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周五,上午十点二十五分
技术标的顺序按照商务分从高到低,升阳自然排在第一,他们弄巧成拙,哭丧着脸进入小会议室,挨墙坐下,如同被审的犯人。方恩山如同法官,确认出席者身份,干净利落地宣布,十五分钟介绍,十五分钟答疑,开始。
升阳的代表连接投影机,开始介绍,评委们有了先入为主的廉价印象,招投标多花点儿钱没关系,却怕项目失败追责,最忌讳这种搅局的厂家。没等十五分钟结束,评委们便不停插话,各种刁钻的问题抛来,将厂家代表轰晕,十五分钟介绍和答疑时间竟搅在一起,时间结束,升阳代表们带着红绿青蓝紫各种脸色出了门。
方恩山对升阳没有好印象,胳膊肘按着评估表,这升阳我不熟悉,请大家说说。这句话耐人寻味,一句话便撇清了与升阳的关系,赵洪河和张大强也不说话,这升阳肯定是没人护的坏孩子,人精们哪能琢磨不出味道,说话便没有顾忌。
“升阳没有严格遵守标书,对建议书应答模糊,至少可以挑出五处来。”
“哪五处?详细说说。”方恩山鼓励,升阳商务分领先,必须把技术分打压下来,不能让领导为难。专家就是砖家,专门扔砖头砸人,他们尽情发言,这种场合是言者无罪,方恩山对于批驳升阳的观点,频频点头称许,对于少数支持的观点,请其他评委反驳,让群众斗群众,直到把支持的观点打压下去。穿书吧
意见迅速统一,方恩山发下评估表,客户方意见明确,专家们埋头打分,他们知道倾向和好歹,工作人员收起评估表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明白,升阳被轻松废掉。
125周五,中午十一点三十五分
赵大群背手出现在会议室,与众人打着招呼,走到雷励行身边坐下,与叛乱的主管们面面相对:“听说你们开会,我来听听。”
雷励行与赵大群本是数年的政治对手,外表却如沐春风,这就是高手的风度,小泼皮打架挥手就上,难看的要命,真正高手对决,即便生死相搏,不会缺了礼数。方宏伟得了强援,来了精神,自告奋勇地挂起白纸,抢先开炮:“数字大家都看到了,白纸黑字,华北区比去年差,前所未有的差,为什么这样?必须总结。我认为有三个原因,第一,士气消沉,第二,人员流失,第三,枪口对内而没有对外。这三者间有因果关系,因为枪口对内,导致人员流失,人心不稳便士气消沉。说到枪口对内,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劣根性了,大家看看,我们流失了多少人?三十五个,流失了三分之一!赶走人的招数太多了,听猎头公司讲,我们内部居然有个黑名单,逼着猎头公司卖,不卖不给人家生意,听听,这招有多狠?”
赵大群打断质问,你有根据吗?他表面质疑,其实是一唱一和,借题发挥。方宏伟做了不少侦探工作,果然顺杆爬:“这是黑名单,我们有人提供给猎头公司的。”
赵大群接来名单,仔细看一会儿,向雷励行确认:“励行,有这种事情吗?”
雷励行不做无谓的争辩,承认:“确实有。”
赵大群追问:“哦,为什么?”
雷励行向来奉行不解释策略,否则便会被穷追不舍,被痛打了落水狗:“宏伟讲的很好,我想先听完。”
赵大群很有风度,不再纠缠,伸手示意继续,方宏伟清清嗓子,振作精神:“这些兄弟容易吗?有人供着房子,有人老婆怀孕,上有老下有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矫兔藏,走狗烹,公司逼着人家走,谁有心思做销售?业绩能不下滑?”
方宏伟重话说完,转向其他叛乱主管,把批斗延续下去:“大家都在第一线,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华南区主管起来,打响第二炮:“宏伟说得好,说得对,我赞成。我再说一点,雷先生到广州,成天在泡在楼下的咖啡馆,不见客户。你听不见前线的炮火,就瞎指挥,我们这些一线主管怎么办?”
炮火指向雷励行,香港和上海的主管看出了风向,帮着雷励行,便站错了队伍,发言中也少不了牢骚话。赵大群偶尔插话,看似询问,实则引导话题,攻向致命的所在,总结大会变成批斗大会。叛乱主管们炮火猛烈齐轰,新人们没有经历过政治斗争,目瞪口呆。赵大群挥手暂停炮火,问雷励行:“大家讲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讲几句?”
一句辩解将遭来十句反击,批斗就变成审判,这是赵大群精心的导演。然而,雷励行躲也躲不开,放下手机,神情中看不出蛛丝马迹,起身走到中间:“大家都是好医生,病根都看出来了,想必有好的解决办法,我洗耳恭听。”
赵大群抢在主管们前赞同:“好,大家把解决办法列出来,再讨论吧。”
罗小希手机震动,雷励行的短信飘进来:一杯咖啡,几块巧克力,她走出会议室,拨通骆伽电话,投标有结果了吗?
与此同时
中联集团进来的时候,赵勇紧紧盯着王锴,会议室气氛紧张起来。王楷却悠然地看着天花板,完全不理睬。方案介绍异常顺利,重点介绍终端设备,终端设备无关紧要,金额只有几千万,王楷淡淡听着,不插话不提问,其他评委反不适应,象征性提了几个问题便过关,中联退出门外,时间只用了二十分钟。
看来大家对中联比较放心,没有疑问,进入评委讨论时间,方恩山笑着调侃:“请王楷首先发言,王总,什么意见?”
评委们等着看好戏,王楷与赵勇有夺妻之恨,总会有所表示吧?他却神秘莫测地点头,一本正经回答:“终端设备主要用在营业厅,技术比较成熟,我们软件产品都能支持,谁的都能用。”
方恩山听不出个所以然,便请赵洪河发言,他在招标中举足轻重,不可不问。赵洪河听说过中联,态度偏向支持:“中联是国内pc的老大,产品和服务都没话说,我没问题。”
方恩山最后问张大强,这包含着尊重的味道。经历仕途起伏,半年前与赵勇的那点儿冲突早已如同浮云一样飘过:“我同意赵支队,中联的产品能满足要求。”
“好吧,请各位专家打分。”方恩山问不出太多信息,乐得早点儿打分,内部讨论不到三分钟,评委们疑惑不已,王楷就这样将中联集团放行吗?
骆伽进到会议室,方恩山起来热情地招呼,与前面冷淡的态度判若两人:“来啦,春节过得好吗?”
骆伽语气中透露着亲切,有一丝演戏成分:“嗯,回家陪爸爸,又去新加坡参加培训。”
两人演戏给其他评委们来看,骆伽反而担心,方恩山此时客气,正为一会儿砍刀子。张大强死死盯着周锐,半年多前的事情,渐渐从他的记忆中褪色。那晚被唐南军放了鸽子,那个甜美的唱歌的小姑娘,漫天飞舞的人民币,都在他大脑的沟回之中沉浮消逝。张大强判断清楚,一期工程已经过去,当务之急二期工程。
骆伽坐在侧面,心里没底儿,评委们被灌了一天,一般地介绍没有新意,印象不深,就很难得到高分,周锐能行吗?评委们喝茶,伸懒腰,闲扯着笑话,完全无视周锐的存在,这是很不好的迹象,如果不能在三分钟之内抓住他们的注意力,后面的内容根本进不了他们的耳朵。
周锐连接电脑,面向评委,仿佛看见曹老师的眼睛,如同宁静的湖水看着自己。他目光先看一眼骆伽,她显然有些不安,再看正在呼噜喝茶的赵洪河,笑着点头,做出一个手势,请他放下水杯,恩,不错,赵洪河很配合。周锐再看张大强,他正在与另一个评委咬着耳朵,周锐已经破去心里障碍,不畏惧与张大强相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张大强猛地转身与周锐目光一对,周锐客气地点头,见到张大强脸上惊讶的笑容,他与方恩山和李玉玺势成水火,与自己那些小过节是在是不足道,果然他错愕之间坐直身体,进入聆听状态。
方恩山却举着一份大报纸,像一堵墙挡住周锐目光,摆足了居高临下的态势,透露出明确的含义:拒听你的方案。他好像看到什么笑话,竟嘿嘿笑出声来,评委们都注意到了他们的对峙。
骆伽紧张起来,方恩山如此明目张胆地支持惠康,举着报纸,向评委们传达着无言的反对,如果此时开始讲述,人家根本不听,谈何评分。周锐昨天破去心障,心中毫无滞挂,他左手搭在讲台,收起笑容静静看着那份报纸,以及藏在报纸后面的方恩山。
“开始吧,时间到。”张大强吩咐。
不能开始,方恩山仍然举着报纸,嘿嘿的笑声更大,这已经不仅是拒绝倾听,而是一种强烈的抗议,可是怎么办?周锐总不能去扯报纸,骆伽困在其中,束手无策!周锐仍不说话,镇静地僵持,会议室陷入死寂,对峙的空气和不舒服的感觉笼罩。
“老方,我们开始吧。”赵洪河突然开口,他级别和实力都不在方恩山之下,他是最好的人选打破僵局。方恩山手腕一抖,不放下报纸便是不给赵洪河面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报纸,懒懒端起茶杯。
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中十分清晰,林深?来自规划设计院,周锐刚查过他的名字,他怎么会跳出来作对?这声音替代了方恩山的报纸,传达着不屑和对立。技术交流没有开始,无声的较量已经开始,反对者跳出来,用各种方式干扰着技术交流。要是以往的周锐,既观察不到,也不敢反对,只会低头讲述,必然一败涂地!
今天的周锐却焕发出了神采,他向前压几步来到评委身边,西服衣角几乎扫到电脑屏幕,气势凌空压下去,迫得他合上笔记本,周锐悠然转身,走到评委中间,焕发出强大的气场:“我们探讨智能交通解决方案之前,我常常想几个问题,2008年奥运会,各国首脑和运动员云集北京,怎么保证奥运场馆周围的交通?北京每月有数万辆新车上牌,机动车保有数量翻番增长,道路怎么满足与日俱增的交通需求?市民素质良莠不齐,智能交通管得了车子,管不了市民,他们闯红灯,穿越车道,不遵守交通规则,我们有办法吗?”
周锐与评委们这场无声的较量如果用语言描述,至少十分钟才能讲清,其实却发生在瞬间,一般人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场交锋。骆伽被他举手投足折服,柔情蜜意泛上心田,看来爸爸极有眼光,周锐以往十分普通,甚至自闭,没破解心障之后竟如同换了一个人。爸爸病情加重,盼着自己早有归宿,更盼着能报上孙子孙女,来得及吗?也许,应该,骆伽突然脸色涨红,天呢!我怎么胡思乱想到了结婚!赫然一惊,她也是倾听高手,竟然被周锐气场笼罩,下意识思路狂奔。
招投标中,只要不反党反社会主义,厂家都可以充分表达想法。评委们早已浸于周锐气场而不自知,不明白他葫芦连卖什么药,皱起眉头深思,王楷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难道北京交通没办法了?”
周锐秉持先砍对手两刀,再介绍自己的法则:“全世界任何大都市,交通系统都没有北京这么复杂,到底有没有十全十美的解决之道?”
评委们听出不对味儿来,招投标就是要介绍方案,一名评委质问:“你什么意思?”
周锐不去讲方案,反而去砍惠康:“我们设计方案如履薄冰,有三个巨大风险,必须注意。”
在十五分钟内,周锐不需要征得评委们同意,只是为了试探听众反应,见到他们直腰挺胸,确认抓住了注意力:“第一个风险是变化,车辆增长,奥运会召开,公交运输的发展,都意味着变化。智能交通能不能随需应变?如果不能变化,系统就要被淘汰,这次投资就会被浪费,时间是否允许我们更新系统?万一奥运会期间的临时交通规则不能实行,会不会影响奥运会?我们该承担什么责任?”
各个厂家大谈方案的先进性,周锐的讲法与众不同,不断去给竞争对手埋地雷:“第二个风险是分散,产品处理能力不够怎么办?增加处理单元,将任务分散处理,大家看看这张照片。”
周锐显示出一张照片,技术人员坐在电脑上无法落足,这是机房中的常见情景:“占用地方没关系,处理器多久交换一次数据,十五分钟?一辆车从朝阳区跑到海淀区,数据就要从一台服务器跑到另外一台,带来多大负荷?交通高峰期怎么办?电脑系统不停折腾,最终会怎么样?崩溃,多少罚款将会流失?”
周锐用足了那兰卖海参的法子,两刀处处砍在惠康要害,十分钟屏蔽对手,五分钟介绍自己。没人打岔也没人提问,目光紧紧锁定每个客户,再不逃避,便散发出有魅力的气场,周锐的心障破去,介绍完毕,评委们爆发出一阵掌声,连方恩山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左右交击的巴掌,不应该啊!我不能给捷科鼓掌啊。
骆伽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王锴:“王总的意见呢?您负责软件设计,一定对硬件有很多要求。”
在别人眼中骆伽专业客气,王锴眼中却是妩媚动人,他左右摇摆,拿不准立场,该攻击还是保护过关?此刻沉醉在骆伽笑容中,连声称好:“捷科提醒有道理,硬件系统必须随需应变,还要注意分散带来的风险。”
介绍完毕之后,厂家代表就要立场,骆伽起来握手致谢,到张大强面前,记事本忽然滑出掉落地面。张大强反应极快,弯腰捡起来说,顺便说句不错。
他们离开会议室,方恩山不动声色发出评估表。评委们看出骆伽关系匪浅,听出倾向性,埋头打分。评估表很快收集起来,方恩山将评估表递给工作人员:统计。
工作人员手疾眼快,三人一组,一人报出得分,一人噼里啪啦弹击键盘,一人监督核查,数字汇总进表格,打印机吱啦着吐出报告,被封进信封交回方恩山手中。
方恩山掂着轻飘飘的信封,感受数亿人民币的分量,站起来,走,汇报去。
与此同时
周锐出门气场全消,紧张地问骆伽,还好吗?骆伽牵着他走进安全通道无人地方,看着他的眼睛:“赵支队,方处长,张大强和王锴四个人,加上五名评委共有九人,赵支队记录五次,方恩山和王锴各记录三次,他们关注的要点,我都记录下来了。”
“大枪呢?”周锐摸不准张大强的态度。
骆伽故意坐在侧面,观察到每个人,又不被注意,周锐讲灵活应变的时候,张大强做了记录,总共点头五次,皱眉一次,骆伽在告辞的时候,笔记本故意掉落地面,张大强弯腰去拣,记录本的时候,骆伽看了一眼:“猜猜他写了什么?”
“哦,什么?”周锐尽管知道她的天赋,仍没想到她观察这么细致。
骆伽目光转向左上,露出回忆的目光:“张大强的记事本非常潦草,右上角有分散两个字,被打上重重黑叉,显示他否决了分散的方案。还有,右边第二个评委,大约三十岁,带着眼镜,穿着浅黄便裤,在你讲的过程中,目光十分散乱,好像有心事儿,是唯一没有听进去的人。”
“他是谁?”
“他来自规划设计院,没有给我名片。”评委从数据库里随机抽取,也不用向厂家介绍,骆伽拉着周锐从台阶来到顶层平台,钻进他怀抱:“总的来说,棒极了。”
周锐揽着她的腰肢,闻着淡淡香味,虽然输赢变幻,感到全身心的满足。楼下二环路上车来车往,温暖的阳光照在头顶,她发丝凌空飞舞,他沉浸在无处不在的幸福中,世界只有两人。骆伽的身体突然脱离,睁大眼睛向后一退,那个评委眼神不对,非常反常,我猜到韦奇峰不为人知的秘密了,她坐在沙发上,手指如同蝴蝶一般发出短信。
126周五,下午两点十分
赵大群换了座位,坐在会议室中间,俨然居高临下的法官,雷励行坐在长条桌一侧,叛乱主管们摩拳擦掌坐在对面,外围是近百名销售和两位中立主管,就像陪审团,批斗大会转换成审判。
唯有一个小小的细节破坏了完美的审判气氛,雷励行面前放着一杯提神的咖啡,旁边还有几块用于补充能量的巧克力,是他吃剩的残余。六位主管处于亢奋之中,围绕着白纸宣泄不满,竟然没有想起去吃点儿东西,这一刻,他们看着咖啡杯和巧克力块,忽然升起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罗小希尽力维持局面,必须撑到北京通管局有了结果:“哪位先讲?”
既然翻脸,必须一棒子打倒,让他永世不能翻身,方宏伟豁出去抢先发言:“今年还有很多机会,我们有信心完成目标,我们不怕竞争对手,就怕有人从后面给捅刀子。”
赵大群继续借刀杀人,问方宏伟:“你说,怎么解决?”
“我不能跟雷先生共事下去了。”方宏伟抛出这句话,就是摊牌,会议室中立即寂静。
中立的华东区主管举起手来,他瘦弱苍白,戴着金框眼睛,文质彬彬:“我说几句,雷先生来之前,我们业绩是很差的,这个季度上去了,主要由于新人有不错的贡献,一般新人加入公司,第一个季度只能做到平均数字的五分之一,我们华东区,新人做到了百分之五十,他们下个季度肯定会有很好的收获,我有信心的。”
业绩最好的香港区主管举手发言,他们也有销售人员流失,找到替代人选后,迅速成长,对今年生意也有信心。总算有人为雷励行说话,气氛稍有改观。赵大群却已经达到目的,低声问雷励行:“我们碰一下?”
“大家休息一下,午饭吧。”赵大群从座位上起身,这句话提醒了肚子震天响的众人,销售人员散尽,主管们却被叫住,你们别走,一起参加。
与此同时
李玉玺面前有两个密封的文件袋,他缓缓拆开第一份商务文件,升阳第一,捷科最后。他继续打开第二个,表格跃入视线,他抓起计算器按出结果,手腕轻轻颤动,把两份表格合在一起,递给方恩山说:“念念。”
手机震动,王锴收到短信,悄悄去看,那是骆伽的短信:那个戴着眼镜穿浅黄裤子的评委,是谁?王锴一眼找出来,他来自设计院,名叫林深,敲入手机回复回去。骆伽多疑了,专家评委都是随时挑选,应该不会有问题。张大强手机也在跳动,他低头看了骆伽短信,目光锁定林深,他是什么来历?赵洪河掏出手机,看看林深,不认识,将手机放回兜内。
技术分第一名,中国惠康七十六分,第二名,捷科中国七十二份,第三名,中联六十五分。方恩山郑重地读出声来,捷科表现不错,技术分竟然落后?王楷怆然若失,他不偏不倚,给了惠康和捷科同样的分数。赵洪河紧缩眉头,他给了捷科高分,结果怎么会这样?张大强目光紧缩,看着众人表情,分数不对!
订单是鱼饵,王锴会不会吞了鱼饵却跑了鱼?大鱼上钩不能急,必须在水中溜溜,李玉玺不慌不忙,大家说说吧。这是典型的领导式语言,先听群众的意见,再拿主意。结果就是个数目字儿,一清二楚写在白纸上,从何说起?评委们不知道领导心思,不敢乱说话,面面相觑。方恩山从简单的部分开始,举着评估表说:“我有个建议,这次招投标共有市中心和终端设备两个部分,中联在终端设备分数第一,惠康在市中心分数领先,是不是可以各取所长。”
这其实违反招投标流程,但是招投标流程本来就是个挡箭牌,可用可不用,这句话果然说到李玉玺心中,他一拍桌子拍板:“好,就这么办。”
赵洪河对结果十分诧异,周锐的方案很合他心意,惠康分数不应该这么高,想找借口,阻拦宣布结果:“且慢,是不是向刘书记汇报一下?”
“先宣布结果,再向局长汇报。”李玉玺耍了花枪,示意汇报结束,方恩山见机,起身带领评委们就要离开。
赵洪河站起拦在门口:“局长,都宣布结果了,还有什么好汇报?”
方恩山带着评委走向灵位一个门,大声回答“我们必须按照招投标流程宣布结果。”
“等等。”张大强突然开口,这是他在招投标过程中第一次表态,与以往张扬霸气判若两人。
“大强,请讲。”李玉玺语气客气,显得极为生硬。
“这份评估表有问题。”张大强从一叠评估表中挑出两份,递到李玉玺面前。
李玉玺先看右上角的名字,林深,来自规划设计院,两份评估表并排放在桌面,秘密顿时揭开,惠康全是满分,捷科全是一分!
与此同时
阵垒分明,香港和华东区主管支持雷励行,碍于赵大群的面子,保持暧昧的中立,其他六名主管都是造反派。赵大群摸清了态势,做好开战准备:“励行,你是什么意见?”
雷励行盘着胳膊苦笑:“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听您的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说吧。”赵大群从来不直接冲突,把球踢给他人。
方宏伟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回答:“我们没法与雷先生共事了。”
“都是这个意思吗?”赵大群追问,六名叛乱主管一起点头,赵大群转向雷励行,等他答复。
雷励行等待骆伽的消息,暂时缓和:“今天对我触动很大,我想要几天时间考虑一下。”
“应该的,今晚就是年度晚会,应该有个结果,还有五个小时,你考虑一下。”赵大群拉开椅子走出会议室,雷励行掉进了陷阱,没有翻身的可能。
与此同时
骆伽连续拨出电话,交警小黄,计划财务处的小魏,信息中心的小何,消息很快传来。昨天下午通管局从专家库中随即抽取,随即通知待命的评委。如果林深真有问题,要么是抽取评委之前已经被搞定,要么有人连夜做通了他的工作。骆伽相信直觉,又开始另一串电话,打听林深的背景。真相渐渐揭开,他是交通建设规划院的一个副所长,多次参加通管局的招投标工作,主要从事公路和市政勘测、设计和咨询工作,完成过上千公里的高速公路设计。
“啊,我记起来了,林深参加过一期工程招投标,我有印象。”周锐忽然高喊一声,如果这样,他便很有可能与惠康早有来往。
与此同时
李玉玺办公室,众人目光都聚集在林深身上,这个评分极不正常,彻底改变了招投标格局。从来没有人能够在评估表的所有项目上拿满分,就像奥运会的跳水比赛。何况,捷科的表现有目共睹,零分绝对说不过去。
“集中方案没有照顾到基层利益,根本行不通,危害极大,不如不搞,评估表要是有负分,我肯定给。还有,集中方案是捷科擅长的方案,他们推荐的深蓝系统是超级计算机,先进归先进,在中国有使用过吗?有没有风险?这些考虑过吗?”林深有准备,语气一点儿都不含糊,铿锵有力,堂而皇之,气势汹汹压过来,极为反常的打分显得合情合理。
仍一名评委反驳道:“捷科承诺派出最有经验的工程师,二十四小时驻守现场值班,还是有保障的。”
“我们不当白老鼠。”林见深很严肃,很认真,放炮很准,击中捷科的弱点,肯定有人为他出过主意。李玉玺深为满意,环顾众人:“大家还有问题吗?”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赵洪河却无法反驳,张大强埋头研究林深的评估表,也不作声。李玉玺心情愉畅,第二次拍板决定:“现在就宣布招投标结果,那些厂家代表们要饿昏了吧?以后招投标,要不要找几位医务人员?哈哈。”
“林所长,我有几个问题。”张大强不慌不忙,举起评估表问道:“请看您的打分项,第一项是整体方案可行性,按照您的思路,零分合情合理,后面是处理能力、可靠性以及可扩充性,分数就不能这么打了,打零分不合情合理。”
林深吭哧不语,方恩山上去化解:“林所长自然有他的道理,招投标流程没有禁止。”www.chuanyue1.com
李玉玺找到了更完善的理由,为林深辩解:“如果可行性都有问题,可靠性和可扩充性还有意义吗?皮之不存,毛之焉附?林所长的认真态度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公布结果便覆水难收,赵洪河越来越感到这次招投标的异常,坚决阻止:“局长,二期工程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应该充分论证,确定方案之后再行招投标。”
“不行,招投标有纪律,怎么向组织交代?外表还有上百厂家代表,怎么向他们交代?现在必须宣布招投标结果。”李玉玺起来向外走,不打算再听一句。
会议室大门突然打开,传来朗朗笑声,刘树新推门进来:“听说你们在评标,我来看看,这是我的退休工程啊。”
刘树新公然介入二期工程,实属过分,李玉玺嘴里不能说什么,站起来让开座位,闷坐下来。刘树新长向中间一坐,端起茶杯喝一口,先叮嘱评委们要从专业角度,公正公平公开的评标,不要受到外界的干扰,又特意向李玉玺强调:“我听到很多风言风语,又听说上百个厂家代表都在楼下的会议室等候消息,我们这边迟迟不能决定,便来看看,帮你出出主意,把把关。”
他又转向张大强:“大强,说说情况。”
张大强被召回项目组,曾与刘树新深谈,将招投标过程中的异常进行了汇报,他才是刘树新派入招投标小组的内线。赵洪河趁乱,说声卫生间,离开会议室,骆伽发短信提醒林深,竟然言中,这个小女孩哪来如此神奇的魔力?他躲进卫生间,给下属小黄发个短信:查查林深。
与此同时
雷励行来到咖啡厅外搭起线装书,心思散了,只要多给他一个季度时间,一支巅峰铁军就能铸成,杀向战场,摧枯拉朽。然而,赵大群今天就要切割他的团队,七零八落。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权谋,雷励行不屑为之,却无法避开。
罗小希情绪低沉,坐在雷励行对面,盼着骆伽能够赢下来通管局的项目,可是韦奇峰已经在招标小组中布下林深这招棋,她没有说出这个秘密,因为她心底里还有韦奇峰。可是,雷励行怎么办?捷科总裁葛士纳来到中国,雷励行手下的上百名员工也到了北京,赵大群势必发动雷霆一击,几个小时之后,晚宴上就要宣布新的组织结构。
罗小希手机响起,骆伽!招投标有了消息?她语气匆匆:“小希,我打听一个人,林深,和惠康是什么关系?”
罗小希沉默,骆伽竟摸到韦奇峰最关键的罩门,她怎么知道林深?要不要说出来?说了等于出卖了韦奇峰,如果不说,雷励行就失去反败为胜的机会,罗小希咬着嘴唇:“伽伽,我想想。”
罗小希挂上电话,双手捧着滚热的杯子,闻着咖啡的散发出来的味道,林深是韦奇峰的秘密武器。半年前第一次招投标之前的晚上,酒吧里只有林深、韦奇峰和自己三个人,达成了秘密交易。
“小希,你有心事。”雷励行听出端倪,更看出来罗小希的犹豫。
韦奇峰耕耘数年,对专家库里的几十名专家极为礼遇,逢年过节,常来常往,无论抽到哪个评委都不吃亏。他在其中有最铁的桩脚,林深就是其中一人,他在一期工程后,被惠康安排到美国考察,一家三口,从美国东部开始,旧金山的唐人街,洛杉矶的好莱坞,圣地亚哥的海洋世界,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和表演,飞到西部,纽约百老汇,华盛顿的纪念塔,名义上参观考察,其实是豪华旅游。吃喝嫖赌都不用花钱,惠康敞开小金库痛快花,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还是通管局买单。
林森在评标中潜水不出,在最关键的时刻力挽狂澜,他终于出动了!就算骆伽在短短时间成为高手中的高手,关系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起来的。即便说出这个秘密,仍然对二期工程无济于事。
与此同时
罗小希语气不对,骆伽听出蛛丝马迹,她肯定认识林深,她肯定隐瞒了关键的信息,她心里放不下韦奇峰。林深参加了一期工程,肯定得了惠康的好处,他被随机抽进项目小组,便成为韦奇峰潜伏的内线。骆伽开始拨出电话,在短短三个月内,在通管局已经埋伏了几十个内线,每人又在通管局各有熟人,层层传递,成为一个有效的情报网络,很快,林深的信息开始反馈回来。
“骆伽吗?我是小黄,队长给我短信,让我查林深,就是你刚才问的那个人。”
“他和惠康关系很好。”
“他曾经参加过一期工程招投标。”
“林深十月请了半个月的假期,加上国庆假期总共有三周。”
“查查,他去哪儿了。”周锐思索着其中的关联,一期工程招投标在八月份结束,他便请了三周的假,骆伽再次拨出电话,很快有了答案:“他们出国了。”
群众旅游自己花钱,领导吃喝嫖赌有人报销,何况出国?肯定有人邀请,周锐猜到答案:“小希那时候还在惠康,肯定知道这件事儿。”
“我再探探她的口气,嘻嘻,对不起小希了。”骆伽举起电话,罗小希也是倾听和提问的高手,肯定要猜测自己的动机,谁能猜透谁?这是又危险又好玩的游戏。骆伽起来,深吸一口气,走到寂静角落,拨出罗小希的号码。
与此同时
罗小希手机跳跃,骆伽为什么又来电话?肯定追问林深的事,她调整心情,不说反问:“伽伽,招投标有结果了吗?”
“快了,你们那边有什么消息?”骆伽打算旁敲侧击,两个倾听高手绕来绕去。
“不太好,方宏伟他们想独立出去,赵大群在晚宴上宣布新的组织结构。”罗小希捂着话筒放低声音,雷励行仍然看出异常,抬头观察她的表情。
骆伽希望引来罗小希的同情心,问道:“那雷先生会怎么样?”
罗小希看一眼雷励行,走出五六步回答:“他很难妥协,估计会辞职。”
“有什么好办法?”骆伽距离目标越来越近。
除非赢下来,把深蓝引入中国,雷励行便会渡过危机,罗小希压力越来越大,如果不说出韦奇峰的秘密,便是害了雷励行,她思路已乱。
“我们一起赢下来,把深蓝引入中国,小希!”骆伽煽情地强调。
罗小希正在品位这句话的时候,骆伽突如其来地抛出问题:“小希,林深十月份去美国访问的时候,为什么没去惠康在硅谷的总部?”
“他去了啊。”罗小希脱口而出,才察觉到失言,这个骆伽竟然套自己的话。
骆伽仍不满足,发现了林深的秘密并不能解决问题,必须从罗小希口中掏出解决方案:“小希,记得你说过,十月也去了美国。”
罗小希懵然惊醒,这是韦奇峰不能说的秘密,骆伽从寂静听出玄机,看看身边的韦奇峰:“小希,他就在我身边。”
“谁?”罗小希被骆伽搞乱了心情。
骆伽轻轻吐出韦奇峰的名字:“他在参加通管局的招投标,他愁眉不展,却不为这个项目。”
“他为什么?”罗小希先为雷励行担忧,现在又被韦奇峰情感所困。
“他是爱你的,我能感觉到。”骆伽探知了人心的秘密,在其间穿梭无碍。
“哦,真的吗?”
“你们为什么分手,你明白吗?”
“你说。”罗小希咬紧牙齿。
“他是追求完美的人,有过失败的婚姻,极为恐惧,所以当你表达出结婚的意愿,他只能逃跑,但是从始至终,他是爱你的,他从来没有利用你,即便在山东的项目上。”
“所以,我更不应该出卖他。”
“小希,你不能总是为他考虑,委曲求全,越这样,他警惕越强。你必须帮助我,打败他的完美,让他品尝痛苦滋味,让他遇到未知的自己,才能够明白你的价值,理解你为他做的一切。小希,你必须自私一些,你有些人,你错过了,这辈子就再也遇不到了。”
罗小希擦去泪水,也许骆伽说的对,打败韦奇峰才能让他回心转意,她抽泣着:“伽伽,也许你是对的,但是我做不到,我不能出卖他,哪怕失去他,我也不能,对不起他,伽伽。”
骆伽呆呆地听着电话中的忙音,罗小希挂了电话,仍然没有说出韦奇峰的秘密,周锐从电脑间抬起头看着她,她现在越来越可怕了。骆伽没时间废话,林深出国,王锴肯定知道,这是另外一条线索,也许牵着击败韦奇峰的秘密,她按出短信:王总,从北京飞洛杉矶要多长时间?她打算从此套出王锴的消息,可是他在招投标现场,能够回这条看似无聊的短信吗?
正当骆伽手忙脚乱打电话,发信息,苦口婆心劝说的时候,周锐狡黠地眨眼睛:“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伽伽,有的时候,最直接的方法反而是最有效的。”
“你什么意思?”骆伽用尽了各种方法,也没有找到绊倒林深的办法。
周锐把电脑推向骆伽,他用林深的名字在网上搜索,发现他有写博客的习惯:“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骆伽有种接近目标的预感,手机响起,骆伽打开,王锴的短信传回来,林深是惠康的内线。
“去年十月的博客,去美国的,猜猜还有什么?”周锐开心地笑着,他找到了打垮林深的武器。
骆伽冲进周锐怀中,揪着他的鼻子:“还有什么?”
周锐点击鼠标,翻到博客的照片,林见深一家三口在惠康总部门口,笑的喜气洋洋,后面是访问惠康总部的心得:“伽伽,为了保证专家公正公开,按照招投标流程,林深去年十月访问美国惠康总部,失去中立性,半年内没资格参与招投标。”
骆伽兴奋地揪着周锐的鼻子,快说说,怎么办?周锐把手机连接电脑,图片转存下来:“有好戏看。”
骆伽正要起身,被周锐搂入怀中:“伽伽,我想说,无论商场输赢变幻,我都不怕,只要我们在一起。”
车水马龙的喧嚣,深不可测的北京城,都淹没在二人世界中。
“嗯,我知道的。”骆伽乖乖地点头:“虽然你什么都没有,我还是爱你,一切都会有的。”
周锐不想结束这种奇妙的感觉,时间却不等人,托起骆伽的下巴,轻轻一吻:“伽伽,招投标现场不能没有人,你去那里,什么都不要做,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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