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周一,上午九点三十分
很少有男人能够拒绝骆伽,张大强更不会。他眉开眼笑地泡茶,挤在长条沙发上,乐得颠三倒四地:“白领喜欢咖啡吧?尝尝茶叶。”
见面沏茶是待客习惯,骆伽便专门研究了茶叶,从碧螺春、普洱到龙井,她端着茶杯与张大强聊下去,话题又从茶叶切到项目上:“与您品茶论道很开心,您管理信息中心,井井有条,能跟您学学嘛?”
“谈不上,哎?上次你说学艺术的?”张大强绕来绕去,就是不谈项目。
“是啊,我的同学都在艺术圈,搞些音乐剧之类。”骆伽无奈,又被绕到与项目无关的话题。
“音乐剧?最近有演出吗?”张大强别有企图。
骆伽端起茶水犹豫,不想搭这个茬,张大强冷下脸来:“算了,没有就算了。”
“呃,好像在春节前就有一个。”骆伽胡乱搪塞,看样子要请他看场音乐剧了。
“能弄到票吗?”张大强笑弯了眼角,直接开口索要。
骆伽受周锐警告,不愿意与张大强接近,但是他的角色很重要,请他去看音乐剧是分内之事,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张大强得到承诺,心情不错,详尽介绍二期工程的情况,他并非不学无术,谈起来头头是道,又滔滔不绝地说起几个厂家的特点,虽有卖弄成分,透露的信息极为有用。下一步怎么办?最终决策者是李玉玺,骆伽顺着这个思路,突然插话:“您做了这么多实事儿,成绩在全国也是数得上,局长肯定很欣赏吧?”
这句话噎住张大强,他并不受李玉玺重用,他撕下一片手纸,擦擦乌亮的皮鞋,不敢诋毁李玉玺:“咳,局长关心修路搭桥这些大事儿,我们信息化不是主业。”
骆伽听出幽怨的味道,印证了他不吃香的传闻。张大强突然问道:“你以前搞艺术,喜欢唱歌吗?”
骆伽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潜台词,却不能不应:“是啊,主任喜欢吗?”
“呵呵,找时间比比?”张大强跃跃欲试。
50周二,上午十点十分
方恩山不负所托,为中联张罗起来研讨会。这件事并不难,发通知给信息中心和交管局队,爱来不来,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我进来了,玩法变了,玩家也不同了。
兵贵神速,赵勇带着工程师准时出现。通管局上上下下来了八九位。方恩山全程参加,开头发言,鼓掌总结,大家明显感受到风向的变化。小魏结束后嘻嘻哈哈,要晚上再出去活动,赵勇心里叹息,一个好端端的大学毕业生,千军万马考上公务员,不到一年就腐化。难道大学生一边痛骂腐败,一边心里痒痒地羡慕腐败?赵勇应付完小魏,急急追上方恩山,在四下无人的场合,扶着他的胳膊问道:“您还得帮帮忙,见见李局长。”
“走正式渠道,发传真。”方恩山没答应,这要求有些过了。
赵勇掂的出来自己的分量,他这级别根本够不上正式渠道:“方处,凭我?”
方恩山犹豫之后终下决心:“好,帮人帮到底,带你见局长。”
与此同时
韦奇峰要把中联放进来,屏蔽捷科,刘明君很难拿捏尺度,他急匆匆走进办公室:“韦总,中联在通管局做了一个技术交流。”【穿】
【书】
【吧】
韦奇峰把话机推到面前:“给张大强电话,探探口风。”
刘明君免提张大强,两边都有默契,寒暄几句就谈到正事。计划财务处事先不打招呼就和厂家搞研讨会,完全不把信息中心放在眼中,张大强正在发火。
“智能交通的项目从来都是您负责,他们不是捣乱吗?”刘明君故意刺激。
二期工程还一旦立项,二期工程进入设计阶段,计划财务处就插不上手,张大强打算忍过去,反劝刘明君不要召集,以静制动,短短几分钟,挂了电话。
韦奇峰托着下巴想了一阵儿,按照张大强的说法,立项之后主导权重归信息中心,一切回到他控制之内。方恩山是老江湖,不会无缘无故介入,更不会随便退出,如果这样,方恩山至少会与张大强一起负责招投标。实际上,一期工程,方恩山便从头至尾介入招投标。但是,方恩山为什么要压住立项报告,计划财务处与信息中心是平级单位,互不隶属,没有上面的默许,他敢吗?如果这样,方恩山便得到上面的授意。谁能指使他?当然是李玉玺。如果这样,二期工程将另起波澜,必有血战。
“等等,山东发标了,你看看。”韦奇峰把一份文件摆在桌面。
这是一份红头文件的传真件,附着十几页的配置要求,日期竟是明天,韦奇峰神通广大,提前拿到了文件。刘明君走到白板旁边,列出需要的资源和时间表,包括请工程师做方案,这是体力活,不难。关键是价格,必须要有竞争力。捷科与惠康的产品和技术半斤八两,刘明君不敢大意,罗小希在山东的人情深厚,又对惠康知根知底:“韦总,我想申请百分之五十的折扣。”
这个数字合情合理,山东一期工程申请到百分之四十五的折扣,二期工程规模远大于一期。韦奇峰不肯定也不否定,呵呵笑着问刘明君:“利润重要还是销售收入重要?”
这似乎是拒绝的含义,刘明君立即争辩:“皮之不存,毛将安附?”
没有销售收入哪来的利润,韦奇峰岂能听不出来,不答反问:“不赚钱的生意,你做吗?反正我不做,还是百分之四十五,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韦奇峰不给刘明君商量时间,让他去准备招投标文件,站起来端着茶走到窗边,很久没见到她了,他举起手机:“小希,是我。”
“嗯。”罗小希正在开会,只说一句话,便陷入沉默。
“一起晚饭,老地方。”韦奇峰猜到她不方便电话,匆匆挂了电话。
51周二,下午三点四十分
骆伽也选择小魏作为突破口,曾经被忽略的办事员。她坐在计划财务处等待方恩山,时不时用目光观察,一张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小魏握着羽毛球拍高高跃起,凌厉抽杀。羽毛球,这就是他的兴趣点,骆伽轻踩着周锐,向照片努嘴示意。
小魏为骆伽蓄满热水,不冷不热地说道:“等吧,处长不一定什么时候来办公室。快的话,说不定就在电梯里,慢的话,也许陪局长下地市视察了。”
骆伽的目标是小魏,指着桌面的照片:“没事儿,你也喜欢羽毛球?”
这果然戳到小魏的兴趣点,他捋捋袖子:“听口气,你也能打?”
骆伽打过,欲擒故纵刺激小魏:“能倒是能,只是装备不顺手,可能打不过你。”
小魏哈哈大笑,他是通管局的羽毛球亚军,哪受得了这种挑战的语气:“球拍,我这里有十几个,给你找趁手的。”
“行,我赢了,怎么办?”骆伽借机会请他吃饭。
“这个,随便,你说。”小魏不信自己会输。
“吃东来顺的涮羊肉,不许耍赖。”骆伽逼着小魏承诺,不管输赢,饭是一定要吃的,吃饭不是目的,目的是喝酒,喝酒也不是最终目的,掏出小魏心里话才是硬道理。
与此同时
田蜜的雅阁停在路边,望着妇产医院的大门,左手捂着肚子。她账户上多了十万元,又收到王楷的短信:去医院吧。她时不时摸着肚子,幻想着宝宝的样子。她肚腹一阵搅动,痛的撕心裂肺,她按下车窗,仍风拂去泪水。宝宝,妈妈没有看过你,就要失去你。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
手机响起,田蜜应答:“喂,赵勇,你好。唔,我有事儿。晚上?不行。呃,好吧。”
她继续坐在车里,摸着肚子,仿佛与宝宝对话。我没有和其他男人上床,肯定是王楷的孩子,他的结扎手术会不会出了问题,也许!很可能!手术应该像绳子拧了一个结,时间长了,也许就松开了,于是,一个钻营能力特别强的精子钻出来。如果这样,不,肯定是这样,没有其他任何可能了,那么,我怀的就是王楷的宝宝。
想到这里,她兴奋地下车走进医院,挂号,排队。她脸色涨红,绳子打结的理论是自己的想象,必须得到医生的确认,并开出证明,拿给王楷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他不信,我就生下来,然后去做dna鉴定,证明就是你的孩子。王楷,你对我那么好,宝宝身上一定有你的影子,我怀着你的一部分,留下他,就留下了你,宝宝渐渐长大的时候,你不能回心转意吗?他毕竟也是你的亲生孩子。
骆伽和周锐轮番上阵,跑断胳膊腿,不是小魏的对手,被打得满地找球。骆伽球技不行,甜言蜜语很有一套,哄得小魏开心,她打完球,拍拍肚子:“我输了,你请客。”
“耍赖,认赌服输。”小魏很计较,得理不让人。
“你请客,我买单。”骆伽哪会跟他计较,仅是开玩笑。
饭桌上,骆伽悄无声息地用白酒换了啤酒,小魏懵然无觉,他夹着凉菜,嘴里扒着羊肉片,右手拎着二锅头。他几杯白酒下肚,话越来越稠,经不住骆伽引导,满嘴跑舌头,各种消息便打不住地从嘴里趟出来:“我劝你们,别费这劲儿了,惠康签了一期工程,带着上上下下去美国转了一大圈,名义上是考察,走马观花,其实就是玩。我什么不明白?走马观花,什么意思?两层意思,在惠康实验室和工厂里面走马观花,然后再去拉斯维加斯走马观花,你说什么花?表演呗,露大腿的,其实哪儿都露,只要你肯花钱,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随便看,什么叫钱花在刀刃上,露大腿就是刀刃。跟你说,什么叫腐败?我们小公务员想腐败都轮不上,我们才是为人民服务,科长小腐败,处长大腐败,厅局长那才是真腐败!再大的官儿?就不知道了,我琢磨着,官越大越腐败吧。腐败是应该的,腐败是必须的,惠康一个项目就从通管局弄走上千万元,你说有多黑。再说,我们处长去天津开会,我把消息放给中联,人家那接待的,先打麻将,荤素不羁。我们处长肯定爽了,回来立即拉中联做技术交流,风向就变了。我跟你说,这个项目还没招标,我已经我看出结果了,惠康控着盘,中联捡着漏,一家吃肉,一家啃骨头,你们连口汤都喝不着。”
“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是周锐的口头禅,他知道形势不利,并不惊讶。
“死马当活马医。”骆伽也没想放弃,只想找到方恩山的痛点。
“死马?死猪?都差不多。”小魏只顾埋头喝酒。
骆伽趁着小魏话多,继续打探内情:“我们和方处长聊过,好像引不起他兴趣。”
“处长肯定有考虑。”小魏想不明白这件事儿,智能交通是部里从上到下的项目,其他省都启动了,唯独北京稳坐钓鱼台。
小魏醉醺醺上了出租车,骆伽挥手道别,她和周锐都有心事儿,沿着路边散步。智能交通既然是部里的项目,北京的进度几乎落在最后,计划财务处怎么敢压下来?骆伽绝不肯浪费脑筋,想不通的事情立即放下:“我打算周末请张大强唱歌。”
张大强是绕不过的坎儿,可是,想起他扭着肥腰唱天仙配,周锐就不放心。周锐本应替她挡住各种各样的骚扰,可是张大强?想起半年前的往事,他就打起退堂鼓:“迦迦,小心。”
“嗯,我知道的。”骆伽点头,看看时间:“听说有一部很好看的电影。”
“我得回去做文件,山东要发标书了。”周锐没有心情,只有事情。
骆伽忍无可忍地揪起他耳朵:“猪,陪我这么难吗?”
周锐乖乖进了电影院,恐怖音乐响起,骆伽双手挡住眼睛,偷偷从指间盯着银屏,惊叫一声,冰凉的右手滑在周锐手中,指甲掐在肉中。周锐忍着疼痛想不通,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喜欢恐怖片:“伽伽,害怕就别看了。”
他的提议得到是更用力的指甲,电影院突然一暗,雷声霹雳,骆伽钻进周锐怀抱,全身瑟瑟发抖。周锐搂着她温软的腰肢,渐渐喜欢上恐怖片的感觉,掉以轻心之间,忽然抬眼看见恐怖的镜头,与骆伽一起狂叫。
“猪,你比我还胆小。”影院灯光闪亮,骆伽捂着脸站起来,挎进他的臂弯。
与此同时
罗小希默默坐在韦奇峰对面,浅酌一口红酒,脸色变成玫瑰色,自从她加入捷科,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韦奇峰明白她的幽怨:“最近好吗?”
酒精一丝丝渗入罗小希血管,红晕随即浮上脸庞,她毅然离开惠康,只为维系与这段情感,却弄巧成拙,反而难以相见:“我每天都在想你。”
韦奇峰不想碰这个尴尬的话题:“小希,山东周五就要招标,怎么办?”
罗小希取出招投标文件放在桌面,换了语气和称呼:“韦总,我听您的,说吧。”
熟悉的称呼,她在办公室从来都是这样,她百分之百会听自己的,包括让她放弃这个订单。可她还在捷科的试用期,表现不好,随时可能被辞退。但是,新人没有完成任务,大家都会谅解。该怎么选?周五开标,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罗小希默默地等待,她本以为离开惠康,便可以公开恋情,甚至搬到韦奇峰家中,偏偏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心里还有我吗?如果有,他便会把订单让给我,如果没有,他便会拿走订单,我要等待,等待他的选择。
不管他怎么选,事业对男人更重要,我都必须把山东的订单让给他。
“周四晚上定。”韦奇峰没有理出头绪,将摊牌时间推迟,向服务员招手:“再来一瓶红酒,口味酸一些。”
52周三,上午八点二十分
赵勇跟着方恩山到了十五层,这是半年前被赶出来的地方,李玉玺会不会记住自己?心脏砰地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办公室门关着,方恩山不是外人,直接推门看看,李玉玺还不在办公室。
只有几分钟,李玉玺便夹着公文包从电梯里出来,方恩山迎上去介绍:“局长,这是中联的赵经理,刚做完研讨会。”
李玉玺觉得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伸手一碰算是握手:“见我谈什么?”
“向您汇报信息化的事情。”赵勇的心脏放回肚子,他没认出来。
“这个事情由信息中心牵头,方处长也参与,找他们谈吧。”李玉玺挡在门口。
方恩山引入新的厂商参与竞争,打破以往局面,中联将起到关键作用,他立即替赵勇说话:“局长,中联还是很有特色的。”
李玉玺总算给面子,放进赵勇,坐在大皮椅上,随意聊了几句,开始频频看表。赵勇识趣,起身告辞:“您忙,我告辞,欢迎有机会来我们公司参观。”
“到时候再联系。”李玉玺屁股不离椅子,挥手说再见,却叫住方恩山。赵勇关门离开,从进到出只有五分钟,比起被轰出来,待遇还算不错。
方恩山是李玉玺的亲信,他坐在会客沙发:“局长,二期工程,张大强催好几次了。”
李玉玺点燃一支烟,摆手:“别搭理他。”
方恩山压力不小,又抛出一个理由:“部里压力也很大。”
“顶住。”
“还等什么呢?”方恩山一般不会这么坚持,但是张大强无所谓,却不能不考虑部里。
李玉玺笑着摇头:“稳坐钓鱼台,别急。”
“那咱们钓什么?”方恩山真想不明白。
“放长线,钓大鱼。老方,你在处长这个位置上坐了多久?”李玉玺云山雾罩。
“七八年了。”方恩山被戳到痛点上,连专车都没有,他便一赌气坐火车去了天津。
“以你的资历和能力,早就该上去了,可是咱们上面没人,拼死拼活,我是厅局级,你就是个处长。”李玉玺称赞着方恩山,似乎与二期工程无关。
“好,我顶住。”这句话却说到方恩山心眼里面,如果能再上半步就是副厅级,哪怕就干到这个位置,那也是离休而非退休,不可同日而语。李玉玺从通县县长调任北京市通管局,按说该是局长了,却始终都是常务副局长,更别提再上一个台阶。两个人在这方面是同一战线的,同进同退,方恩山却想不明白,这和二期工程有什么关系?
53周四,下午五点二十分
田蜜决定生下宝宝,负罪感立即消失,她去银行将王楷的十万元退还回去,这个钱坚决不能要。听说怀孕的三个月内最容易流产,必须注意,开车对宝宝不好,田蜜便坐公共汽车,除了上下班,哪儿都不去,也不敢用力。网上说,胎儿现在只有蝌蚪大小,她仍时不时摸着肚子,仿佛宝宝能听到一般:“妈妈差点儿犯了大错,现在好了,小宝贝儿。”
这是她第一次说出妈妈这个词,被吓了一跳,既自豪又紧张,脸颊热的红彤彤。
王楷十分安静,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也没有上门,他会怎么样?当田蜜下班回家里的时候,她知道了答案。停在门口的雅阁消失了,门口对堆积着行李,防盗门被更换,田蜜一阵晕眩。
赵勇的电话恰在此时响起,田蜜正在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喂,赵勇。嗯,不行,有事儿,不能吃饭。嗯,真的不行,我要搬家。”
“我过来帮你搬。”赵勇对她的状况一无所知。
“呃,不用,我自己可以。”田蜜劝阻,这边乱成一团,他还来添乱。电话中传来嘟嘟的声音,赵勇挂了电话,她对着行李坐在台阶上,抚摸着肚子,天黑了,我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
王楷把玩着车钥匙,在生存的压力下,田蜜只能改变主意,放弃孩子。m.chuanyue1.com
叮咚声音,骆伽的短信,请王楷晚饭。她来自跨国公司,气质和风度还在田蜜之上。可是惠康那边怎么交代?一边是骆伽,一边是生意,王楷无所适从。如果在通管局的项目中支持了捷科,不见得获得她的青睐,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吃饭?如果被韦奇峰知道,就会影响到与惠康的关系,以至于影响到上市的计划。谁把消息泄露给惠康?这个内线始终都是隐患,王楷的大脑拧在一起,找不到答案。最终,他还是扛不住诱惑,直奔停车场,我自己开车,一个人也不通知,看谁能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王楷将田蜜忘到脑后,布菜劝酒,聊起时尚品牌,激起骆伽的兴趣,聊得热火朝天。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随便一个包包或者一件衣服,便够老百姓一家一年的生活费。周锐是工程师本性,满脑子都是解决方案和技术文件,服装停留在班尼路和美特斯邦威的层次,突然打断两人:“我真想不明白,一个挎包一百块就能搞定,为什么有人花一万块去买名牌?没有一点儿性价比,虚荣?冤大头?还是钱太多撑的?”
这句话将王楷噎住,无数话头都被卡住,他算半个客户,怎能这样说话?骆伽又一次狠狠踩了周锐,周锐发现自己确实很二,埋头吃菜。骆伽举起酒杯,掩盖尴尬:“王总,您中石油招标的事情怎么样了?”
经王锴劝说,中石油把招标文件改成天然水晶灯,他抓起电话,不避讳骆伽,立即安排下属:“你们去围标,找五家公司围。报价?嗯,从两千五百万向下递减,每次减两百万,咱们往中间报,一千六百万十八万。”
中石油的预算只有几十万,王楷报出天价,虽然还没有结果,却可以看出来,他做生意很有一套,骆伽虚心请教:“王总,您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儿高。”
“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钱的买卖没人理。”王楷猛饮一口。
“中石油又不是是傻瓜,您怎么赢呢?”
王楷谈起招投标的秘诀,向骆伽炫耀:“跨国公司培训体系完整,不可能没教你们吧?”
“这个是中国特色,我们真没学过。”周锐冷不丁插一句,又噎王楷半晌,骆伽在桌下拉紧周锐,他才乖乖闭嘴。
“天然水晶,那是什么价格?正常厂商打死也不敢报,怎么办?废标!招投标必须有三家以上,我们便找五六家来围,报价更高,我们的一千六百八十八万肯定最低价中标。”
“可是,这是不是有点儿过?”周锐瞠目结舌,骆伽恍然大悟,王楷追逐利润,围标手法明目张胆,先在技术上设置壁垒,屏蔽对手,再用围标的方式最低价中标。他能把几十万的水晶灯弄成上千万,智能交通的项目,难道没有企图?
“你呀,不明白。”王锴本不想搭理周锐,却想在骆伽面前争面子:“中国gdp眼瞅着就能超过日本了,你说说,中国经济为什么这么好?”
这个题目过大,周锐一时不敢接:“这个,我真不知道。”
王锴说的兴奋,自斟一杯:“告诉你,所谓改革开放和制度政策,这些都是皮毛,中国经济发展这么好,只有一个核心的原因。”
“什么原因?”周锐对这个题目很感兴趣。
“中国的老百姓,他们勤劳勇敢,吃苦耐劳,这才中国经济发展的最核心动力,其他都是皮毛。”王锴的脸色像上了红颜料,义正词严,堂堂正正。周锐深深认同,真是人不可貌相,王锴这句话还真是说到根儿上了,频频点头,举起酒杯:“王总,佩服。”
“你先别佩服,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中国有世界上最好的老百姓,只要有张床,就能老婆孩子热炕头,只要有口饭吃,吃糠咽菜都能活,只要有活干,别管多累多苦多没尊严,能养家糊口就行。”王锴端着酒杯,神色严肃。
这些话说进周锐心里,他对王锴刮目相看:“王总说得好。”
王锴语气一转,又问周锐:“可是,中国老百姓为什么勤劳勇敢?为什么吃苦耐劳?”
周锐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王锴学问高深,非比寻常:“王总,为什么?”
王锴喝了酒,拍着桌子:“老百姓有饭吃,有房住,有闲钱花不完,还努力工作吗?经济还怎么办?中国还要不要发展了?”
周锐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不得不承认王锴的逻辑是通的:“好像有道理。”
“就是这个道理。”王锴更加兴奋:“所以,我们就必须把老百姓的腰包掏光,房价给我涨,油价给我涨,税收给我涨,把老百姓弄得一穷二白,都变成房奴,卡奴和油奴。老百姓怎么办?努力工作赚钱呗。你们都骂贪官污吏和垄断行业,我告诉你,中国有这么好的老百姓,都是我们人几千年训练出来的,我们做出这么大的贡献,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反倒成天挨骂,被人鄙视。再说,我们赚了钱,买了奢侈品,钱不是又回到老百姓手里了吗?总比把钱汇到国外好吧?总比在美国买房好吧?总比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好吧?好歹肉都烂在一个锅里。”
周锐哑口无声,这番话如同天方夜谭,细想却不无道理,而且是活生生的现实。王楷连连被周锐噎住,此时占据上风,话锋一转,端酒杯敬向周锐:“你刚才说,一百元可以卖一个挎包,其实是你不懂时尚和品牌,坐井观天。”
这是骆伽感兴趣的话题,又不想周锐继续惹王锴:“王总,您怎么理解时尚和品牌?”
王锴把时尚分成四个阶段:“时尚的第一个阶段是,心中无剑手中无剑,心中不懂品牌也买不起品牌,全身上下基本都似乎美特斯邦威,穷人家孩子都经历过这个阶段,根本不明白品牌的价值。”
王楷其实讥讽周锐处在心中无剑手中无剑的阶段,潜台词说他家境贫寒。骆伽怕他出言反驳,右脚紧紧踩在他脚面。周锐父母是大学老师,算不上家庭贫寒,也不算富人,平常喜欢穿美特斯邦威,西服穿着g2000,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好,并不介意笑着回答:“我确实不懂也没有这些奢侈品,肯定处于第一阶段。”
王楷说起品牌头头是道:“第二个阶段是心中有剑手中无剑,他们渐渐明白了品牌的含义,却买不起,一般都是小白领,买a货来满足虚荣心,或者攒一个月薪水,挤地铁去买个名牌。第三阶段是心中无剑手中有剑,暴发户,富得流油,上面一定要有大大的标志,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两个阶段都是下品。”
骆伽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深为认可:“是啊,小白领和暴发户都是这样。”
王楷指着骆伽,从发型、包包到皮鞋,赞美道:“第四个阶段是心中有剑手中有剑,懂得品牌,欣赏品牌,买得起用得起,一切都浑然天成,相得益彰。”
周锐喜欢历史,最近跟着雷励行更喜欢钻研,他笑着说:“王总,我也看到一个故事,与穿着打扮有些关系,想讲给您听听。”
王锴自信在这个方面绝对比周锐强:“哦,洗耳恭听。”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周锐念出辛弃疾这首著名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为骆伽详细解释:“这首词是讲述宋武帝刘裕,他出身贫寒,后来加入北府军,从底层军官爬起来,却武功赫赫,北伐中原,收复洛阳和长安,结束五胡十六国,中国历史进入南北朝时期。他身为皇帝,生活简朴,清简寡欲,史书上说,未尝视珠玉舆马之饰,后庭无纨绮丝竹之音。他衣着简朴,拖着连齿木屐散步,床头挂着土布帐,使用麻绳做的拂灰扫把。他绝对是成功人士,从不开宝马坐奔驰,更不会拎着爱马仕和驴包。后来,他的孙子孝武帝刘骏,应该是个富三代,追求浮华豪奢,见到祖父故居,觉得十分丢人,‘田舍公得此,以为过矣’。言外之意是,刘裕不懂时尚品牌,实在不好意思。”
周锐讲到这里,话锋一转:“穿爱马仕,拎着驴包的,肯定打不过穿着美特斯邦威的,道理很简单,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段话充满挑衅味道,王锴在中石油的招投标运筹帷幄,在北京通管局项目中至关重要,他与周锐完全不是一个路数,骆伽担心他们一言不合,破坏合作,手掌悄悄垂在桌下握紧周锐。周锐心底一甜,明白她的用意,继续发挥二的特长:“北京通管局招标在即,我们希望寄托在您身上,您能给个方向吗?”
骆伽与周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抚慰王楷:“您跟惠康合作多年,关系匪浅,如果不能合作,我们也能理解。”
饭桌上风云突起,王楷端起酒杯慢饮,回答留着余地:“我是生意人,捷科与惠康都是世界最顶尖的公司,谁给永嘉集团最大的利益,我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谁能在这个项目中让他赚到更多钱,特就和谁就合作。骆伽仔细倾听,举杯问王楷:“您说的利益指什么?”
王楷讨厌周锐,却不想得罪骆伽,意味深长望着她:“我是生意人,懂得人情,也懂得情义。”
与此同时
王楷收回汽车和房子,无非逼自己打胎,田蜜想通这个道理,起身收拾行李,她小心翼翼,怕失手惊了腹中的宝宝。这么多箱子,怎么办?
一辆出租车急急驶来,赵勇跳下来。看一个人的气血,只要看看头发,田蜜枯萎的头发贴在脸庞,完全没有光泽:“田蜜,行李怎么都在这里?”
“赵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田蜜同样惊讶。
“呵呵,我是做销售的。”赵勇不好意思承认跟踪,模糊应付。
田蜜没做过销售,听不出来赵勇的心虚:“呃,我搬家。”
“搬到哪里?”赵勇顺口一问,田蜜就被问住,是啊,搬去哪里?赵勇等不到回答,弯腰帮着收拾起来:“如果没有地方,搬到酒店去应付几天吧。”
田蜜侧头想想,同意,只能去酒店了。赵勇在,田蜜不用亲自动手,行李箱很快被积攒在一起。赵勇叫来出租车,统统装进去,扶着车门请田蜜进来:“你捂着肚子,身体不舒服吗?”
田蜜脑中仍是一片混沌,我该怎么养活宝宝?想到这里,泪水顺着眼眶滑落。赵勇不敢再问,让司机迅疾开往酒店,安排入住,掩上门退出房间。田蜜安静下来,五花八门的想法蓬勃涌出,辗转难眠,她睁着眼睛,细细算了一笔账,从宝宝出生到长到十八岁,需要多少钱?我养得起吗?最后,她想象着宝宝可爱的样子,嘴角带着笑容进入梦乡。
骆伽与王楷道别,便挥手打车,钻进前排砰地把车门关上。周锐看出她不高兴,只好进了后排,小心翼翼地提议,唱歌是这是她的最爱之一:“伽伽,明天是你生日,我们去唱歌吧。”
哼,骆伽把脸儿扭向窗外,她并不真生气:“我们上次正唱的开心,突然找不到你了,原来招呼也不打就去咖啡厅写方案了。”
这确有其事,周锐无话可对,只好求情。骆伽开始发泄:“你呀,真二,王博士是客户,聊的正高兴,怎么能突然泼冷水?”
周锐想想也对,连忙道歉,想起倾听和提问:“我还有其他错误吗?”
骆伽果然还有不满,周锐对时尚完全没有感觉:“你身上都是美特斯邦威之类,怎么带你出去见朋友?”
周锐是工程师,买东西讲究性价比,骆伽对名牌的崇拜简直不可思议:“伽伽,我花一百元钱买的包,肯定比驴包装的东西更多。”
对牛弹琴!无可理喻!骆伽扁起嘴角,直到下车再也不理周锐。他与王锴合不来,三言两语便起冲突,她下了出租车看着周锐说:“王锴算半个客户,我们不能得罪,你说怎么办?”
周锐反省自己,确实不该在饭桌上顶撞王楷:“下次一定注意。”
“没有下次了。”骆伽做了决定,见王楷再不带周锐。
54周五,上午九点整
要想知道他心中是否有你,要看他能否记往你的生日和各种节日和纪念日。
骆伽刚进办公室,格子间有一个精致的包装盒,印着粉色的生日快乐。这是什么?她挑开丝线,一个毛茸茸的lv钥匙扣躺在盒子中间,她刚买车,正缺这个钥匙扣,周锐没有这么细心。包装盒底下里面果然有一张卡片,上面是王锴的签名。他送礼物肯定有动机,骆伽有求于永嘉集团,不收不合适,收也不合适。她正在犹疑,电话响起,前台在电话中惊喜地欢呼:“快来,你的生日礼物。”
骆伽走出去,一大篮红玫瑰娇艳绽放,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吸引来办公室的大半女孩子,叽叽喳喳围起来。她蹲下去,在玫瑰丛中找到一张卡片,只扫一眼,便知道这是周锐的笔迹。一束鲜花和驴钥匙扣,哪个分量更重?
骆伽将鲜花插满格子间,打印文件,下楼来到咖啡店外,将报告交给雷励行:“猎头公司那边有消息了。”
报告汇总了猎头公司的进展,黑名单上的三十五个人,全部接到电话轰炸,二十八个人与猎头公司见过面,十九人的简历被推荐出去。雷励行找到方宏伟的名字,他接了三家猎头公司的电话,既没送出简历,也没有会见猎头公司。方宏伟一直泡在山东,看来,他还指望着那个订单,没有离开的打算。雷励行一目十行迅速看完表格,抬起头来:“招聘进展如何?”
骆伽又递过去一份表格,人力资源在清华、北大、复旦、上海交大等十几所大学进行校园招聘,收到上千份的简历。雷励行抓起笔,在表格最上端补充了一行字,西安电子科技大学:“我的母校,学生都踏实肯干。还有,请人力资源立即计划和招聘和魔鬼训练的时间表。”
捷科每个部门的人头是固定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必须把坑清理出来,黑名单上的三十几个人离开,才能招聘新人。雷励行上任之后,与中国区和亚太区都进行了沟通,取得了谅解,才敢大动作新陈代谢,几乎要换掉三分之一的人马,他投下了巨大的赌注。雷励行端起咖啡:“查到了吗?西太平洋大学?”
“哦,我叫周锐过来。”骆伽在通管局没有突破,唯有永嘉集团那边有一点儿进展,她却能感觉出来,王锴不是为合作,而为追求自己,这是一场危险的游戏。
半杯咖啡的时间,周锐就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查到西太平洋大学不是正规大学,注册地址在一栋小楼的两个房间:“西太平洋大学是一家野鸡大学。”
“怎么会?王锴学识很渊博的。”骆伽辩护,王锴一表人才,又学识渊博,尤其在品牌方面极有共同语言。
“哼,田蜜的男朋友就是他,将她赶出家门,一点儿人味儿都没有。”周锐对王锴提不起一点儿好感。骆伽吃了一惊,感情之间很难说谁对谁错。
周锐找到了王锴的简历,又摆出证据:“他是市政协委员,你看看简历,大学毕业之后就在国内,出国都没有超过一个月,哪里有时间在美国读完博士?”
“没有读博士又能怎么样?人家至少是心中有剑手中有剑的最高阶段了。”骆伽这句话既是讽刺周锐不懂穿衣打扮,又说王锴做生意的手段。
雷励行皱起每天,周锐天天练习用目光观察,连小狗都注意,猜到他有话说:“雷先生,王总说时尚共有四个阶段,分别是心中无剑手中无剑直到心中有剑手中有剑,您觉得有道理吗?”
“时尚共有五个阶段,并非四个。”雷励行直截了当回答,“知易行难,这是学习的普遍规律,不仅适合时尚,也适合销售技巧。学习的第一个阶段是心中无剑手中无剑,不知道也做不到,第二个阶段是心中有剑手中无剑,知道仍做不到,第三个阶段是心中无剑手中有剑,在实践中摸索出来,不知道能做到,第四个阶段是心中有剑手中有剑,知道且能做到,这却不是最高境界。”
“唔,当我扔掉驴包,挎上铂金包的时候,就是最高境界了。”骆伽咬着嘴角,想出答案。
“铂金包是什么?”这是周锐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切,骆伽扁扁嘴角。
这与销售方法紧密相关,雷励行换了严肃的口气提醒:“你还需要品牌证明自己,便不是最高境界,剑是剑,心是心。衣服是衣服,而不是你,照葫芦画瓢,无法灵活应变,销售方法只是是销售方法,也不是你,没有与你本人融会贯通。骆伽,你必须悟出来,闯过这一关,才能成为高手中的高手。”
“那是什么境界?”骆伽极爱时尚品牌,心生向往,这是她做梦都没有想过的阶段。
喜欢武侠的周锐忽然想明白:“我悟出来了,心中有剑手中有剑,你还记得路数和招式,流于俗套和形式,不能灵活应对。比如郭靖刚学会降龙十八掌的时候与梁子翁过招,只会从头打到尾而不会见招拆招。要与高手中的高手灵活应对,无招胜有招,化腐朽为神奇,一朵花一片纸都在手,便胜过所谓的倚天剑屠龙刀。”
骆伽恍然大悟,真正的时尚来自内心,而非爱马仕和驴包:“一举手一投足,一片布一缕丝都是时尚,无需外界的点缀。”
周锐想通这个道理,心中豁然开朗:“对,任正非骑着自行车,才是时尚的最高境界。”
“任正非是什么?”
“他是华为公司创始人,真正伟大的企业领袖。”雷励行对任正非也极为推崇。
“华为?比中联、海尔和蒙牛还要有名吗?”骆伽真的没有听说这家公司。
“诺基亚,西门子和摩托罗拉知道吗?这些跨国巨头被华为一一超越,西门子和诺基亚合并为诺西,阿尔卡特和朗讯合并为阿朗,再过几年,华为的对手大概只有一家,名叫爱诺西阿朗思,爱是爱立信,思是思科。有一次,一批贵宾参观华为,与任正非共进晚餐,然后坐着大奔驰回酒店,一位电信巨头看着前面骑车的老头眼熟,回头一看,竟是任正非,人家偏偏骑着自行车。”周锐对华为公司的历史耳熟能详,娓娓道来,仿佛如同亲眼所见。
“哦,时尚的最高境界就是王菲穿着美特斯邦威,总理穿着军大衣。”骆伽咂舌,这些跨国公司如雷贯耳,任正非将他们一一击败,却低调地惊人。她悄悄向雷励行看去,看一个男人的品味,要看袜子,他双腿搭在椅子上,纯棉的黑色袜子上面有小小的标志,骆伽悄悄观察,一眼认出那个顶尖的品牌。她目光向上去看他的牛仔裤,竟也是美特斯邦威,西服的品牌和质地那都没得说,百元的牛仔裤与几万元的西服构成奇异的组合,却相得益彰,熠熠生辉:“唔,明白了,那兰达到了最高的境界。”
雷励行一惊,目光直逼骆伽。骆伽从他的神情中验证答案,开心地撅起嘴角,她从雷励行口中听到故事,便向他的老部下打听,总算得到这个名字,突如其来一问,验证那兰果然就是她。雷励行对她念念不忘,想必是那兰离开了他。雷励行突然间听到那兰的名字,微微一怔,牛仔裤和西服都是她的搭配,既舒服又随意,回国之后便舍不得脱下来。他整理被思念搅乱的思绪,突然说道:“既然第四个阶段是心中有剑手中有剑,最高境界应该是什么?”
“什么?”周锐已经领悟,却不知道该把这个阶段的名称。
“剑人。”
“什么贱人?”骆伽惊呼,忘记追问那兰的事情。
“我就是剑,剑就是我,你穿美特斯邦威,都有lv和爱马仕的范儿,才是最高境界,高手中的高手。”
“我晕,这个我真不行。”骆伽念叨,我就是铂金包,铂金包就是我,所以我就不需要铂金包了,又摇摇头,摆脱不了这个诱惑。
“伽伽,凭你的气质,美特斯邦威绝对能穿出爱马仕的气质。”周锐赞同这个理论,起劲儿劝说着骆伽。
“这个吗,有难度。”骆伽将驴包在手中翻来覆去。
“达到剑人阶段,必须抛弃旧习惯,养成新习惯,这是学习的关键阶段,掌握不好,便会走火入魔。明代大儒王阳明龙潭悟道,悟出了知行合一的道理,就是剑人合一的最高境界。”以雷励行的才智,当年为了逃避以往旧习惯,强行忘记以往的做法,反而捉襟见肘,处处不适应,几乎废掉全身的销售技巧。
“可是,我和周锐没有做过销售,根本没有旧习惯啊。”骆伽无辜地瞪大眼睛。
雷励行神经一跳,没有销售经验本来是周锐和骆伽最大的缺陷,现在变成了好事儿,他们都是一张白纸,根本没有套路,没有习惯可以抛弃。摧龙八式机缘巧合地遇到他们,又会迸发出什么力量?雷励行不再讨论剑人的话题,问周锐:“倾听和提问,你练习了吗?”
“我上周没见客户,在办公室里写建议书。”周锐回答。骆伽听出他似乎没有说完,沉住气看着他,周锐果然藏了半句话:“我还是练习了用目光和心灵倾听,而且我的客户很不一般。我们小区有一只名叫怪怪的小狗,常常和主人一起散步,我学会用目光倾听之后,突然发现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骆伽极喜欢小动物,她坚定地认为,喜欢小动物的人都有爱心。
周锐低头上班,心里琢磨技术和方案,与雷励行学了倾听之后开始观察人,发现了其中的乐趣:“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小怪怪看我一眼。”
骆伽抚掌笑着,周锐总是一旦钻进去就出不来,反而比人看的更深一些:“小怪怪是什么品种?”
“明天问问。”周锐打算找狗主人,或许小怪怪的目光中有含义。
狗通人性,雷励行意犹未尽,他很喜欢看见两人撞出的火花:“倾听和提问,哪个重要?”
“都重要。”骆伽回答,这个问题就像耳朵重要还是鼻子重要。
“你为什么要问?”
“因为要再听一次,所以听是目的,问是手段。”周锐明白了二者的关系。
“您快教教我们提问吧。”骆伽央求。
雷励行有心指点,指着路边两栋四十层左右的公寓:“好吧,今天传授你们摧龙八式的第一式,你们看见顶层的那两个阳台了吗?假定阳台间架着一根巴掌宽的木板,你们在阳台这边,那边有一万块钱,从木板爬过去,钱就是你们的了,爬不爬?”
冬季冷风横扫树叶,天空向地面抛洒雪花,灰黑色的阳台清晰地暴露在视线内,北风翻滚,雪花飘飘,为那么点儿钱就冒生命危险?这件事过于突兀,但是雷励行是公司副总裁,必有深意。周锐和骆伽一起摇头。
雷励行将十指展开:“十万块,可以买辆不错的车了,爬吗?”
骆南山离开北京,还留了一笔不多不少钱,骆伽毫不犹豫就买了一辆新车:“不爬。”
雷励行双臂抱回胸前,把好处提高十倍:“一百万,一套房子的首付,爬不爬?”
“不爬,多少钱都不爬。”骆伽将各种可能性都坚决拒绝,四十层高的阳台,木板只有一个巴掌那么款,上面还降满冰雪,除非疯了。
雷励行说不动骆伽,转向周锐:“阳台对面是范冰冰,爬过去就是你的,爬吗?”
“范冰冰?”周锐被骆伽一脚踩下去,哎呀一声:“不爬,不爬。”
“对面是骆伽,爬吗?”
“爬,爬。”周锐连声回答。
骆伽脸蛋通红,缩在毛茸茸的领口间,被雪花衬得更娇艳,气鼓鼓地抗议:“不许爬,爬过来也不是你的,我又不是东西,爬过来,就能拎着走。”
周锐噗嗤笑出声音,埋头喝咖啡,骆伽又一脚踩在他的脚面,不许笑。雷励行也被这句话逗笑,喝口咖啡问骆伽:“什么情况,你愿意爬?”
“如果是爸爸,我就爬。”骆伽揪心裂腹般地想起骆南山,他遭受重大打击,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如果你这边燃起熊熊大火,爬吗?”
“必须爬。”
“想清楚这个故事,再去见客户吧。”雷励行有意考察两人悟性,悠闲地架起双腿,摆出送客的肢体语言。
室内暖气中充满咖啡的味道,骆伽跺脚搓手,温暖过来。她听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似乎与销售没有交集,但是这种费脑筋的正好由周锐负责,催促道:“我负责买咖啡,你负责分析。老板是高人,他如果肯教,我们就像郭靖和黄蓉,学会葵花宝典,纵横江湖。”
骆伽不喜欢武侠小说,三心两意地看了几本,搞不清楚人物和武功之间的关系。别人都喜欢杨过令狐冲小龙女,她唯独对东方不败情有独钟,在她印象里,东方不败的葵花宝典就是最顶尖的武功秘诀。
周锐酷爱武侠小说,不满意骆伽的说法:“别乱说了,你那是看武侠小说吗?翻书就像扇扇子。”
“我很认真看的。”
“葵花宝典,不是女孩子练的。”周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直说:“那个要自宫。”
“男人谁愿意咔嚓自己?只有女人会练咯,东方不败就是女人,林青霞演的多帅?”骆伽根本没有仔细读过,不知道这一节,与电影扯在一起胆大抢白。
周锐说不过,坐下沉思,半年前的销售往事一幕幕浮现,与爬阳台的故事一一对应,自己不断向客户介绍产品和方案的好处,似乎就是在增加阳台对面的好处。他越想越深入,呆呆地望着阳台,一语不发。
“爬阳台的故事,我们有感悟。”骆伽走出咖啡厅,坐在雷励行对面:“让我们爬阳台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介绍好处,十万块买车,一百万够买房子的首付,不断增加好处却没有打动我们,我们销售时不断介绍公司和产品,也是这种方法,客户根本没听进去,便被打发出办公室。”
骆伽说一半停下来,周锐默契地补充:“如果我们身后有一团火,不需任何好处,都必须爬,这是第二种销售方法,发现客户的燃眉之急,帮助他们解决问题,客户便会心甘情愿地购买。”
仅仅几分钟,他们便能透彻说出故事的本质,雷励行很满意,忍不住评论几句:“销售其实很简单,用一句口诀就可以概括: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骆伽噗嗤笑出来,撩开额头的发梢,露出精致的眉眼儿:“这个好熟悉的。”
周锐立即将魔鬼训练中学到的知识联系起来,猜测着雷励行的观点:“一个中心想必是以客户需求为中心,客户燃眉之急是痛点,通过痛点激发需求,还有一个点我就猜不到了。”
“抓住兴趣点,推进关系。”雷励行好奇心升起,骆伽的天赋显而易见,周锐的分析能力也让他吃惊。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骆伽的补充引起周围行人侧目,她却不满足于仅仅成为高手:“老板,我要成为东方不败那样的高手中高手。”
雷励行双手搭在一起,骆伽即便有天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成长起来,他伸出三根手指:“至少这么长时间。”
“三个月?”骆伽摇头,二期工程在月内便要招投标。
“三年,这是最快的时间。”雷励行用几年才摸索出一套销售方法,即便传授给骆伽,也不可能立即见效。北京通管局智能交通二期工程规模庞大,各路高手必然蜂拥而至,韦奇峰将层层设防,龙争虎斗就在眼前。大家避之不及,才将这个订单交给骆伽,两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能创出奇迹吗?周锐埋头苦思,他理性、简朴、低调、埋头做事,具备看透本质的分析能力。骆伽张牙舞爪,她感性,时尚,张扬,喜欢与人交往。两人的个性截然相反,本该是水火不容,然而周锐对骆伽百依百顺,似乎有神奇力量避免了激烈的冲突,他们具备互补的绝佳天赋,会不会互相取长补短,水乳交融?雷励行笑傲商场多年,也第一次遇到这种组合,不禁产生好奇。如果将自己那摧枯拉朽的摧龙八式传授给他们,江湖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澜?雷励行仍不直接传授摧龙八式,随意地喝着咖啡:“你们必须发现客户的燃眉之急,我帮你们找了一个老师,他姓赵,名本山。”
“您认识赵本山?”骆伽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圆溜溜。
雷励行取出一张光盘,赵本山与范伟的《卖拐》:“看看这张光碟,你们悟出什么?”
与此同时
田蜜再次来到妇产医院,遇到一个带着眼镜的凶巴巴的老太太医生,说明要流产,她凶狠狠地瞪着自己:“这是第几次了?”
“第二次。”田蜜想换医生,这个老太太有点儿凶。
“趟下。”。
当检查完毕的时候,老太太摘下口罩,口气柔和起来:“孩子,不要流产。”
“为什么?”
“你体质虚弱,如果这次流产了,我担心,你以后便很难怀上,这次生了,以后反而容易受孕,你要考虑清楚了。”老太太的眼神露出慈母般的目光,冲淡了凶巴巴的面孔。
田蜜离开医院,慢吞吞地抚摸着肚子,我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
周锐对着电脑屏幕上赵本山的倭瓜脸,研究卖拐,把这段视频看了六遍,第一遍觉得好笑,第二遍听语言细节,第三遍悟方法,第四遍找规律,第五遍总结成步骤,第六遍将与北京通管局的项目连接在一起。赵本山的忽悠就是一步步的提问,先问范伟浑身哪里不舒服,这是找症状,就像医生给病人诊断,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
周锐看到这里,满办公室地找骆伽,将她扯到电脑边,把耳机戴在她头上,赵本山正在吓唬范伟:轻者踮脚,重者股骨头坏死,晚期就是植物人!范伟害怕问,那吃点儿啥药呢?赵本山继续忽悠,你买了拐,两条腿渐渐就平衡了,慢慢有好了。骆伽被逗得呵呵笑起来,周锐扣上电脑屏幕:“神经末梢坏死就是痛点,客户的燃眉之急,赵本山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用的就是顾问式销售方法。”
骆伽俯身下来,将视频回放,仔细琢磨一遍:“我明白了,顾问式销售就是忽悠!”
“我们去戳戳方处长。”周锐迫不及待,方恩山敷衍的时候,就戳一下他的痛点,看他的反应。这正合骆伽的计划,跃跃欲试:“好,我们就去忽悠方处长,找到他痛点了吗?”
周锐研究了通管局的资料,找到了方恩山的痛点:“罚款流失,就是他的痛点。”
“好,我们走。”骆伽立即收拾办公桌,她说做就做,从来也不犹豫。
当周锐和骆伽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周锐忽然呵呵笑起来:“迦迦,你看那个小贩的包。”
那小贩的lv竟与骆伽的驴包一模一样,她避瘟神一样钻进出租车,把驴包塞进侧面:“不一样,我是心中有剑手中有剑,她是心中无剑手中有假剑。”
55周五,下午四点二十五分
有小魏守株待兔,方恩山的行踪手到擒来,骆伽和周锐摸到办公室门口,笑吟吟地走进来:“方处长,您好。”
方恩山是老江湖,屁股不动,嘴里欢迎:“又来了,欢迎欢迎。”
这哪儿是欢迎态度?骆伽甜甜笑着管理着对方的情绪:“我有点儿担心呢,担心耽误您工作。”
方恩山不好拉下脸,摸出手机,做出要走的姿势:“呃,我要去开个会。”
骆伽拿捏着分寸抗议:“每次见您都不容易,占用您五分钟,还不行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方恩山不能太不近人情:“好吧,五分钟,小魏,倒茶。”
小魏背对方恩山,向骆伽挤挤眼睛,悄悄做出ok的手势。方恩山不等茶水到嘴边,又敷衍过去:“你们来了,这次有什么好的方案?”
他又要故技重施!周锐脚尖在茶几下猛踩一脚,阻止骆伽介绍,急急争抢提问权:“您时间宝贵,我们担心说不到点儿上,浪费您时间,是不是我们先了解一下您的设想,这样介绍起来才有针对性。”
骆伽哎呦一声,怒视周锐,方恩山仍想三言两语结束,再次敷衍:“我们还没有立项,谈不上设想,捷科是世界一流的公司,有很多经验,还是你们说说吧。”
谁说谁被动,谁问谁主动,这次拜访再不成功,就很难做通方恩山工作。周锐不能与方恩山硬顶,不紧不慢、不动声色地说道:“北京的机动车数量在全国名列前茅,道路建设虽然在全国排在前面,但是私人汽车快速进入家庭,交通建设面临严峻的压力和挑战,我们看出点儿问题,而且还挺严重。”
周锐口气像极了赵本山,骆伽偷乐,方恩山果然中招,反应与范伟一样:“你看出点儿什么问题?”
有了小魏这个内线,周锐对北京通管局的背景很了解,心中不慌:“投资保护。”
此话引起方恩山好奇:“什么意思?”
北京市交通快速发展,高速公路建设耗资巨大,周锐狠狠戳向他的痛点:“北京公路建设需要巨大开支,如果不能确保建设资金,轻则影响道路建设,重则导致交通拥堵,百姓抱怨,晚期……”
周锐说话模仿赵本山,下一句该是晚期就是植物人,骆伽差点笑出声来,看他怎么圆回来,方恩山也听出毛病:“晚期?”
周锐本来是工程师的性格,学的油嘴滑舌,正是雷励行所说的走火入魔的现象,他立即改口:“上海交警都配桑塔纳,咱们北京交警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方恩山正为此事发愁:“是啊,咱们北京连摩托都配不齐。”
周锐继续压迫着方恩山,用范伟的语气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我这几天在交警支队,听到不少这样的话,他们没和您提这事儿?”
交警支队隶属于通管局,与计划财务处并列,管理着北京市三千多名交警,话语权还在方恩山之上。交警支队长赵洪河为配车没少找方恩山,他正为此发愁,现在又被周锐戳到痛处:“你既然看出问题,想必有对策吧?”
骆伽反踩周锐,不让他继续说,这是方恩山的兴趣点,如果说出办法,他就会像吃了饵的鱼儿一样溜走,她笑吟吟吊着方恩山:“要是咱们北京一步到位,直接配上索纳塔,交警那边会怎么样?”
交警支队肯定把方恩山当菩萨供起来,可是哪有这么好的事儿,谁出钱?他脸上阴晴不定。骆伽收起笑容,不敢玩笑:“我们帮您出主意啊,捷科在全球有数千顾问,专门帮助客户解决交通领域的问题。”
骆伽处处去撩他的痒痒处,却总部说透,方恩山受不了这种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霍地站起来:“小娃娃,你有什么办法,直接说,别跟我兜圈子。”
方恩山向来面儿上温文尔雅,很少失态,他过激的动作引来办公室的道道目光。小魏越过他的背影,连向骆伽摇头,示意她小心说话。骆伽不慌不忙喝口茶水,等他平静下来,缓缓说出四个字:“以罚致管。”
“以罚致管,哼,我以为你们有什么高招?”方恩山暗笑,交警都有罚款指标,每天搞得司机们鸡飞狗跳,再也难以压榨出油水了。
周锐早有准备,拿出数据说话:“交警们都快成特工了,躲起来拍照,仍然有百分之九十二的交通罚款,因为交警不在现场而流失。”
智能交通的方案是在路口架设摄像头,替代交警拍摄违章车辆,每辆车被拍下十次,每次罚两百元,就将近百亿元,数据传送到中心电脑,钱就进来了,这是以罚致管的关键。骆伽狠狠踩住周锐脚尖,要把他钓起来,当作桥头堡继续前进,千万不能喂饱他。
周锐惊醒,立即闭声,方恩山听到关键地方,板着指头计算,百分之九十二的罚款流失?他去年罚了五点二个亿,流失了多少?周锐还是忍不住,计算出来:“您流失了四十九点八个亿的罚款,扣除您上缴国库的部分,一辆标配的索纳塔十五万,您能买多少辆?”
方恩山要是有了这么多钱,全买带天窗的顶配车,他突然瞪着周锐:“你能把那漏罚的百分之九十二罚回来?”
骆伽使劲儿碾在他脚上,方恩山不能决策,必须把打住,不能再说了。周锐抽回皮鞋,施出缓兵之计:“您正在和厂家做交流,我们是不是讲讲这个主题?”
“好吧,什么时间?”方恩山是计划财务处,最关心罚款,张大强立项报告的核心是治理交通拥堵,缺了这部分内容。周锐与他约定下周进行交流,又聊些茶叶之类,离开办公室。小魏送到门口,他能看出来,处长和平常不一样了。
骆伽戳痛点成功,方恩山只给五分钟,实际上谈了一个多小时。她和周锐每次从通管局出来,都在静静的街道上走一段,她坐在路边台阶上脱下高跟鞋,向周锐抗议:“你太狠了吧?踩我脚。”
周锐正在沉思,直到被骆伽拎住耳朵,用左臂压住她的双腿,右手去扯她高跟鞋:“我看看,踩扁了吗?”
骆伽缩成一团避让,又突然冲回他怀抱:“大功告成,抱抱,庆祝。”
“这个痛点能打动通管局吗?”周锐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中国有两件事绝对不含糊,一是给老百姓加税增费,二是给公务员加薪,眼睛都不眨的。”骆伽不关心时事,却能说出一些惊人之语,她说完之后捂着嘴巴,佩服自己的总结能力。
“摧龙八式神了,我们戳了一下方处长的痛点,便激发出他的需求。”周锐与骆伽拥在一起,手忙脚乱,口中仍然说着项目。
骆伽想把通管局的痛点都找出来,挨个去捅一遍,离开周锐:“你找到几个痛点?”
周锐维持着拥抱姿势,回味着她的柔软,满鼻子都是她的香味,怅然若失。骆伽站起来走在前面,装作很严肃的样子:“我周六请大枪唱歌。”
周锐失落地跟在她身后,我真傻,刚才应该紧紧抱住她,偏偏提起工作。骆伽停下来:“发什么呆?猪,你要不要去一起唱歌?”
“张大强?我得罪过他,但是你不能一个人去。”周锐有心理障碍,想想张大强又突然改口。
“你必须去,躲不过去。”骆伽退到周锐身边,仰头看着他:“你答应要保护我,是吗?”
周锐受不了这种目光,口中坚持:“好,我有一个条件,再抱抱。”
“嗯。”骆伽乖乖钻进周锐怀抱,黄昏之际,路灯之下。
与此同时
山东明天就要开标,此刻必须定下基调。罗小希在山东根基深厚,远超过新接手的刘明君,她唯独记挥不去那份感情。她到达济南,与韦奇峰约在一家不起眼饭馆的小饭馆的小包间,绝不会被熟人看见。
“我们切分吧,你刚到捷科,不能没有业绩。”韦奇峰拍拍肩膀上的枯叶,这可能是济南的最后一片,如同他与罗小希之间的情感。
无论输或者赢,罗小希两种结果都猜到,却没有猜到中间的可能:“切分,怎么切?”
“我们没有必要打价格战,捷科拿外围,惠康拿核心。”韦奇峰惴惴不安,外围设备是鸡肋,这是惠康吃肉,捷科喝汤的分法,等于惠康赢,捷科输,对罗小希是一种聊胜于无的一种安慰。罗小希默默喝着红酒,抬起头看不透面前的男人。他追求完美,意味着容不下我的小缺点,他如同机器般严谨,便没有了人情。
“王锴昨晚请骆伽吃饭,你要小心。”罗小希心里有了决定,仍然忍不住提醒。
韦奇峰拍拍肩头,其实那里一尘不染,王锴答应不与捷科交往,暗地里不遵守承诺,他到底图的什么?
“王锴很可能喜欢上了骆伽。”罗小希又给他一个指引。
“还有山东的项目,您放心。”罗小希放下酒杯,默默起身,头也不回离开饭馆,外面风很大,却吹不干她珍珠般坠落的泪珠,情缘走到了尽头。感情亮起红灯,罗小希以为那是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的原因,看来离开惠康是多此一举的,她的爱正在急速逝去。
56周五,晚上十点二十分
周锐在网上搜寻铂金包,一位法国女歌星在飞机上巧遇爱马仕的总裁,抱怨找不到做工精良又实用的提包,于是爱马仕为她专门设计了一款手袋,并以她的名字命名,这就是柏金包。大腕明星几乎人手一只,价格从最基本的款式的五万元左右,到豪华珍贵皮质的三十万,周锐震惊了,这些女人们疯了吗?
周锐每天都上网,现在又养成一个新习惯,每天去看看大枪的页面。头像变了,从那柄大枪变成了张大强的头像,带着狡黠笑容,他的好友数量迅速增长,有人来自软件公司,有人做电脑硬件,有人做信息安全,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来自与智能交通二期相关的厂家代表。韦奇峰、罗小希、刘明君、赵勇、唐南军、骆伽……,都成为了大枪的好友。再仔细看,他的主页挂出消息:通管局领导将考察厂家,大家做好准备。他打什么主意?竟将领导行程公布出来!
明天晚上,骆伽就要请他吃饭唱歌了,张大强会怎么样?他抓起电话拨出去:“迦迦,明天中午有空吗?商量一下。”
“唔,不行,明天中午不行。”骆伽含糊应对,她约王锴吃饭,怕两人见面就掐,不打算告诉周锐。
“迦迦,要小心张大强,千万别喝酒。”周锐小心叮嘱,想起来用心倾听,她周六中午会做什么?再一细思,想起骆伽的新钥匙扣:“迦迦,明天中午在哪里吃饭?”
“这个,还没有定呢。”骆伽的声音更加空虚,语气不对。
57周六,中午十二点整
王楷远远站起来,殷勤地拉开椅子,然后暧昧地伸出双臂去迎接骆伽:“生日快乐。”
骆伽双臂护在胸口,抱抱立即分开:“谢谢生日礼物。”
“嗯,让我看看。”王楷抓起钥匙扣,随即皱起眉头,骆伽一眼就看出他神情不对:“怎么?”
王楷怕得罪骆伽,欲言又止:“算了吧,其实还好。”
“什么呀?”骆伽猜出他有话说。
“我是说,这个包有点儿大路货,满大街a货都是模仿这款。”王楷有心再送她礼物,这是试探。
骆伽将驴包塞进沙发的看不见的角落,她吃这顿饭目的很单纯,就是希望通过王锴关系进入北京通管局,她思忖着怎么开口的时候,王锴点菜上酒,十分殷勤地点了菜,亲自从浸在冰块中冷藏葡萄酒中为骆伽倒满,举起酒杯:“这是产自加拿大的冰酒,冬季到来的时候,葡萄酒在冰天雪地中冻成冰块,取来酿酒,尝尝,看看味道是不是不一样?”
骆伽轻轻碰杯,细细饮下半口,比普通葡萄酒甜了很多倍,不想在葡萄酒的话题越扯越远,只是点点头。王锴又倒满冰酒,他与骆伽有共同话题,共同的生意和客户,让他心甘情愿地沉醉下去。王锴却不是傻瓜,他明白,两人的关系的基石还是通管局二期工程。骆伽谨慎地把握着分寸,如果脱离了这个前提,她变会像鱼一样溜走,再也难以找到交集。王锴决定不打草惊蛇,一点点地让她陷进去:“二期工程项目的关键在哪里?”
“李局长。”骆伽对王锴的体贴表现很满意。
“我们是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王锴在生意场很久,自有他自己的生意经:“人家不想见你,便是锦上添花,当他急于见你的时候,就是雪中送炭。”
王锴并非毫无道理,却有难度,骆伽不争辩,静静品酒,他果然承诺:“我帮你安排。”
骆伽就是等这句话,笑着敬王锴:“等您的好消息。”
“迦迦,我们见面的消息,你告诉什么人了吗?”王锴换了亲切的称呼,两人间的距离立即拉近,他可以肯定,走漏消息的人不在自己这边儿。
如果王锴没有走漏消息,只有雷励行、罗小希和方宏伟知道这件事情,罗小希!她从惠康跳来,本来就与韦奇峰熟识。
58周六,晚上九点十分
骆伽中午和谁吃饭?很可能是王锴,毕竟二期工程有求于他,可她偏偏不说出来,这就有了问题,周锐坐在咖啡厅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骆伽又在陪张大强喝酒唱歌,这简直是喜羊羊在陪灰太狼。他绕来绕去,想不明白,透过玻璃窗看见骆伽从马路对面过来,走进咖啡厅坐在对面,向服务生招手:“来杯矿泉水。”
周锐十分讶异,骆伽进去不到半个小时:“伽伽,这么快?”
骆伽气鼓鼓地喝着矿泉水,指指ktv方向:“大枪还在里面,喝着酒,讲着不三不四的笑话。”
“我陪你去。”周锐不放心。
“你得罪过他,怎么去?给我一杯牛奶,再买一瓶胃药。”骆伽喝光矿泉水,直到周锐买来牛奶和胃药,咬咬牙喝光吃下:“周锐,我猜,把我们见王锴消息透露给惠康的人很可能是小希。”
“啊?”周锐吃了一惊,这种事情很难有证据,根本说不清楚,如果罗小希真是惠康内线,自己这边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惠康,根本没有任何秘密,这场仗还这么打?
“还有,网上的大枪不是张大强本人,我问他玩不玩社交网络,他立即要开通加我。”骆伽说完,出了咖啡馆,在车水马龙中穿过马路,进入灯火通明的ktv。
白色袜子被染成血红,张大强被两个服务员架出ktv,送上出租车。周锐跑过去,去扶她摇晃的身体,却被她扎进怀抱,轻轻将她移到副座,系紧安全带,换到司机位置,在黑夜的灯火辉煌中,在二环主路玩命狂奔,到达西直门骆伽的家中。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间,厅里和厨房十分干净,粉色主导的卧室中堆满各种物件,各种各样的玩偶爬上床头与主人共眠。
骆伽摸进卫生间,头痛欲裂,盯着镜子中的陌生面孔,苍白的脸色又变成红色,娇艳如同玫瑰。一阵酒气涌起,突突顶在喉管,憋得不能呼吸,胃里的酒精就像泼油点火,她难受地俯下身体,不能倾泻,只能干呕,眼泪一滴一滴地被挤了出来。
周锐砰地推门,用身体撑住摇摇欲坠的骆伽,用热毛巾擦拭她的面孔。
“帮我,吐出来。”酒精仍然如同恶龙一样在骆伽身体里折腾,酒气在骆伽喉管中冲撞,她忍不住将手指去伸向口中,干呕地抠嗓子眼,身体痛苦地痉挛。
“怎么帮?”周锐有过醉酒的经验,吐出来就会舒服一些,他飞速洗手,左手托起骆伽下巴,右手指探进她嗓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感平地涌出,骆伽全身抖动,酒和着食物喷出,她反复呕吐,直到酸水吐净,身体轻松,才在周锐的搀扶下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周锐蹲在卫生间和床头往返五六次,才为骆伽清理干净,低头闻闻发梢,没了醉酒的味道,嘴唇经过她额头的时候,忍不住吻下去。抬头之间,她睫毛间竟挂满泪珠:“怎么了?”
“想爸爸。”骆伽失声痛哭,痛入心扉。
周锐悲从心生,将她拥入怀中:“老师怎么了?”
“晚期了。”骆伽眼泪雨水般坠落,骆南山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最爱她的人。如果没了爸爸,她在这个世界上将无依无靠。她眼泪挂满脸庞,在周锐怀中蜷成一团,声息渐轻,在黑夜中渐渐睡去。
周锐轻拍骆伽后背,回想往事心如刀割,为她盖上被褥,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在她鼻尖一吻,蹑手蹑脚准备回家,衣角被骆伽攥紧,她在半梦半醒中喃喃说道:“陪我。”
凌晨时分,周锐蜷缩在沙发上,盖上毛毯,昏昏睡去。
59周日,上午十点三十分
当骆伽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将近中午肚腹空空,她披上周锐的白衬衣,屐着拖鞋,在厅里找不到周锐。他昨晚好像留在家中,为什么房间内没人答应?电脑屏幕敞开,界面上显示着一份地图,搜索栏里显示的是热干面,他肯定用电脑查找附近的餐馆。
骆伽冲进厨房,拉开冰箱门去取方便面,却对着冰箱惊呆。空空的冰箱中本来只有几袋方便面,现在却堆满水果,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字母竟被拼成了文字,左侧是一根细长的胡萝卜,接着是一根半黄瓜摆成l型,柑橘被挖空变成o型,两根香蕉凑成v型,几捆豆角被扎成e的形状,最后一个字母是用菠萝雕成,分明是字母u,骆伽轻轻念出来,iloveyou。
砰地一声,周锐撞门进来,怀里抱着几个食品包装盒:“热干面来了,豆皮来了,吃吧。”
骆伽扑进他怀里,眼泪夺眶而出,周锐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放下热干面和豆皮,拉着她进到厅里,掀开盖子,露出两碗米饭和几盘菜摆满餐桌:“这个时间,也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早餐,所以我都准备了。”
一盆西红柿炒鸡蛋,一盘榨菜肉丝,都是简单不能再简单东西,骆伽坐下来。用小勺喝粥,有板有眼地吃起来,手里抓起豆皮,轮流细细尝着,味道和火候实在不敢恭维。
“吃饭都这么有范儿。”周锐仔细看着骆伽,她的头发搭在又长又宽的白衬衣上,眉眼透着倦懒,有无尽的味道。周锐想说些亲近的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想起雷励行曾经说过不找美女做销售的话:“迦迦,一定要做销售吗?”
“我就做三个月。”温暖的气氛被周锐很二地破坏,骆伽已经习惯,伸出三根手指。
“昨晚跟大枪聊的怎么样?”周锐不让她做销售,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自己都觉得矛盾。
“李局长最近要考察厂家。”骆伽皱起鼻子,稍稍坐远一些,在空中刷刷点点画出通管局的组织结构图,上面是李玉玺,真正拍板的人,下面并列两个方框,分别是张大强和方恩山,具体办事儿的人,感性的骆伽难得分析这么细:“李局长绝对绕不开,必须在招标前搞定。”
如果捷科不在李玉玺的考察范围,招投标便完全没有指望,周锐立即意识到严重性:“我们赶紧发邀请函吧。”
“这样太二了。”骆伽拒绝了这种做法,王锴能兑现承诺,帮助约出李玉玺吗?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手中,这是她一贯原则:“我们周一去堵李局长。”
“伽伽,李玉玺办公桌里有一个闹钟,我们必须在三分钟内搞定他。”半年前的情景闪现,三分钟时间,能谈些什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骆伽不信邪,李玉玺有什么好怕?难道他还会吃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周锐转了思路,帮助骆伽复习功课:“好,我陪你,我们先做足功课,他的兴趣点是什么?”
“钓鱼,他是北京市钓鱼协会名誉会长。”骆伽通过内线,收集了资料,问周锐:“他的痛点是什么?”
周锐跳下沙发,取来电脑,他为这个项目尽心尽力,心甘情愿准备着每一个细节:“交通拥堵,百姓抱怨,媒体追踪。伽伽,你看,这是新京报的报道,北京正交通处在阵痛期,车和路之间的矛盾日益加剧,机动车保有量为320万辆,远超过国内其他城市,预计今年将增长五十五万辆,矛盾进一步突出。市区三环以内主干道109条,在建道路施工项目17个,施工点29处,涉及百分之三十的主干道,对交通组织与疏导造成诸多困难。交警严重不足,制约交通管理,广大交警暴露在夏季暴热和冬季酷寒之中,呼吸极度污染的空气,严重影响了他们身体健康。”
“他还是常务副局长,这是一个痛点吗?”骆伽双手托着下巴,李玉玺从通县县长调到北京通管局担任常务副局长,这肯定困扰李玉玺,她隐隐约约感到什么,却十分模糊,难以描述。
“算。”周锐得出肯定的答复,但是这与二期工程有没有关联?
“先吃饭吧。”骆伽筷子递给周锐,桌子上的饭菜很快一扫而空。骆伽的头痛消失,窗外冬日的阳光十分温暖,她拉开窗帘,看见远处的山脉:“去爬香山吧。”
60周日,中午十一点三十分
山东通管局选了周日招投标,方宏伟十拿九稳,即便不能赢下来,总能分些骨头啃,实在不行总有汤喝吧?他自己以往都能分下来一些,何况挖来罗小希?招投标小组一溜出现,坐在主席台上,一位主任大声宣布:“谢谢各位厂家参与招投标项目,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管招投标结果怎么样,我们都期待你们再次到来。”
招投标流程快速进展,一开两瞪眼,方宏伟挺直脖子,竖起耳朵,听到工作人员的声音声音传来:“捷科中国公司,商务二十分,技术六十二分,共计八十二分。”
方宏伟鼓起掌来,啪啪啪三声之后才浑然发现,这并不是最终的招投标结果。工作人员继续念道:“中国惠康,商务二十一分,技术六十二分,共计八十三分。我宣布,山东通管局选择中国惠康公司成为智能交通系统的合作伙伴,再次谢谢各位参与,再见。”
惠康和客户的掌声想起来,其他厂家起立离场,方宏伟难以置信,以往都能喝到一口汤,这回千辛万苦挖来罗小希,怎么一点儿都没吃着?他怒视身边的罗小希。
这是罗小希预料到的结果,情人节将至,这算是送给韦奇峰的礼物吧,祝你分手快乐,从此我们便是对手,不再留情。她本来可以切分一块,却不愿意喝这口残汤。交通系统投资越来越大,今年将启动更多的项目,如果现在就喝了那口汤,便掏空了客户的情感账户,她还须投资才能换得更大的收获。招投标大局已定,正是重新情感投资的好机会,罗小希可以与几个相熟的客户喝几顿酒,发泄压制心底的苦闷,放声痛哭又能怎样?罗小希眼角模糊,北京没有了那个值得留恋的人,她不会那么快离开济南,她要咬紧牙关,忍住失去他的痛苦,给他一个教训。
韦奇峰屏退同事,远远望着罗小希,她让了,全身而退。为了我,她离开惠康,为了我,她放弃订单,她总是默默牺牲,我何尝为她做过什么?韦奇峰是不容易动感情的人,此刻却鼻唇发酸,拍拍西服上的灰尘,走到罗小希身边,她的眼眶盈满泪水。
韦奇峰旁若无人,不理会众人目光,弯腰伸出双臂,将无动于衷默默看着主席台的罗小希揽在怀中,贴近她的脸颊:“谢谢你。”
“也谢谢你,谢谢你三年的爱。”一滴泪水滑下,罗小希掏出纸巾轻轻擦拭,用极小的声音回答。韦奇峰心里绞痛,忽然听到她的声音:“从此我们就是对手,再也不会留情。”
韦奇峰失去一个恋人,却多了一个对手。
方宏伟隔着几个座位,眼中喷出怒火看着这一幕,下颚咬出两道肌肉,罗小希竟与韦奇峰有这么深厚的关系。原来如此!我想挖惠康的墙角,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罗小希,你拿着捷科的工资,却为惠康办事儿,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儿?
61周日,下午四点三十五分
爬香山的最好季节是深秋,冬天几乎没有游客。骆伽和周锐山顶,天色将黑,北京城渐渐焕发亮彩,景色壮绝,周锐指着圆明园的万寿山山麓:“看,那镜子一样的是昆明湖。”
“好冷,好冷。”骆伽双手交叉在一起,她这句话意有所指。
周锐感慨,如果不懂销售技巧,谈恋爱都有障碍,他已经学会用心倾听,哪能听不出来言外之意?将她揽在怀中:“暖和了吧?”
“唔,算你学的快。”骆伽依偎在他怀中点着他的鼻子。
“周锐,你为什么去夜总会那种地方?”骆伽转身板起脸,撅起嘴巴哼了一声,脱离周锐的怀抱,向下一跳,到了幽深的土路,扶着稠密的小树走捷径下山,暮色深沉,土路渐渐被杂草掩盖,向下已经没了道路。
周锐被问得莫名其妙,追上去,紧紧跟在后面:“伽伽,回去吧,这里不是路了。”
骆伽再哼一声:“你陪张大强去夜总会,没胆子爬山吗?”
周锐这才明白,半年前的往事惹了骆伽:“那是大师兄安排的。”
“唔,大师兄安排的,你就来者不拒了吧?”
周锐无语半晌,辩解道,“没有,就田蜜陪着我玩骰子了。”
“就玩骰子了吗?”
“还喝酒了。”
“伽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客户都喜欢去。”周锐承认。
“还有吗?”骆伽从张大强那里打听一期工程,正好听到半年前的往事,趁着他醉酒话多,挖出不少信息。
周锐紧张起来,摸着脑袋,自己还念那条短信了,还有,没什么了呀?骆伽探视着周锐的眼睛,判断着他的反应:“听说你还拿了八百块,找田蜜陪你过夜?”
“我,我,我没有。”
“你没有,难道张大强骗我?”骆伽甩脱周锐向山下走去,夜色全黑,山坡陡峭,她用胳膊肘挡开周锐。地面湿滑,她哎呦一声,失手摔倒。周锐不顾那么多,右臂紧紧抱住她的腰肢,向下摔倒,好在周锐左臂攀着树干,没有滚下山坡。
“摔伤了吗?”
“伤了。”骆伽坐在原地,短发凌乱地盖住面孔,她指指心口:“这里,爸爸说你品学兼优,你却去那种地方鬼混,居然还干出那种事情。”
周锐详细解释全部的经过,最后承诺:“伽伽,我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骆伽突然笑了,她相信周锐,严肃说道:“你要对我负责,不能让我摔倒。”
周锐正要承诺,突然改了主意,巧妙地暗示:“伽伽,我当然不想你受伤,可是你蹦来蹦去,我怎么负责?”
周锐和骆伽都是极聪明的人,立即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点点他的额头,你呀,终于开窍了,伸出右手,一语双关:“拉着我,不要让我受伤。”
夜色稠密,星星闪烁,两人手牵手,穿行在树木之间,杂草起舞,小虫欢唱,微风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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