恕我直言,您让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读她的信,没有保护到她的隐私,也没有考虑到她的自尊心,我觉得您的做法也不妥。”
班主任听得目瞪口呆,康楠眼里冒星星,事态一百八十度得大逆转让她一时无法接受,但忍不住想伸手鼓掌。那一刻,她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穿】
【书】
【吧】
回忆停止,康楠回过神来开口,“妈,初中同学聚会,我去不去?”
“去啊,你还怕你班主任啊?”
“不知道,就是有点不想见。”
“你一直跟初中同学都没联系,反正这次也回来了,想去就去,没什么,同学就是见一面少一面,看很多人都是最后一眼。”
“说得真吓人。”康楠琢磨这句话,又觉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嗯,也有道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去,别耽误我干活。”
不知不觉康楠躺在妈妈身边睡着了,睡得特别香,像刚出生的婴儿露出甜甜的微笑。
康楠出现在初中同学会上,这里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她除了自己的同桌刘美丽,几乎认不出同学的样子,全程在和刘美丽嘀咕,“这个秃顶的是谁?”“是班长王磊。”“这个波浪卷发呢?”“文艺委员邓小琪。”“那个带金链子的呢?”“那是我们班班草顾晓莱啊,体育委员,我们下课总去看他打球啊!”
天呐,我是失忆了吗?康楠在心里大喊,为什么这些同学自己印象这么模糊,他们怎么和小时候都对不上号了呢。“算了我不问了,太不礼貌了。”
“没事,你一直在外面上学,和大家联系少,记不住很正常,待会聊起来就想起来了。”刘美丽安慰道。
比忘了同学更可怕的是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儿,都是同学家的孩子,一会儿这个孩子哭了,一会这个孩子尿了,声音此起彼伏,大家纷纷畅聊育儿经,比较谁的孩子最大,谁的孩子最小,谁家是儿子,谁家是女儿。直到轮到康楠这,全程安静了,大家齐刷刷地看向康楠,刘美丽的尖锐的嗓音划破片刻宁静的天空,“康楠你竟然还单身?”
于是大家纷纷询问原因,还有关心她是否身体有病的。康楠连忙解释:“没病!没特殊要求!就是因为没时间!没有遇到合适的!”然后借口上厕所才从“群访”中逃出来。
看着一群孩子和家长,康楠突然完全意识到自己已经比别人晚了不止一点点,再过几年身体不行了想生孩子都不行了,难道真的要开始准备冻卵子了?
算了,跟什么风啊,这些人我都快记不住了,康楠尽量说服自己不要多想。
康楠并不是一个内向、冷漠的人,她刚上初中的时候非常开朗,热情地和大家交朋友,可后来她转学到这所全市最好的初中,来到这个班级。转学那天康楠爸妈都在忙,没有送她上学,她一个人带着自己的学籍档案出现在班级的门口,却被班主任拒之门外,一直等到放学才看了她一眼。一开始康楠以为自己打扰了班级上课老师才生气,她有些胆怯。接下来半个月,除了分配座位班主任都没有理她。终于有一天,这位肥头大耳中年油腻的班主任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斥责康楠学习成绩差,学习不好就滚!康楠吓得连头都不敢抬,用尽全身的力气忍住眼泪。后来她才知道,班主任喜欢搞各种补习和书卷,揩同学的油水。康楠一直没有提出补习,才遭到班主任的排斥。于是康楠开始恨他,甚至是讨厌班级的同学。
这也是康楠从不参加初中同学会、不和同学联系的原因。
她一直记得刚到一个陌生的班级时候老师的冷眼,同学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她挨骂。这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她日后面临新环境的时候花很长时间做心理建设,她反复练习呼吸,提醒自己不要怕,自己是过去无助的小女孩了,现在自己很强大,她把日子当成奥运会,只有冠军才能不被嘲笑和冷眼对待,她活得很用力。
接下来的她很纠结的一幕终于来了,她很想看一眼现在那个班主任这么多年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她很想去告诉他,她现在过得很好,一点也不怕他了,如果情绪激动甚至可以骂他两句揭穿他不配当老师,差点毁了自己。这是她来参加同学会的重要目的。
可当这位班主任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整个人愣住了,因为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满头白头,身体臃肿,她印象里班主任的容光焕发的脸现在爬满了皱纹。
刘美丽小声告诉她,班主任后来过得很不好,也有传言他差一点被学校开除。
班主任和每一个同学打招呼,到了康楠这,康楠很想继续恨这个人,说几乎狠话,可怎么也恨不起来。
“你是?”班主任眯着眼睛问。
“康楠,转校生。”
“哦,我想起来了,你在哪工作呢?”
“北京。”
“在外面辛苦,但视野广,有出息啊。”
“谢谢老师。”
康楠除了谢谢,说不出别的话,她看着班主任浑浊的眼睛,再也看不见当年那个无助的、被欺负的小女孩了。
成长难免经历伤痛,有些伤会带着一辈子,我们不能祈求别人治愈它,只能自己学会自愈。
和疼痛和解,就是和自己和解。
走出同学会,走在雪地里,一串一串脚印相连,康楠突然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自在了。
不远处,徐州的车停着街角,徐州举着两串糖葫芦在等着她。康楠跑过去,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从徐州的棉衣怀里钻出两个圆滚滚的小脑袋,康楠的心和嘴里冰糖一起化开了。
临回京的前夜,母亲大人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是康楠爱吃的,康楠也顾不上减肥大业了,比较减肥可以随时,但家里正宗的东北菜可不见得天天都有。抬起头正看见徐州啃着一个猪蹄,满嘴的油花,毫无顾忌帅哥形象,期间还不忘和她爸敬酒,康楠顺手拿起手机给徐州拍了一张照片,“帅哥,吃相不要太难看。”m.chuanyue1.com
酒足饭饱,父亲开始帮康楠收拾东西,康楠每次出远门,行李都是父亲打包,还记得读大学第一学期,临行前父亲在她包里放了一个小鸭子救生圈,让她去学游泳,康楠哭笑不得,“爸,我是大学生了不是小学生,带个小鸭子去上游泳课丢不丢人啊?”刚刚她本来还想劝爸爸不要装东西,什么都不缺,可一想算了,不让他干点啥他心里不踏实。
康楠顺手翻了翻旧书架,顺便找到家里的相册,饶有兴趣地翻了起来,都是小时候的一些照片,有上幼儿园的,学校组织春游的,还有表演节目的,然后看到小学三年级她一张第一次参加运动会的照片,记得为了给四肢不协调的女儿助威,康楠一家老小出动,穿戴整齐当啦啦队,康楠妈妈还特意给她带了她最爱吃的锅包肉,那时候锅包肉也不是随便能吃的,只有过年或有人结婚才能吃到。康楠比赛之前一口气把锅包肉都吃了,结果比赛的时候跑不动了,跑了半程就吐了,整个过程全被她老爸拍了下来。
徐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你小时候好可爱啊!”
“现在不可爱吗?”
“爱,爱!”
“小时候真好,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快乐。”
“现在也有啊。”
“哎,不一样啦。”
“怎么,舍不得回北京了?”
“有点吧,这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为什么?”
“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不能半途而废。”
“感情还是事业?”
“都有。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关心你啊!”
“谢谢你!睡觉去!”
第二天一早,徐州把康楠的行李放上了车,康楠爸妈带着两个狗崽子出来送他们。
“快回去吧,太冷了,放心吧,好好照顾狗,狗粮不够了跟我说。”
“嗯,你放心吧,你妈对它肯定比对你好。”康楠老爸笑嘻嘻地说。
“呵呵,辛苦了。”康楠苦笑,抱了抱爸爸妈妈,然后回头上车。
车子启动了,后视镜里的父母越来越远,康楠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一切都会好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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